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自溪边村至白水镇统共四十里路。原始的泥泞山路,没有通车,来往交通全靠两条腿。成年人走约莫一天,早上太阳升起时带上水和馒头出发,傍晚太阳下山时便可到达。自己走,便无聊些,但和朋友一起,絮絮叨叨,聊着聊着,边走边欣赏两边郁郁葱葱的松树和竹林也便到了。
赵泗水要从溪边乡走到白水镇上去。赵泗水带着水和馒头便出发了。赵泗水来到村部,村主任听到他要上白水镇。
“哎呀,路过平康屋可千万担心!”村主任拍了拍泗水的肩膀。
“怎么说?”
“平康家新来的那大狗,是条疯狗,没拴着,四处跑。”
泗水心中一凉,坏了。
平康家位于溪边村到白水镇的半程上,是必经之路。躲是躲不过了。
溪边村谁不知道,泗水从小落下的毛病,怕猫怕狗。再温顺的小狗到了泗水这里,都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路上遇到狗,泗水都是念着阿弥陀佛,像王五家小孩儿耍的四肢僵硬的木偶人,小心翼翼地不惹起狗大爷的注意。若是要叫泗水单独面对狗,那简直是让他入地狱!更何况是一只大狗!
这平康,好端端的养什么狗啊!
“主任,今天还有人去吗?我一人指定是去不成了。”
“平强昨晚来说今天许是要去一趟镇上,他家老五嚷嚷着牙疼,他今儿可能带着去镇上看看,你去他家瞧瞧?也不远,正在去白水镇的路上。”
“好噻。我去看看!”
泗水从村部走出来后,往平强家走去。
山路崎岖,弯弯绕绕,视线有一阵没一阵的。你以为路走到了尽头,其实不然,稍稍走过前方仅剩的一点点可怜的路,眼前便又浮现出新的惊喜——两边被树木遮盖的同样曲折的山路。
这可不正应了那一句“柳暗花明又一村”。
泗水哼唱着小曲,拎着水和馒头,每次弯折处都很开心。他很享受看到每次过了峰回路转处之后的新景象的感觉。
走了十来分钟,泗水估摸着快到平强屋子了。这是最后一个弯了。
转过这个弯道,泗水好不惊喜。
“嗬呀,一条大狗?!”
泗水心中一惊,只见山脚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土狗摇摇晃晃的从对面的路上向这里走来。
“这狗怎恁大!我去哪里躲啊!”
泗水脑子飞速思考着。平强的屋子在他和大狗之间,只要自己能够比狗先到平强的屋子,就能获救。按照距离来算,自己可以在狗到达之前先到平强的屋子。
想着,泗水顾不上别的了,撒腿就跑。
一边是飞奔的人,一边是漫步的狗。不用说,自是泗水先到了平强的屋子。
这狗也是视力不好,老远没有发现泗水。
泗水一头钻进平强家院子。一把把院子的围栏拦起来,走到一楼大厅便哐哐敲门。
平强家是三层的水泥房。房子坐落在路边,靠着一层木质围栏与路边隔开来,木栏围出一个小院子,在这儿养鸡养鸭。一楼大厅是开放式的,不需要封闭,因为不会遭贼,十里八乡的,谁是怎样的人,大家伙儿都晓得。大厅两边有门,通往两个房间以及楼上。这里大多数房屋都是这样的结构。
对于此时的泗水来说,围栏是第一道防护,大厅的门是第二道防护。他已经处在了第一道防护上了,准备进入第二道防线,因为谁知道这狗会不会越过围栏翻进来呢。
“平强,平强。”
平强他家老娘从二楼听到了泗水的呼喊。不明所以,颤颤巍巍地下楼给泗水开门。
这时白狗路过平强家门口,看到了泗水。狗也不赶路了,在围栏外,对着泗水便“汪汪汪”。
泗水吓坏了。
“平强,我的亲娘,快些来个人”。泗水声音带着颤抖。
“啊,它要进来了!”泗水看着正在原地转圈准备跳进来的白狗道。“它许是昨晚没有吃什么东西,娘啊,它可能饿了一天了,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它这是把我当食物了!”
泗水腿一软。
白狗跳了进来。
老太太老眼昏花、战战栗栗,很着急:门外人在吆喝着什么!这门栓怎么就打不开!
“它还真把我当成食物了,救命啊,娘”泗水尖叫着拍门。
刹那间,老太太感受到了屋外人的绝望,听着泗水撕心裂肺的呼喊,老泪纵横,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老太太心中焦急万分,一下子把刚刚打不开的,与她做对的门拴打开了。
泗水感受到门的松动,一下子虎扑了进来,迅速把门关上。
也还好老太太站的位置合适,不然准是要被泗水撞到地上去。
泗水反应过来,一把抱住老太太。
“娘啊,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刚刚脱离死亡的威胁,泗水泪水涌了出来。
老太太懵了,但作为带了三代孩子的母亲,她轻轻地拍着泗水的后背。
“过去了,娃儿。”老太太轻轻说着。
泗水平缓了下来,问老太太“强哥儿呢?”
“日头出来后就走了,升儿昨个儿牙疼”老太太回答。
泗水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白狗。
白狗自泗水钻进屋里后,也想钻进去,奈何泗水关的太快了,白狗进不去,只好在院子里不停汪汪汪。半晌,白狗见没人,也不自讨无趣,晃晃悠悠地出去了,往溪边镇的方向去了。
泗水见白狗走了,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这大概便是主任说的疯狗吧。这疯狗走了,自己也就可以自己上路了。脚程快些,没准还能赶上平强!
