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月上中天。

    偌大的历王宫灯火辉煌,光影照耀着块块青砖仿佛镀上了金边,与王都内稀稀落落的灯火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列列宫娥秩序井然地行走在宫道间,若不是四处太过穆肃无声,倒要真让人觉得历国一如既往。

    若是凭借常年习武地耳力仔细听来,可以察觉到每位宫人的脚步都有些慌乱。

    大家只知道南楚来了贵人,朱伊大人更是两日未曾露面,那位贵人要求历王宫一切如常,可是大内处处有禁军监守,便是给各殿的主子送食物都要经过禁军排查,各个宫人深怕一不留神行差踏错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君上寝殿更是无人敢靠近,那里布防甚严,更有术士层层护持,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稍稍靠近就感觉威压凛凛,绝不是可以擅闯的地方。

    可是偏偏就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成百禁军居然久久拿不下一个黑衣刺客,那刺客身法极快,只要一眨眼的时间,人瞬间就出现在了身后,那柄软剑使得出神入化,如银蛇飞花。只一人居然让围成城墙一般的禁军束手无策。

    贺留茵音得到消息赶回的时候,历王寝殿外的械斗已经停止,终究没有拿下那位黑衣刺客,任谁都可以看出这是一场调虎离山的计策。

    “大人,县主在殿内,县主令我等坚守在此,不得入内。”赶忙前来回禀的禁军灰头土脸,见贺留音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刀甩过来,只得埋下了头。

    殿内灯火通明,可是君王榻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晏郎君真是好本事,在这禁军森严的历王宫,就这样轻易地将一位重病不醒的伤者带走了。”沧莲一身墨色织锦流云裙,随意地披着一层面纱,不是往常的宫装打扮,可见来的仓促,她也确实未曾料到真有人能有这本事闯宫夺人。

    不过她允许一切意外发生,是以仍旧神色淡淡,但是看到晏煜之的一瞬间,她就起了浓厚的兴趣。

    溥献的身体已经大好,说明期限已至,他的身体不再适合承载兄长的魂魄,沧莲需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另外一具合适的躯壳,所以她打算将人留下来。

    “县主千里迢迢跑来这历王宫搅弄风雨,这才是一等一的好本事。”晏煜之瞧着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现在看来却是一个嘴毒的。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一心为了南楚,只是不知郎君是为了什么,不惜以身犯险,闯宫夺人?”沧莲丝毫不在意晏煜之的敌意,一眼扫过晏煜之握刀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却关节粗硬,很是漂亮,却也可以看出此人自幼习武,毅力之强,武功极高。

    一想到要杀了这般英俊的郎君,她有些于心不忍,除非他像溥献一样,自愿与她的兄长共存,但是对于晏煜之这种看上去颇有傲骨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多希望渺茫的事情。沧莲还在犹豫。

    “毕竟与晏郎君的人比起来,历国的这些只能称得上是酒囊饭袋了。我十分好奇郎君究竟是谁的人?”少女整理了以下衣裙,缓缓地坐在了王位上,似嫌不够舒服,学着某人的样子半倚在了把手上:“我能否有机会让郎君另择良主呢?”

    晏煜之是为了那两位黑衣刺客殿后而留下,那两人看起来都是他的下属,能招揽到这般厉害的手下,自身亦是有勇有谋,人中龙凤,他就不可能是一个江湖散客。沧莲向来做事周全,她既然需要他,多多少少还是顾及一下是否会有变数产生,

    “煜之一介莽夫,不懂礼数,不识时务,如今已在瓮中,不知县主有何指教?”晏煜之一副不欲深谈的模样,冷硬的下颌线紧紧绷着,透着他这身干练的劲装似乎能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在微微发力。

    话说的滴水不漏,却是要战?

    沧莲却没有战的意思,不过是一个凡人,就算要死也得等到她布完法阵才行。

    晏煜之只觉怀里的玉佩隐隐发烫,脑海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要冲出束缚,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沧莲,但是理智遏制住了他,他又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原因真的在沧莲身上?

