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出院这天，林野的父母也来了。
老两口自从听说周序住院，在外地旅游也心情不佳，一下高铁，就匆匆把行李送回家，连忙来医院看他。
“小鱼啊，花放这里吧，周序刚住院的时候麻烦你了。”
温妤的师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人民教师，教的语文。
师母气质好，时常戴着一副重重的黑框眼镜，这些年头发白了不少。
温妤将怀中的花放在床头，挨着原来已经放在那里的一大束鲜花。
大概是周序其他朋友来看望时送的。
“不麻烦的。”
温妤坐在病房里空着的椅子上，怎么也拗不过师母，接过了她刚削好的苹果。
“最近怎么样？”
有段时间没见，林老师不禁关心起学生的近况。
他老了，退休了，身子骨也不那么硬朗了。
年轻的时候和夫人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在桃李身上，学生就是他们的全部。
现在学校要拆了，自己也退休了，有时候曾经那些教过的学生回来看望自己，聊起自己现在的工作，生活，听到学生们过得很好，他们两位做老师也觉得做过的一切都值得。
“挺好的，卖了几个剧本，最近可悠闲了。”
温妤弯着眼睛笑，啃了口师母亲自削的苹果那白嫩的果块被牙齿咬碎，顿时那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
“我们小鱼，也成为大作家，大编剧咯！”
林老师早些年的时候特别瘦，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因为给学生批改作业，划重点找资料，又是年级主任，忙的时候常常忘记吃饭。
师母的手艺好，两人退休之后每天都在家过着规律的小日子，每天一早林老师就去家附近的菜场买菜，回来师母下厨，这才把林老师养的圆润了些。
高中的时候，温妤就显露出对写作的浓厚兴趣，高一的时候她偏科，语文可以拿下全年级第一但是数学却糟糕的不行。
林老师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以后想做什么，温妤说想做一名大作家，想让自己写的剧本被拍成电影。
林老师支持她，相信她，告诉她有这样的目标是正确的，之后还一点点帮她补数学。
“待会儿一起回家，晚上就在家吃饭吧。”师母叠好周序的那些换洗衣服，十分热情地说道。
周序坐在床边，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帮着姨妈收东西。
目光微微一转，看向了温妤。
她的眼睛总是亮亮的，此刻很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
“太麻烦了，周序刚康复，就不…”
“一起回去吧，你不是最喜欢姨妈做的菜了吗？”
温妤看向周序的时候，他刚把行李包拉上，抬了抬眼，散漫地对上她的眼神。
“对啊，待会儿我再去买点菜，晚上我做水煮牛肉，还有小鱼爱吃的糖醋鱼！”
趁着周序去停车场开陈珩停的车，温妤给闻之言打了个电话。
今早闻之言看她出门的时候还问了句晚上回不回家吃饭，她说回。
不打招呼终归是不好的。
“小鱼，怎么了？”闻之言接的很快。
“那个，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提前和你说一下。”
对面沉默了。
温妤能听见对面还有其他人在汇报工作的声音。
“你在开会？”
“没。”闻之言清了清嗓子，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人继续，自己起身出了房间，到安静的走廊另一头。
“晚上和谁一起吃饭？”
“我老师，师母，还有..周序。”
站在高楼，京城视野最好的地方。
那双薄情的眼望着下面的景象，都说站在高处的人得到的最多，毕竟那高楼之下的某些变化，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插在兜里的手触碰到那冰凉的玻璃，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是合手。
又是周序。
他怎么还是不能吸取些教训呢？
闻之言一点也不想让温妤去，
她答应他晚上一起回家吃饭的，回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而现在她要为了周序违约。
“很久没见林老师和师母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嗯，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林老师家门口就有地铁站，很近的。”
“嗯。”
罢了。
听见对面传来冰冷的机械声，闻之言低了低眸，睫毛扑闪了下，遮住了本有的眸光。
不能吓到她。
——
