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闫却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他皱起眉:“凡是被捆仙绳锁住的人,皆是修为尽失,难不成你……?”
他言语未尽,但二人都知道他要说出口的是什么,江清月干脆利落地点了个头:“没错。”
“什么?”卫闫语调陡然高起来,“你疯了?上一个试图挣脱捆仙索束缚的人现在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江清月面上血色尽褪,语调却很是轻松,甚至还有闲心与他插科打诨:“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讲冷幽默的天赋?放心,我还是很惜命的……”
话音未落,她的声音便被另外一道惊叫盖了过去:“天呀,你是梁姝!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怎么没有被带走?”
江清月循声看去,发现是几名靠在一起的女子。
地牢环境昏暗,距离又远,她看不清她们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到几个人影的轮廓。
那名叫梁姝的女子受惊般颤了一下,惶惶然抬头看向那些轮廓:“我……”
“这下可算是完了!那魔头说了一天要一人,如今断在你这里,他们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那他岂不是还要再来地牢一次?会重新安排顺序吗?还是按照原来的?千万不要选到我!我不想死!”
忽的,那群人中传来一道极为崩溃的声音:“她后面是我!今日本该是梁姝的!你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反抗?现在我被你连累了,我要代替你去死了,你开心了吗?”
梁姝说不出话来,众人的话仿佛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体内,将她想说出口的辩解都坠到了身体最深处。
见她不发一言,那些人更崩溃了。或者说,并不需要梁姝开口,她们已经被自己脑中所想的景象吓破了胆。
江清月眉尖一抽——这些人在魔族面前身无自保能力,保持缄默情有可原,但不该助纣为虐让一个人去送无所谓的死。
卫闫却是冷眼旁观。
他早就说了,这些凡人一向是目光短浅,贪生怕死的。
瞧——此时距那侍卫离开还不到一刻钟,便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这种人有什么好救的?
梁姝面色灰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众人道了句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我……”
下面的话没能说出口,江清月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阻止了她。
江清月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瓣,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想让梁姝被带走,是吗?”
众人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江清月继续道:“好,就算她今日被抓走了,让你们能够喘息一天,那么明日呢?后日呢?你们被困在地牢里面,只要一天没逃出去,那么终究有一天会轮到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在本该替她争取生机的时候你们保持了缄默,但是在她活下来的时候又积极地推她进入死亡。那么,等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后,等轮到你的时候,同样也不会有人为你的生命发声。”
有人很不服:“如今我们都被困在此处,你同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改变这个结局吗?”
“就是!净说一些假大空的话!”
江清月没同她们争辩,只是肯定地点头:“我会改变这个结局,会救大家出去,但前提是,我要救的不是一群坑害同胞的人!”
此言一出,那些叫嚣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随后爆发出更加细碎、更加激烈的讨论声——在濒临死亡时,哪怕眼前生的希望不过是一片海市蜃楼,也会有人相信。
系统已经快哭出声了:【宿主你先救救自己吧!就算你的神魂能随时抽出来使用,也不能这样用啊!】
江清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你陪我重来的。”
说完,她没管系统长篇大论的“我不信我不信”,转向梁姝:“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梁姝擦掉脸上的泪:“你说!我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行!”
江清月失笑:“不用那么严重,只是想让你陪我演一场戏而已。”
……
“嘭!”的一声巨响,地牢的门向两侧轰然打开,侍从那张猥琐的脸又出现在了门框里。
只是这一次,他身后还多了一个满身刺青的高瘦男人,这些刺青从他的衣领中蔓延到了脖子上,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模样。
许是找到了人撑腰,那侍从面上神情很是得意,将小人得志演了个十成十:“刚才打我的人在哪?出来啊!方才不是很能耐吗?”