    他用内力压制经脉紊乱带来的痛苦,只是身上戾气更重了几分。

    “郎君身世成谜,郎君不说,我也无可奈何。今夜宫内出现两大顶尖高手,算上郎君自己,算是三位。郎君想了结今日事情,这也简单,我与郎君作个游戏。”沧莲不紧不慢,心有成算:“郎君不妨猜猜为何我笃定郎君便是晏煜之。猜对了,我便放郎君的人顺利出城了。”

    两方都有心要拖延时间,沧莲不介意先开这个口。

    沧莲脸上笑意不减,可是殿内门窗瞬间尽数紧闭,晏煜之于武学上大鲜有人能望其项背,他确定这不是内力,也不像那些术士花架子般的术法。

    “我知道郎君的人能以一敌百,但是终归有些事情非人力可为。”话音刚落,沧莲掌心涌现青色的雾气,少女白皙秀丽的手一翻,雾气如洪水般汇聚,电光火石之间绞断殿内横挂的那把历王剑,冲出门去。

    是绝对的威胁。

    沐灵之力!五洲皆知沧莲重金收拢天下术士,因此她本人施展术法也不足为奇,可是晏煜之知道,这是天地孕育的沐川族灵力,不是寻常术士的术法。

    她随手甩出的拿到沐灵直奔他的人而去,若是正面对上,他的那两名暗卫生死不知,但是王顺的五名士兵必死无疑。

    “县主手握天机阁,自然无所不知!”晏煜之沉稳作答。

    “郎君对我还真能颇为了解,奈何对上郎君,天机阁却是连一副画像也交不出了。”沧莲手指翻飞似乎算着什么,脸上和语气都带了几分前面不曾有的严肃。

    是的,晏煜之身怀大气运,有他的气运字样,兄长的魂魄会更加稳固。如果只要身体,她咬一咬牙舍了这俊朗郎君,但是若是还要留住气运,只有晏煜之自愿献出半边灵台,和兄长共存一体这一种方法了。

    “就算天机阁查不到我的身形样貌,多多少少给了县主一些消息,以县主之才,一点蛛丝马迹就足够县主做出判断。”

    眼前人身躯伟岸,鼻梁高挺,剑眉入鬓,可谓相貌堂堂,眸光锐利深邃,天盛一副虎狼气势,面对如今敌众我寡的局势,仍旧面不改色,看的沧莲是赏心悦目,她手上的动作停了,笑意浮上她的眉梢眼角。

    “郎君说笑了,不过确实天机阁给的提示。天机阁来信说郎君气势逼人,我见郎君这般……英俊,这才得以认出。”沧莲在说出“英俊”二字的时候目不转睛直视着晏煜之的脸,颇有些轻浮浪子调笑的意味:“郎君呀,我放过你的人,郎君也别让我作亏本买卖,留下来吧。”

    沧莲没有放过晏煜之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眼前这人还是这么一身正气,半点不为所动,很明显沧莲没给他一个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说时迟那时快,沧莲眼角上挑,青色雾气从四周袭来,晏煜之拔刀相向,力道之大,居然能以凡人之力生生劈开沐灵。

    晏煜之使刀簌簌破风,矫若游龙,那柄刀亮如银雪,夺满室光辉。只见他腾空而起,手起刀落,五道沐灵被瞬时撕裂,罡风好像要划过沧莲眉目。

    沧莲动了,少女迎刀锋而上,手腕撇开刀刃,莹白的双臂接上刀锋,却是刀剑相击的龙吟声,仔细一看可见沐灵层层护住少女身躯,只在僵持的一瞬,少女秀手一握,晏煜之感觉天旋地转,轰然倒地。

    “我最讨厌与人肉搏,晏煜之,除了你抢走的人,我还得再记上你一笔。”

    “来人,将人带回我的寝殿。”

    昔年裕国于南楚内乱之时趁虚而入,谁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待南楚缓过神来,裕君的首级成为了如今这位楚王即位后扬威五洲的垫脚石。

    三月时间,裕国王都腥风血雨,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其余臣民尽数没入奴籍,男子世代为奴,女子世代为婢,任人买卖。

    次年,南楚出兵襄国,襄国以举国之力相抗衡,不敌。楚襄之战耗时一年有余,襄国弹尽粮绝,饿殍千里,楚军破王都之时,整个襄国如同被白蚁侵蚀而过的槁木,只剩下废墟残兵。

    襄王携宗亲、朝臣负荆请罪,除却襄王一人,其余人甚至不得见南楚君王,便化为楚军刀下亡魂。襄王被五花大绑,毫无尊严地带到君王殿下,自此幽禁于南楚宫中掖庭。

    而后连年,襄国百姓虽然得以苟延残喘,南楚极尽剥削,襄国百姓苦不堪言。南楚百姓却人人得利,寻常百姓衣食富足,从军者家田百顷,建有功勋者仕途通达,南楚也终有与北宸、衡国分庭抗礼的实力。

