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幽栖很想去问浣墨,但以他的地位,还不够格,只好暂时把疑问埋在心里。
傍晚时分,月色黯淡无光,蛊羽内正当晚课时间。
突然,一阵集合号角声响起,打破了平日的宁静。
孤儿们匆忙赶到庭院中,却连见伙夫们鱼贯而入,一盘盘山珍海味摆了上来。
一张张檀木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种种飞禽走兽琳琅满目,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珍贵菜肴,散发着阵阵香气。
孤儿们看到这一庭院的盛筵,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们在蛊羽向来过着勤俭的生活,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此时,林淮湫身着黑缎锦袍,阔步而来,胸前的七尾狐眼睛反射了月光,透出一丝诡谲。
林淮湫面带微笑,亲切地对孤儿们说道:“勇士们,你们平日里辛苦了,今日这宴会便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大家尽情享用,不必拘束。”
他拍了拍手,丝竹声响起,一群歌舞姬涌入庭院。
她们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粉纱衣,内里的红色肚兜若隐若现,脚腕上系着的金色铃铛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进入庭院,她们便分散开来,朝着孤儿们走去。
一个舞姬轻扭纤腰,来到辛未辰七身边,伸出如葱白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英气十足的脸颊,眼神魅惑,声音娇柔:“公子,今晚可要好好享受哦。”
辛未辰七从小在男生堆里长大,十七年来从未接触过女人,此刻面色通红,呼吸急促,眼神迷茫。
另外一个舞姬在丙子戊六丁面前翩翩起舞,不时暗送秋波,还故意将纱衣滑落,露出白皙的肩背。
丙子戊六丁完全被吸引,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露出痴迷之色。
另一个舞姬见夙幽栖样子清秀,白皙俊俏,直接坐到了他腿上,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身体如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夙幽栖从未见过如此香艳的场景,他面红耳赤,慌乱地一把将她推开,站了起来,那衣着清凉的舞姬倒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身体微微颤抖,夙幽栖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姐姐!俺不是故意的……”
正是朔北的初秋时节,但晚风也清冷许多,夙幽栖看到她们的鼻尖下巴、膝盖肩膀和手都冻得通红,急忙脱下外衣披在那舞姬身上,可却看见那舞姬眼中掠过一丝极度的惊恐,慌乱地起身跳着舞步走开了。
夙幽栖不解,转眼却发现林淮湫高坐在主位上,目光淡淡地看向这里。
浣墨更是紧紧皱着眉,虽未言语,手却在身侧紧攥。
整个庭院都被脂粉气和菜肴的香气裹挟。
众人都迫不及待地开始动筷,满足地咂着嘴,惊叹声此起彼伏。
夜渐渐深了,往日的此时此刻,孤儿们都已进入梦乡,可今日宴会却还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林淮湫使了个眼色,夏伯心领神会,将浣墨请到林淮湫面前。
林淮湫坐在主位上,神色悠然地轻抿了一口茶,示意夏伯开口。
夏伯道:“公子,总执事,近日小老儿得到可靠消息,三十里之外的青要山上有一物,漫山遍野,名曰荀草,开黄花结红果,一株便能够清心明目美容养颜。”
林淮湫悠然开口:“我蛊羽名下的生意,有一些与女子所需相关,若能把荀草生意做起来,日后蛊羽的用度也能更加宽裕。”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浣墨。
浣墨站在一旁,心中一凛,林淮湫似乎有什么盘算。
林淮湫接着道:“此事重大,我听闻你办事一向稳妥,明日务必亲自带人去跑一趟,寻来几株。”
说罢,他微笑着看向浣墨,那笑容温和,却让浣墨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浣墨手指一紧,新人初来蛊羽,还有许多事等待他安排,但就在头绪纷乱之中,林淮湫又突然塞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给他。
蛊羽的生意并不归他管,却点名要他去办。
但他心中虽有疑虑,却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只是个执行者。
“遵命,属下这就去准备。”浣墨单膝跪地,抱拳道。
林淮湫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浣墨退下,浣墨退下,秀眉却不由得蹙起。
夙幽栖看到浣墨走后,林淮湫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眼底的神色却让人难以捉摸。
次日林淮湫又早早来此,与少年们一番寒暄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勇士们,你们将来要承担重任,所以为了助你们调养好身体,今日,我特意请来了几位王城的名医,还有宫中的太医们来为大家诊疗。”
孤儿们听后,眼中都流露出意外,他们没想到少主身份竟如此尊贵,既能请来名医,又能带宫中太医为自己调理身体,心中更是感动不已。
不一会儿,几名太医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开始逐个为少年们诊治。
他们又是把脉,又是查体,忙乎一番后,太医们脸色大变,向林淮湫汇报:“公子,这些少年体内似乎有异物作祟,甚是蹊跷,必须要验血,方能确认情况!”
