容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怀里的易静柔脖颈处汩汩流血,混着雨水,血水淌到地上,很快又被暴雨冲刷干净。
本来两天前大部队就应该抵达京城,但因为临时改道,遇上了暴雨泥石流,大部队被冲散,死伤的失踪的不计其数。
就在刚刚又是一次山体滑坡,无数碎石从山上滑落,本就所剩无几的几个士兵四处躲避,作鸟兽散。
容定没注意到背后飞速滚落的碎石,只是忽然感受到腰间被人猛踹,向前扑去。
一回头还没吐槽出声,就见易静柔在刚刚他站着的地方,躲闪不及,他眼睁睁看着碎石划过她的脖颈。
易静柔一阵头晕目眩,飞快撕下衣服一角,按在脖子上,一边躲着石子。
“将军,你还能坚持吗?”
容定顾不得腰椎骨断裂般的痛感,朝易静柔飞奔过去,拉着她躲着石子问道。
“我没……”
易静柔正想说没事,便腿一软跪在地上,眼里的世界出现了好几重影子。
容定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捞,才免得易静柔一头栽在地上磕个头破血流。
“遭了……”
因为极端的天气耽误了行程,干粮和水早就所剩无几,又在保命的时候抛下了一些,大家此时都饥肠辘辘了。
再加上这雨水一直冲刷着她的伤口,凭借一块布条根本无济于事,伤口很快就会被泡发。
再这样下去她定是撑不住的。
容定将人扶到自己背上,有些艰难地躲避碎石。
“将军,你醒醒,千万别睡着了,”容定絮絮叨叨地跟易静柔讲话,“我们现在找一个地方躲一躲。”
“嗯……”易静柔掐着自己手臂,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也知道要是自己这下要是睡过去了,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雨水模糊了容定的视线,他抬手抹了一把。
其实他也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现在背着易静柔都有些腿肚子打颤。
易静柔也感受到了,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因没力气很轻很轻但语气轻挑:“容定,你有点不行啊……”
“什么?”容定一下子眼皮子就撑起来了,顿时一股火热的力量从脚底板窜了起来,“谁说我不行了,谁说的?我健步如飞我精神抖擞好不好。”
然后跟要自我证明似的,忽然加快了脚步。
易静柔无声地弯起嘴角。
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天,还是有点了解容定这种专吃激将法的性子。
“诶诶诶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快过去躲一躲!”
容定眨了眨眼,在雨幕中仔细分辨了一番,果真是一个山洞,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朝山洞飞奔过去。
山洞地势稍微高些,还没有被水淹成小溪流。
容定收拾了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将易静柔放了下来,拧了拧湿漉漉的外衣,叠起来垫在她脖子底下。
易静柔意识模糊地头一歪,露出脖子处的伤口,果真已经被雨水泡发了,还沾着泥点,刚刚捂在伤口处的布条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容定焦急地摸了摸腰间,摸到一个水囊和干粮袋。
晃了晃水囊,还能听到一点响声。
容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还是拔了水囊的塞子,将水一点一点倒在易静柔的伤口上,清洗了个大概。
然后扯了点自己还算是干净的里衣,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瓶口最后剩下的两滴水,也落在了易静柔嘴唇上。
易静柔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倒也不算是太倒霉,居然还剩点吃的……”
忙活了一通的容定一屁股坐在一边的石块上,有点小刀剌屁股一般硌得慌,不过这个时候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打开干粮袋,里面的的半片大饼都已经泡囊了。
本来硬邦邦的容定就吃不习惯,现在泡囊了更有一种令人难以下口的感觉。
但是现在有的吃已经很不错了。
容定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就将大饼收了起来。
他站起身,靠着山洞边边摸索了一番墙壁,摸到一处湿润,顿时停住脚步,仔细听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容定喜出望外,说明这山上山洞后有一条暗流。
那喝这水定是要比张大嘴喝外头的雨水要好多了。
拿着水囊蹲在渗水处,等着水一滴一滴把水囊装满,容定忽然就有些走神。
传回家书也已经是好几天以前的事情了,他没有如期回到家,也不知道大哥和嫂子会不会担心。
不知道大家这会都在做什么呢?
