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终末,热浪挟着风来,似乎是它意图告诉这里的人们:我不曾离开。街尾不起眼的小型书店里围着拥有与夏日同样滚烫的心灵的年轻人,书店外,蝉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唱着,唱着夏日的颂歌。
街尾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不起眼,躺在林荫道旁的流浪猫和那一朵朵从叶隙洒下的光斑,只静默在那里,不做声响。
直到一阵,不和谐的音律骤然出现,打破了这份可贵的宁静。
严怀清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一个和自己一般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一群同样看起来十五六岁的黄毛堵在墙角。他们的话语极尽侮辱,任谁听了都会恼羞成怒。严怀清放轻了脚步,悄悄躲在巷子口,一边盯着墙角的状况一边悄悄拨号报警。
那群人叫着嚷着,似乎再过一会儿就会挥起手里的东西向那姑娘甩去。
严怀清从未见过这些,本能的恐惧让他不敢发出声音,然而,骨子里的正义让他无法做到无视这件事。他顺手抄起路边的粗树枝,从巷口探出身子,大声喊道:“你们…马上停止你们的行为!”
警车的笛声愈来愈大,在警察们赶到时,他们已经对峙了不少时间。
直到小混混们都被带走,角落里的姑娘也始终没有抬起头来。警察要他们到局里做笔录,严怀清上前去搀扶那姑娘。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严怀清问道。那姑娘只是木讷地看着地面,沉默了半晌又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像是生锈的机器。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严怀清方才发现,那姑娘耳朵上戴着助听器。
那姑娘的名字叫黎桑驰,是严怀清在做笔录的时候知道的。警局里的旧风扇因为叶片老化,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噪声,混合着蝉鸣声,在这个燥热的夏末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严怀清终于看清了黎桑驰的脸,青青紫紫的伤像是尖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象不到那姑娘究竟经历了什么。
黎桑驰的眼睛很大,噙着泪的时候,水汪汪的。十五六岁的学生,眼里应当是有光的,但严怀清只觉得,她的眼睛像是一池死水,毫无波纹。
时至黄昏,严怀清提出要护送黎桑驰回去,姑娘的脚步顿了一下,看着对方,礼貌地鞠了一躬,又摇了摇头。
“谢谢,后面的路,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她说,“谢谢你。”语毕,她长舒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子似的,转身离开,脚步似是也轻巧了。
黎桑驰,她走的那样轻快,似乎今天遇到那种事情的人与她无关似的。严怀清想说点什么,一分神又看到了黎桑驰的助听器,像是盘匐在耳朵上的小蛇。
一切的思虑最后都变成了嘴边的一句“路上小心”。
那天之后,严怀清没有再见到过黎桑驰。街尾老巷里依旧蝉鸣阵阵,流浪猫都乖巧地躺在树荫下小憩。似乎那天短暂的相逢只是这漫长盛夏终章的一个幕间表演,在夏日的终尽画上了一个潦草的省略号。
那天的种种,都被他揉进杂乱的思绪之中,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