向老太太简短的道别后,泗水重新上路了。
一路上平平无奇,没发生什么事。泗水脚程快,中午边吃边走,一个馒头还没有吃完,就追上了平强和他家孩子。
三人一同走,路上他和平强有说有笑。直到他们走到一座山的山顶,向下望时恰好看到了对面山脚下,他们已经走过的路上的一道白色身影。
泗水脸色一变。
“强哥儿,你上午来时有没有看到一只大白狗?”
“没有啊,怎么了?”
平强竟然没有遇到狗!那说明狗来时走的不是平强他们走的路,狗有其他的路!谁知道一会儿狗会不会抄近道追上来!
“糟了,我们要快一些!”泗水对平强爷俩说道。泗水告诉了他们他早上的遭遇。
“这狗竟是条疯狗!”
三人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跑了起来。
三人一路赶,眼看着狗离他们越来越近,心跳皆是快了很多。
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栋房子。来不及多想,众人推开房门,躲了进去。
房子里有一家人。男主人看到突然出现的三人,先是震惊,后来问明了来意,看都不是坏人,便留他们在这里喝杯茶,招呼他的妻子出来给大家煮茶。
柴火在灶里烧着,屋子里热气腾腾。简单的陈设,一张桌子,几张凳子,窗台上放着一瓶干草花,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茶水是泗水之前从未喝过的品种,香甜中带着几分甘苦。
三人见到这情形,皆是忘了屋外的白狗。白狗仍向之前一样,转了几圈就走了。
泗水也不客气,和男主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向大家形容着这条白狗有多么可怕。
茶也喝了,板凳也坐了,休息够了,平强起身跟男女主人道别。女主人想要留他们在这里住下,欲言又止。平强家的老五突然嚷嚷着牙疼,死活不愿意继续走了。泗水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平强忙着哄孩子。
泗水觉得屋子里闷得慌,抬脚准备往外走。
“我去散散步。”
推开房门,屋外是一块荒田和大山,枯黄拥抱着翠绿,看不出时节。刚刚来的时候倒没有注意到这点。百米远处有铁栅栏,一眼看不到头的铁栅栏。
泗水沿着小路往外走。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泗水突然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
这种感觉,不像是偶然路过的人撇了你一眼,更像是一种危险的信号,猎人见到猎物的目光。
泗水一扭头,呼吸骤然一停。
铁栅栏的那边,一只白狼静静地凝视着他。
跑,是这时他作为生物的本能。
他用尽了平生所能到达的最快速度,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除了荒田前矗立的屋子,他的目的地,其他的他什么都看不到了。风在耳边呼啸,他第一次觉得百米的路这么漫长。顾不得看白狼的反应,他不会选择赌铁栅栏能够把白狼拦住,他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想象中的被咬的场面没有发生,他猛然推开了屋子的门。来不及喘息,一把关上了门。屋里的众人皆是一惊。
“哼哼哼”他喘息着。
“狼,外面。。。有一只狼!”
众人沉默。
“嗷呜”屋外传来的狼嚎声震耳欲聋。
它在呼唤同伴。
在这里,不可能只出现一只狼。一只意味着一群。荒郊野岭,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此时,也联系不到外面的人。
平强抱紧了怀里的老五,男女主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屋外,手足无措。
泗水惊恐万分。
“没事的,我们都上二楼,把一楼和楼顶堵上,他们进不来的。”男主人安慰着大家。
三个男人去楼顶堵门。因为房子靠着后山,为了抵御狼群从后山进入,他们不得不花时间和精力。
做好一些防护工作,大家蜷缩在二楼,室内一片沉默,谁也不说话,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不真实的感觉充满着泗水的心。
屋外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狼群的嚎叫声。
就在他们感受到狼群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枪响声。
泗水心下一惊,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
他往窗外望去,十几头狼围着屋子。
枪声是从屋后传来的。
泗水迅速跑向能看到后山的房间,看向窗外:
一个个人从后山上冒了出来,穿着统一的,整齐的迷彩服。全是很年轻的面孔。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泗水欢呼!
“有一支部队在!”平强感到很意外。
狼群被人和枪吓跑了,作鸟兽散。
屋里的人搬开堵着的物品,打开了门,同“战士们”见面。
领头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约莫十几二十岁,面孔稚嫩。
“我们学校军训,听说这里很特别,于是大家就请求驻扎在这里训练。刚刚听到狼嚎声,我们就来了。我叫林子辰,是这里的指挥。”领头的少年开口。
“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们就不在了!”众人一边流泪一边向林子辰道谢。
这边泪没有流完,后面又响起了枪声。
“怎么回事?”林子辰问身后的同窗。
“我们被包围了,来的像是一群土匪!”有个孩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多事!我怎么这么倒霉!泗水心想。
他们一同走出去看,屋子的外边围了一群山匪,腰间别着手枪。
山匪面相凶残,把学生们吓得够呛。比狼还可怕。
赵泗水看着这群山匪,突然想起来之前为什么觉得奇怪了!他望向男女主人。
心下一凉,赵泗水腿全软了,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拉着平强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果然,山匪的头头突然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雪白的白狼出现在众人眼前。
赵泗水蹿起来,拉着林子辰。
“娃娃,快走啊!”赵泗水伸手要把林子辰推入学生堆里。
来不及了。男主人拉住林子辰另外一只手,狠狠地把林子辰往外拽,推到楼下,送到了土匪面前,女主人迅速跟上。
所有的一切发生在转瞬间。众人一阵错愕,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林子辰和男女主人走后,土匪和白狼都散去了。
学生们个个眼里噙着泪水,明白过来。
白水志记载:
民德五年,匪寇横行,民不聊生。白水军欲征员剿匪。林氏子辰,德才具备,已中专军,前途不可量。某日,为匪寇所绑。本一年可剿匪全,自林氏被绑后,军失良将,用时五十年乃剿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