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被不幸砸中，和听见不幸敲响房门却无法避免。哪一个更绝望？

    直至目前都还没有人给过我一个有趣的答案。

    璀璨夺目的霓虹灯光映在落地窗上，混乱的色彩仿若流动的画，荒诞又怪异。

    到处都是喧闹的人群，寂静的，冷漠的，高傲的，自卑的，只要是身处能轻易被他人看见的地方，大家都大张着嘴吞吐着掺杂过剩情感的气体来维持生命。

    我听说过一个令人窒息的现实，当你在家里明亮的地方发现一只蟑螂，那么你的家里可能已经有了许多只蟑螂。

    在创世者看不到的社会的角落里，有许许多多疲惫的人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又结束了一个二十四小时。

    出租屋内没有开灯，青年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脑显示屏闪烁着冰冷的光，照的人面显得异样苍白。

    键盘在接连不断的敲击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被阴影包裹的青年眼下积攒着淡淡的乌青，手边放着一瓶眼药水。

    他仰起头活动了一下过长时间保持俯视动作的脖颈，用手揉了揉眼睛。

    随着月亮渐渐游荡到深夜，霓虹灯一盏又一盏的熄灭了，这是浮世的水晶球最安静的时刻。

    青年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点工作，迟缓地合上电脑，喝了几口水后站起身整理茶几，资料和电脑被整齐地放在公文包里。

    好累啊，他感到使不上劲，就这样睡到世界末日也无所谓。

    他就这样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明明全身上下都沉重的很，却怎么睡不着，意识无比清明。

    脑袋像被一双大手挤压着，又闷又痛。手脚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无法感受和动作，说恐怖一点犹如被劳累锯掉了四肢。

    ――要是能直接晕过去就好了。

    青年鬼使神差地摸上自己的脖颈，手指轻按颈侧，可以感受到动脉在肌肉和软骨间有力的的跳动。

    动脉的搏动一下又一下，足以证明他的躯体还处于存活的状态。暂时失焦的瞳孔却企图倒映出一个岌岌可危的灵魂。

    心跳和脉搏同频地跳动，犹如生命个体的秒表，把所剩无几的时间倒数。

    心脏跳动的声音太大了，连带着耳膜一起振动般，盖过了他耳中任何其他的动静。

    为什么这么聒噪呢？

    他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凝视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凝视着一片空白的脑海。

    突然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墙角那里，还是说是在门边吗？青年转过头，望着一团漆黑模糊的角落。

    房间无处不在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流动、摇摆着，舔舐着剩余的空间。

    要不把灯打开吧。

    他才不是因为害怕了。

    青年挣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了灯。沙发、餐桌、电视之类的家具并没有缺席，却莫名给人一种到处空荡荡的错觉。

    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自己仿佛被抽离出去，以一个看客的视角观赏这个方寸舞台。

    “咚咚咚。”他被吓得浑身一颤，门外不合时宜的传来了敲门声。

    他犹豫着，轻轻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门外昏暗的走廊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辨认出来访者后的青年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又凑上前仔细端详了一遍门外的男人。

    简单清爽的发型，清秀俊朗的五官，休闲随意的T恤。手中提着一袋水果之类的东西，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白色的荧光照亮了他没有什么表情的面部。走廊里聊胜于无的灯光在男人身上投下大片大片的的阴影，模糊了光与影的界限，分不清是折磨人的梦境还是荒唐的现实。

    青年觉得这人一定是疯了，凌晨来他家门口敲门。

    他想装作自己不在家，他没有义务给他开门不是吗？

    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让他承担自己的愚昧和错误酿造的苦酒吗？

    “谁啊？”他打开了谎言的播放键。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流动般交融在一起，黯淡的灵魂辉光围绕着二人，若隐若现着。

    然而只是暗淡的走廊，漆黑的夜晚，和不明生死的人类。

    他看着眼前的叫李明赫的人，牵动嘴角微笑着。“哎呀，明赫哥，你怎么来了？真是的……这么晚了还过来，不睡觉吗？这……有什么事啊？”

    ――烦死了，我想要休息啊。终于被西装革履的僵尸吃掉脑子了吗？

    他想把这些天的怨气都发泄在来客身上。

    “有事要办，正好来看看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打拼肯定不容易吧？”被称作明赫哥的男人从容地走进来，放下袋子，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他。

    在等着什么？

    等一个所有被拜访者都应能写出的公式。

    “快坐吧哥，别站着啊，我去给你倒水。”他作势向餐桌走去。

    “不，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坐一下就走。”

    “没事的，快坐吧，哥，跟我客气什么？”他微微弯着腰，让李明赫坐在了椅子上。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他走到餐桌前，拿出一个玻璃杯，有些恍惚拿出一个杯子，可惜这个杯子并不能让他得到他渴望的泉水。

    泉水……

    从加班回家后到半小时前，他还只喝了一杯速溶咖啡。现在喉咙里像有火在烧，仿佛有刀片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每一次吞咽唾液都会被划伤。然后淤积了浓稠的鲜血，又无法咽下，连饮鸩止渴都做不到。

    “你还好吗？”对方礼貌地问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真是抱歉啊。”

    “没事，没有什么要紧的。”

    青年回过头来，却看见李明赫的身影在热水冒出的白气中若隐若现。

    明明还没有把水给他……为什么呢……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之后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所以才不合时宜地来打扰你。”

    为什么呢？

    “老师最近还好吗？”长久的沉默后，青年开口询问。

    声音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游荡了一个世纪，没有人回应他。

    他转过头，本应该坐着客人的沙发上空荡荡的，只有那杯水自顾自地冒着热气。在袅袅的白气中，身体却好像冷冰冰的，客厅的灯光“滋啦”一声暗下来。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了他。耳膜被刺耳的尖锐鸣声捅穿。

    只是一个瞬间，青年猛地睁开眼，他斜靠在沙发上，电脑已经在茶几上息屏了。窗外的天空还是漆黑一片，高悬着几家灯火。

    他试图起身，然而一点力气也挤不出来。

    好累，头也好痛，今天请假好了，什么狗屁酒席也不去好了。

    他缓缓闭上干涩的眼睛，沉沦的意识裹挟着他下坠，不知是否带走了他的一切。

    反正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