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地处西南,极偏,这里的夜浓黑如墨,混浊凄冷。
沈江竹兀自下了望乡台,她遥望山下,只觉得前路遥遥,但远处灯火稀散,也并非全然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山间湿意,只是背后风吹叶摇,她停身,侧目望去,阴湿的潮露中似有杀气。
她看着手中《诛神诀》,不由轻蔑笑道:“尔等竖子,若想杀我拔剑就是,藏头露尾,令人不耻。”
四面无声,她攥着手中羊皮,又道:“《诛神诀》在我手中,再不出来,我就毁了它。”
话音落,果真如大石砸水,激起千层浪。
脚步声如厉雨般由远及近淅淅沥沥穿林而来,重劈声落下,竹林伏倒一片,四周飞禽惊起,走兽逃窜,阴沉沉的天地间,破空之声尤为明显。
沈江竹眉心一凝,长剑出鞘,只一旋身,那手中寒光便立刻斩出一片腥热。
敌人的重刀已径直没入土地,她立在旁边,神色悠然,掏出手帕仔细擦剑上的血污。
身后脚步声顿下,她回身,蓝衣少年停在身前,一双澄澈的眼嵌在脂玉般的脸上,生的稚嫩天真,却是浑身浴血,一身杀气如黄泉恶鬼。
是沈廷源,她的弟子,秦雀儿的师弟。
“师尊,弟子来迟,让这些宵小脏了师尊的剑。”
他长身玉立,躬身揖礼,举止间矜贵如瑾。
收剑回鞘,沈江竹摆手:“无妨,让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
“弟子已根据秦师姐的踪迹查出所有幕后黑手,只是稍用了些手段,他们便都交代了。”
“如师尊所料,这些人受秦师姐指使,此番前来是为了《诛神诀》。”
沈廷源说罢,眸光落在余热未散的尸体上,眼见脚下焦黑的泥土染了血迹正蔓延至他靴底,他蹙眉,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脚步。
沈江竹摇头:“不止《诛神诀》,还有你我乃至宗门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
沈江竹将今日之事告知于他,想到秦雀儿记忆中的种种,她叹气,他们这些人的经年修习,受尽磋磨,熬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了当“主角”成长路上的磨脚石,他们一身志向,到最后也只是以血肉之躯为“主角”人生镀上金边。
可悲。
沈江竹有一瞬低落,但比起沈廷源的震惊与错愕,她的异常情绪也不过刹那便消失而过。
残局未覆,胜负犹未可知。
既知真相,就该寻到那妖物的藏身之处,杀穿这不公命运!
“廷源,有件事要你去做。”
她行至沈廷源身边耳语。
沈廷源先是一怔,面上发红,而后眉头又轻轻蹙起,待沈江竹说罢,妒色划过眼底,只犹豫的看她。
“要试验出一个真相,弟子自有千百般手段对付那二人,师尊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委屈自己去蛰伏那人身侧替他扫清障碍,让他平白捡了便宜扶摇而起?”
沈江竹却摇头:“活着,胜过一切。”
“可是……”
沈廷源还要再说,却被沈江竹打断。
“不必再多说,天明后各长老必会问你今日事宜,你只说邪佞入侵,妄图杀人夺宝,如今已然伏诛,至于《诛神诀》与秦雀儿的事,压着,莫要多言。”
“还有,秦雀儿不能死,她如今已为我控制,记忆全失,但为保险起见,你随时看着她,只要她不生乱,这一世我们就有安然活着的可能。”
说完,她摘了腰间牌子交予沈廷源。
“我下山以后,对外你便宣称我为破劫闭关修炼,自即日起,你暂代宗主之位,门中弟子随你调遣,一年后若我未归,你可对外宣布,流云宗宗主历劫失败,身死魂消,而你沈廷源就是流云宗的新任宗主。”
原本认真听话的沈廷源蓦然抬头:“师尊什么意思,您会死?”
沈廷源看着手中玉牌,即便其间沾染血渍,他仍旧静静握着,仿佛如此那半分温热就不会消散。
沈江竹拍拍他的肩,如初见时温和笑着,却再次重复与他而言再残忍不过的话:
“若我不够强,那死亡就是必然,你无需挂牵,只该记得我走以后更要勤勉修习,要强大到哪怕没有我,也能护住流云宗上下。”
沈廷源鼻尖发酸,眼眶温热,喉结颤动又欲言又止,再三犹豫后对上沈江竹的眉眼,郑重领命:“弟子谨遵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