江清月眯了眯眼睛以适应忽然涌入的光线,待看清门口的两个身影时,她心头一跳,放在地上的手紧了紧。
被她两鞋底抽成猪头的侍从自然是不足为惧,真正让她重视的是那个满身刺青的人——鬼面煞。
在原世界线中,经过五年魔域历练,纪行云不仅实力大增,而且收获了几名得力大将——鬼面煞便是其中一员。
他一身功法神秘莫测,为纪行云登上魔尊之位扫清了不少障碍。
可是如今,鬼面煞怎么会在沧溟魔君这里?
难不成……是由于纪行云出魔域的时间过快,还没来得及收服鬼面煞,导致他归顺到沧溟魔君麾下了?
她脑中风暴不断,但却没忘记接下来的计划。
接到江清月的信号,梁姝“噌”的一下站起来:“我知道她在哪里!”
她长得柔柔弱弱,嗓音也是软软的,那侍很不把她放在眼里,啐了一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鬼面煞向旁边迈了一步,冷冰冰道:“说,谁?”
“就是她!”
鬼面煞顺着梁姝手指的方向瞥了眼江清月,又转过眼来盯着梁姝,显然不是好糊弄的:“我听说,她方才救了你,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梁姝吞了吞唾沫,嗓音有些抖,但还是坚持说完了整句话:“谁让她多管闲事了?大人,我知道你们今日是要带走一个人,不如就带她走,饶我再活一天吧!她这么喜欢当善人,肯定愿意送佛送到西!”
江清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我竟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梁姝不看她,只是对着门口的两个魔族道:“大人,这人将你打得这么惨,实在是该死!”
其他人的声音也陆陆续续响了起来:“对!你束手就擒吧!我们是不会包庇你的!”
江清月向后退了两步,面色灰败,喃喃道:“你,你们……”
侍从求了鬼面煞同他一起来,本意是制裁地牢里这群不听话的女人,没想到他不过离开一会的功夫,这群方才还同仇敌忾的众人却是起了内讧。
他幸灾乐祸地看了半晌,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多有义气呢,原来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众叛亲离之下,江清月像是气急了,口不择言道:“说得自己好像有多厉害似的,难不成你忘了自己被我用鞋底扇脸的滋味?”
闻言,侍从僵了一瞬,觉得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朝他看过来,不禁恼羞成怒道:“好,你嘴硬是吧?我倒要看看一会你嘴还硬不硬得起来!你不是爱逞英雄吗,那就让所有人都看看逞英雄的代价是什么!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敢效仿你!所有人全部带走!”
这时,一道冷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怒喊:“注意分寸。”
很显然,鬼面煞在魔宫内的等级比他要高出不少,他一出声,那侍从立刻把自己刚才的话当屁放了,忙不迭地应承下来:“是是是,您说的对,瞧我这脑子!一下子给忘了!”
但他牛皮已经吹了出去,若是只带江清月一人出去,那他日后在怎么在地牢众人面前耍威风,于是他眼珠一转:“那就你——那个瘦巴巴的——你跟着一起来!你不是想逞英雄吗,那就让你救下来的这人看看你是怎么生不如死的!”
话落,他偷偷看了鬼面煞一眼,见他默认了,心里更是得意:“带走!”
江清月面色愤恨地站起身,跨出门口时回头一望,与卫闫对了个短暂的眼神,随后便被侍从吆五喝六地带离了地牢。
几人沿着来路返回。
在被带来的路上,江清月脑中一直想着事,没注意这条路长什么样,直到现在才彻底看清——的确很符合关于魔宫的刻板印象。
这是一条极其狭窄、蜿蜒向上的小道,仅能容两人并排而行。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陈旧的血迹和污渍,豆大的烛火幽幽燃烧,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梁姝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眼睛紧紧盯着地面,一点也不敢往旁边看。
在两个魔族的注视下,江清月克制着目光没去看梁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是难为她了……”
这时,一道声音忽的从她背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身上怎么会有灵力波动的气息?”
江清月心神一凛,飞速将切割捆仙索的神魂收回体内。
遭了,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