林淮湫眉头紧皱,然后看向少年们,温和地说道:“勇士们,太医说了,你们体内似乎有异物作祟,需要你们放一点血来查验。”
少年们一听,顿时有些骚动,不少人颇有微词。
夙幽栖嘀咕道:“异物作祟?俺没啥感觉啊!”
一边的丙子戊六丁也苦着脸:“而且放血肯定有损身体……”
林淮湫似乎早就料到了众人的反应,他微微一笑,从夏伯手中接过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划,一道深深的伤口出现,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少年们都惊呆了,静静地看着他。
林淮湫示意夏伯拿出那奇药,接着不慌不忙倒了一些在伤口上。
夙幽栖离得比较近,震惊地看到那伤口处像是有什么在涌动,将原本汩汩涌出的血迅速吞噬,短短几秒内伤口周围的肌肤就开始愈合生长,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光滑如初。
虽然那愈合的样子有些古怪,但这一幕实在是神奇,不亚于噬梦之力觉醒时给他的震撼。
林淮湫笑着对众人说:“大家看,有了这药,就算放血,也大可不必担心!大家不要害怕,这是为了你们好。”
少年们看到这一幕,都张大了嘴巴,心中的顾虑顿时消散:“哇,太神奇了!”
之后众人纷纷拿起小刀,开始按照太医的指示进行放血。
夙幽栖再次捕捉到站在一边的林淮湫嘴角不引人注意地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放血结束后,众孤儿都迫不及待地将药倒在伤口上,果然,伤口如林淮湫那样,顷刻恢复如初,大家都震惊万分。
“哇,这太神奇了!”
其他少年纷纷附和,对林淮湫的信任和感激又增添了几分。
辛未辰七却在一边嘀咕:“什么破药,一点用都没有!”他小声地骂骂咧咧,怕被听到。
夙幽栖看向他的伤口,只见伤口处确实仍血流不止,更别说瞬间愈合了。
夙幽栖觉得有些古怪,但似乎除了辛未辰七,其他人的伤口都愈合了,他虽然心有疑虑,却也不得不惊叹这药的神奇。
林淮湫看着少年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夙幽栖不经意间抬头时,又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得意。
之后,林淮湫经常举办类似的宴会,只是最近,夙幽栖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他发现,好友丙子戊六丁近段时间有些奇怪。
以前勤奋好学的他,如今成天一个人在角落里呆着,不知在想什么。
白日课堂上,执事在前讲授,口沫横飞,丙子戊六丁却满胶不耐烦地看向窗外,心不在焉。
他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本该早起锻炼,他却蒙头在榻上呼呼大睡,前些天夙幽栖叫他,他虽然不耐烦,却也按时起了床,跟随大家一起,可今日,任夙幽栖等人怎么叫,他都不肯起来了。
好友三年,夙幽栖非常了解丙子戊六丁,他虽能力出色,但心智并不成熟。
夙幽栖眉头紧皱,用力掀开被子,发现了正蜷缩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丙子戊六丁。
夙幽栖摇晃着他:“小丁,你到底在干啥哩?”
丙子戊六丁眼睛睁也不挣,眉头紧皱,露出明显的不耐烦,用力推开夙幽栖:“别烦我!”
夙幽栖一把拉起他,低吼:“你看看你,已经多久没去锻炼了?整天就躲在这儿,你要干啥嘛!”
丙子戊六丁甩开夙幽栖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锻炼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睡觉。”
夙幽栖气得脸蛋通红:“睡觉?做梦?梦可不是用来做的!”
辛未辰七看不下去了,跟着吼道:“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丙子戊六丁嘿嘿傻笑起来:“谁说的,做梦的时候,梦里什么都有!”
夙幽栖上前抓住丙子戊六丁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别扯淡了瓜娃子!咱们说好要一起努力,出人头地的!”
丙子戊六丁眼神空洞,低声嘶吼:“那都是过去的傻话!”