    南楚兵力鼎盛日比一日,楚国神鬼手段,几乎令芪、邶两国不战而降,君王念两国识时务者为俊杰,宽宥百姓,是以芪、邶两国君王虽贬谪为州牧,却得以家人团圆,两国百姓亦能得存旧业。

    邶国国君感恩戴德,月月搜罗稀世奇珍进贡楚廷,邶国百姓也得登籍入南楚,与南楚百姓无二,享轻徭薄赋,行商之便,庠序之教。

    而今沧莲提出,若平南侯不以兵刃相加,历国子民可以如同昔日邶国先民一般入南楚。沧莲有楚君绝对的信任,又有邶民先例在前,哪怕是历王后和世子臻也相信她能代表南楚给出这个条件。只是沧莲毕竟是阴谋诡诈的谋臣,依旧有人怀疑她会否会临时变卦,兔死狗烹。

    是夜,又是平南侯的难眠之夜,他不敢拿历国百姓的性命和沧莲做赌注。

    军帐外呼呼风声,军中粮草不出十日便会告罄,他休书给各养蓄私兵的门阀世家,他们也全然不应,要么就是这些世家大族在坐山观虎斗,要么就是已经和沧莲达成了交易,归顺南楚。

    也有那么两三个世家愿意持以援手,可是他们的援军居然被曾担任治粟内史的卫氏家主派兵组隔在五十里外,不得寸进。

    平南侯气得胡子都要卷了,卫家主是国之栋梁,历来平南军的粮草俸禄都由他亲自调配,从无出错,他们君子之交,虽然不深却深信对方为人,王顺当初急忙忙回京也有一部原因是想要救下被诬陷的故友。

    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气得耍了一个时辰的大刀,他猜测卫家主难道是因为这次奸人诬陷才对历国心如死灰的,可他又隐隐觉得卫家主是那种捐躯赴国难的烈臣,烈臣不会计较君臣之隙,卫家到底因何投靠南楚?他向亲自去找卫家主问个清楚,可是三军不能离开主帅。

    七位黑衣人纵马闯入军营,士兵马上将人围了起来,才发现其中五位都是自己人。

    “快来,快传军医!”

    这时大家才发现有人背上还背着一人。

    披风下的人身着玄端,俨然是他们历国君王!

    赶来的王顺大惊,众将士手忙加乱。

    看见人顺利交付,如风和如影纵身一跃,隐入夜色。

    “都怪你功夫不行,引开点人都办不利落,耽误了好长时间,历王差点就没法送出来!”任务办完了,如风终于可以发泄他那暴脾气了。

    “我不行?那历王宫差点没围成铁桶,要不是我武功绝世,能把快一营的禁卫拖住,就凭你那不入流的药,一下子药不倒人,等宫女声张出来,你们还没到地道口就要被抓了!”如影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我的药怎么不好了,就那一点,全寝宫的人都倒的无声无息,加上我这追踪术,才能在那弯弯绕绕的地道找出路来!”如风免不得为自己那引以为傲的绝技辩驳。

    “就是你的错!”

    “分明是你的错!”

    明明是世间绝顶的高手,却像两个孩童般在拌嘴打架。

    “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那就是那五人的错,他们体力也太不行了,还要轮流换着背历王。”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如风终于妥协,用祸水东引来结束争端。

    “要是让你我来,能省下一半时间。”如影也同意这个观点。

    事实上从历王宫到平南君营有三十里之远,能在一夜之间仅靠脚力送人出来,那五人也就是军中翘楚了。

    “那为什么少主还要让他们五个人来?”如风的身影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当真如风一般迅捷地飞跃在历王都得房梁之上。

    “笨蛋,少主出手相助完全是偿还当年的人,你忘记少主曾经说过的啦,历国已经强弩之末,情,他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人来办。少主明面上只命我们从旁协助,就是在向那平南侯表达情分已尽的意思。”如影看着自己这脑袋不灵光得傻弟弟,只是无奈。

    “这意思呀,少主还怪委婉的呢,可是如果没有我们,就凭那群……”

    “说你笨还真不用脑子,事情已经办完,休得说长道短,要赶回去向少主复命了。”

    可是他们的少主一夜未归,完了,他们就说怎么走得那么轻易,原来是风雨全打在了他们少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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