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辞离了千里云梦大泽，顺着湘江南下，到了众家约定的长沙府。

    “刘宗主，客人到了。”说话的是韩墨言，他将我引见给了在驿站休顿的刘福临。

    我跨进门庭还未拱手作揖，却不由自主地狠狠嗅了屋内的香草，说道：“江离与辟芷，甚是湘水之神所喜的。只是许久不见此上等香草了。”

    韩墨言便是有些奇怪，便觉得这类香草须是人给家足。刘福临就向我问：“此言差矣，鄙人乃江左一小户家主，仲春应邀这湖广世家的祭湘灵之约，言说这湘楚地界家家春种菖蒲、夏有辛夷、秋纫秋兰、冬采宿莽来抵疠气流行。君在来的路上怎么会闻不见呢？”

    “刘宗主，您过于谦辞了。不瞒你说，眼见着前方就迫近潭州城，在连云、大围、九岭的山脉起伏中，家家户户都罩在焚艾的烟霭中。有的阖门而殪，有的覆族而丧。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我闻那艾叶，根本不是能够祛疫的。我来到这里，还是靠我的蓂草祛瘴气。”

    “艾叶？”韩墨言大惊，似乎听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你知道吗？艾叶在这南方地带可算是最不起作用的香草，尤其碰上这疫病流行的年代，要是采集了烂在沼泽里的艾叶，那非但不起作用，反而变本加厉。想必你也看到了，再往远一点的人家，没有了湖广刘氏的庇护，那就是‘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啊！”

    我不屑一顾道：“什么湖广刘氏，什么安抚百姓？就是美其名曰为民众提供胡绳揭车等，却只是去泽地里收割良莠不齐的艾草糊弄黔首，愚弄湘灵！刘宗主，您也是这湖广刘氏的血亲，为何不力陈其弊？”

    刘福临听了也有半边惊讶半边无奈：“居然是这样，来了屈贾之乡，却一点也不知情，怪鄙人无知。再说，在潇湘洙泗这里，我哪里是这湖广刘氏的嫡系血亲，乃是旁系了不知多少支系的庶族，要不是这几年有点出息，他们也不会邀我这草民来。”

    我看了刘福临一眼，话锋一转：“我常常听说湘水的神灵，善于弹奏云和之瑟。而只有云和之瑟，方可感化湘灵。这云和山我已去过，正带来了你要的二十五弦瑟。”

    刘福临示意旁边的殷韶接过我的瑟。殷韶试着弹拨几下，于是叹息道：“瘟疫横行，生灵涂炭。我等平庸之辈，来往这中南疫气多发的湘水河畔祭告，望能感动湘灵，为黎民万众祈福。”云和瑟的低音空泛，高音单薄。但若要成首像样的曲子，还须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