大哥应该在太医院吧,嫂子可能躺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和秋嬷嬷唠嗑,或者在幼安堂,姐姐应该也还在当值中。
呵呵……容安要是知道他此时的境地,应该会完全不顾形象地拍手大笑叫好吧。
一直到蹲的双腿麻木,才堪堪滴满一个水囊。
容定又坐回了易静柔旁边,俯身下去听,呼吸声平稳,应该还好。
得亏现在是夏季,虽然下暴雨空气潮潮的,衣服干不了,但因为温度高也不至于冷。
要是这是在冬季,根本找不到能生火的东西,两人非活活冻死不可。
卸了力,容定也渐渐觉得眼皮沉重,很快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是被热醒的。
身边跟有个大火炉似的。
火炉……
容定猛的睁开眼睛,什么大火炉,分明就是易静柔开始发热了!
“将军,将军,醒醒!”
容定轻轻晃晃她的肩膀,后者嘤咛一声,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子。
“好热……”
容定将自己地额头贴了上去,差点以为自己贴到烧的正旺的锅炉。
“先喝点水。”
“好……”
容定拿来水囊,将易静柔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点点将水喂进去。
“你有胃口吗,要不还是先吃点东西。”容定拍了拍自己的干粮袋,问道。
“吃。”
易静柔仰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应了声,其实她一点都没胃口,但也知道自己必须得吃点东西。
容定取出那个泡囊的半个大饼。
易静柔眼睛都没眨的,一句也没说,接过饼就大口咬下。
嚼了两口有些口齿不清地发问道:“你吃了吗?”
“吃了啊,当然吃了!我刚发现我这里头还有两块大饼,我一下吃了一块半呢,”容定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额……你不会怪我吧,就给你留了半块。”
易静柔顿了下,摇了摇头,放下心啃那剩下的那张饼。
现在她是个伤员,算是个累赘,容定想要活着肯定是要先填饱肚子。
容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她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便道:“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哦好。”
易静柔直接躺了下去,让容定换药。
容定掀开布条,看着狰狞的伤口,都感觉自己的脖子好痛,却见易静柔面无表情的,跟受伤的不是自己一般。
“你不痛吗?”
“痛。”易静柔抬眼看他,“受伤不是习武之人的家常便饭吗,没事。“
容定没说话,要换做他,早就滋哇乱叫了,说出来定又要被嘲笑一番。
“对了,其他人呢?”易静柔想起其他部下,挣扎着要坐起来。
其实走到这,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刚刚的那场山体滑坡早就将十几个人冲散了。
容定沉默了下,还是开口。
“你先在这休息一会,现在雨小了,我出去帮你找点草药,然后去找找弟兄们。”
易静柔听他这么说,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默不作声了。
容定给她包扎完,注视了一眼,准备起身离开。
她就是这样,当时在镇压造反之人的时候,她自己也受了挺重的伤,但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拖着瘸腿只是一味地关心士兵们。
容定凭着之前容祁在走之前教给他的一些能在野外找的止血、退热草药的记忆,顶着雨水在山上摸索。
也顺手安置了葬身山野的其他士兵。
暂时将人拖到安全的地方,不至于再受到伤害,等得救之后带弟兄们回京城。
容定动作很快,在大暴雨再次来临之前回到了山洞。
“容定,这么看来你好像也不是特别傻,还懂得一些草药。”
易静柔靠在岩石壁上,曲起一只腿,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你这话说的,”容定撇撇嘴,“好歹我哥也是个鼎鼎有名的院使,我多少懂一些也很正常吧。”
看她面不改色的生嚼那些闻起来就又苦又涩的草药,容定真的有些佩服了。
别说没听到她说一句苦啊累啊,这一路上完全就是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的感觉。
“你是因为我受伤的,”容定揉了揉自己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腰间,“我肯定要负责到底啊。”
“负责到底?”易静柔挑了挑眉。
“……”容定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的时候已经晚了,动了动耳朵连忙转移了话题,“你吃完草药晚上休息一下,等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吧。”
易静柔点点头。
一直躲在这个山洞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没有食物会被活活饿死的。
没过多久,山洞里没了说话的声音,恢复了安静。
洞口地面出现几个黑色影子。
“居然真的还活着,命还挺硬的。”
“正好瓮中捉鳖,都杀了我们任务就完成了。”
“到时侯军中便是中卫将军一人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