辛未辰七忍不住要动手,夙幽栖赶忙拦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放缓语气说:“兄弟,俺这是为了你好。你忘了在荧惑,尕小伙跟咱说过的话吗!”
丙子戊六丁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犹豫,但很快又倔强地说:“我……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不想动。”
辛未辰七真忍不住了,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吼道:“你醒醒!你再这样下去,就彻底废了!”
丙子戊六丁捂着脸,呆滞了一会儿,突然大哭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控制不住自己……”
夙幽栖抱住了他:“兄弟,只要你愿意,咱一起重新开始努力,你一定没问题!”
辛未辰七也狠狠搂住两人的肩膀:“哭啥哭,有我们在呢!”
丙子戊六丁不停地抽泣,两人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把他送回住处。
夙幽栖和辛未辰七走在回班里的路上,一路上,夙幽栖眉头紧皱。
辛未辰七发现了,搂着他的肩膀问:“小丁刚好点,怎么你又病了?”
夙幽栖隐约觉得事情不对:“黄毛,你有没有觉得小丁最近很奇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辛未辰七也点了点头:“是啊,感觉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夙幽栖沉思了一会儿,说:“俺总觉得他的变化可能和最近的事有关。”
辛未辰七一脸懵,显然没想过这些事。
夙幽栖解释说:“你想啊,以前虽然生活也不算轻松,但大家伙儿都有个目标,也都很努力。可是自从那个公子笙搞了那些宴会,包括小丁在内的好些人,都不大不对劲了。”
辛未辰七是他们几个的监督执事,平时也和他们在一起,此刻拍了一下脑袋,想起了什么:“我有一次给小丁盖被子,听到他在梦里嘟囔,说什么跟着公子就有好日子过之类的。”
夙幽栖点点头,这印证了他的猜想:“我怀疑公子笙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或者给了他什么好处。”
于是,夙幽栖趁着休息时间,和几个孤儿讨论这件事,想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更多的情况。
他先找到了几个平时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孤儿。
夙幽栖拉着他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声地说:“你有没有觉得公子笙有点奇怪啊?
孤儿眼中有些犹豫,但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我不敢说……公子笙可是主上,我们要是说错话……”
夙幽栖连忙点头说:“俺知道哩,就是想和你私下聊聊。最近你有没有发现啥具体的事情?”
孤儿想了想,说:“我有一次看到公子笙身边那个独眼龙把丙子戊六丁叫走了,神神秘秘的。”
夙幽栖心中一动,继续问道:“那你还知道其他的吗?关于公子笙的任何事都可以说。”
孤儿接着说:“有啊,上次分配武器的时候,明明看到一批新武器,但是公子笙让那独眼龙全都拿走,分给了丙子戊六丁他们几个,我们就只能用旧的,安排任务的时候,也是他们几个可以什么也不干。”
夙幽栖感谢了孤儿后,又陆续找了其他几个孤儿交流。
那几个孤儿一开始还有些警惕,夙幽栖诚恳地说:“兄弟们,俺是为了大伙将来的日子着想哩!你们要是知道什么,就和俺说说吧!”
孤儿们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告诉你。有好几次,公子笙单独找丙子戊六丁他们几个谈话,具体说什么不知道,但那些家伙之后就都和丙子戊六丁一样,变得懒懒散散的。”
夙幽栖听着,心里越来越沉重。
另一个孤儿也打开了话匣子,愤愤不平道:“我看到过那独眼龙私下给丙子戊六丁他们塞东西!丙子戊六丁还特兴奋地跟我们炫耀,问他是什么他又不说。还有一次,明明丙子戊六丁做错事,却把我们臭骂一顿,真是太不公平了!”
夙幽栖把这些都认真地记在心里,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着这其中的联系。
之后,他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兄弟们,俺知道大家都害怕,但是咱不能就这样看着丙子戊六丁他们堕落下去!咱要一起想想办法,搞清楚真相!”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的说可以偷偷盯着公子笙的行动,有的说可以再从其他人那里打探打探,还有的说要更加留意蛊羽的物资分配和任务安排。
夙幽栖听着大家的建议,点了点头说:“好,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更加小心,弄明白真相不仅是为了丙子戊六丁,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未来,能在蛊羽好好活下去!”
孤儿们纷纷点头。
夙幽栖回想着之前的种种迹象,越发觉得林淮湫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