师母的厨艺好，道道菜都做的色香味俱全，又十分关照温妤，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长点肉才行，于是温妤碗里的菜就没空过。
吃饱喝足，又聊了些家常，师母和林老师在家收拾屋子，让周序顺便把温妤也送回去。
“师母做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啊。”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温妤是吃的真的有些撑了，架不住师母的好意，小腹都饱的微微隆起。
“我还记得以前你来姨妈家吃饭的时候，最喜欢吃姨妈做的糖醋鱼，又怕自己吃的太多了，每次扒着碗里的饭，眼睛死死盯着糖醋鱼。”
“姨妈知道了以后，每次你来家里吃饭，都把糖醋鱼放你跟前，还说你是个小馋猫，因为猫就喜欢吃鱼。”
听着过去的趣事，温妤忍不住笑了笑。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两人不知觉中走到了小区附近的广场。
天是深色的，但这一片都被白色的亮光照耀着。
夜晚的广场是热闹的，有大妈组团跳着饭后广场舞，还有刚学会骑单车的小孩带着头盔和护具，掌握着车头，在一边歪歪扭扭地前行。
下了晚自习的学生，穿着相同的蓝白校服，背着沉重的书包和同伴并肩回家。
“诶，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突然有学生起哄道，周边的其他也跟着发出声音，围着两名主人公。
“哪里有！”男孩子羞涩，一边作势要去拉带头人的书包带子，又一边偷偷去看女孩子的反应。
“喜欢就要大声说出来啊！”
青春是热烈的，趁着晚风，他们奔跑在灯光下，从光里跑到暗里。
一路欢声笑语，都是青春的气息。
直到声音越来越远，温妤才收回了神。
“前段时间，我和小爽他们回了趟高中。”
周序一手插在兜里，晚风把碎发吹到眼角，他微微侧了头，没有说话，但温妤知道他在听。
“高中那片，要拆掉了。”
周序眸里闪过些惊讶，愣了一两秒，才张开唇：“是吗？”
“嗯。”
温妤低着脑袋看着自己迈出去的步子，小白鞋一步一步踩在地上。
时光仿佛也是一条路，也是这么走着，就从方才跑过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自己。
“那有机会，应该再回去看看的。”
“我回去的那天，去看了杂物间。”
按理说，没有人会在重返校园时，特意去一次杂物间。
但对温妤来说不同。
当那天她踏进去的时候，才发觉那些似乎也什么都没变。
领导不会想起这件房间，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也不会特意去里面打扫。
就那样，它尘封住了好多好多回忆。
“我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书。”
周序的脚步停住。
温妤走在他前面一步，感觉到他停下后，转身看他。
她站在光里，背后就是灯光的来源，而她的发丝也在光圈里飞舞着。
在周序的眼睛里，蕴藏着太多的情感。
温妤曾经觉得，周序是个不会对谁动情的人。毕竟从前他在温妤想要告白的那一刻，出声阻止了她，并告诉她：
‘我要出国了。‘
‘小鱼。‘
最后的最后，他只是唤了声温妤的名字，然后用一种十分愧疚的眼神看着温妤。
甚至后来，他不敢直视温妤的眼。
“周序，那本书上写着你的名字。”
周序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
他这辈子很少做后悔的选择，他不后悔当初用命拼成绩，不后悔跟着姑姑出国。
他只后悔过一件事：
他喜欢一个姑娘，却亲自阻止了这份感情的产生。
他是个胆小鬼，那天没能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一声喜欢，也没能在离开的时候说一句‘等我。‘
他总是以为，会的，等到他成功了回到原来的地方，温妤还会在原地等他。
到那个时候，他会有能力给她最好的，他会站在更高的地方，而不是在巷子里，被人把头按在地上，被他们叫‘杀人犯的儿子’。
他会有新的生命，也会有一份真挚的感情。
他太自私了，太贪心了。
周序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温妤陷入过一段迷茫期。
对他的感情是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慢慢形成的，但久而久之，在没有周序的日子里温妤慢慢发现，那不过是青春期的懵懂，是一种对朋友的依恋。
曾经她因为赌气，答应了闻之言的婚约，可谁知道周序去了那边，断了和她的所有联系。
赌气也不过只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感情会淡的，更何况是懵懂的暧昧。
温妤早就放下了，在见到回国后的周序的那一刻，她没有心动。
直到那天她在杂物间里翻开那本书，看到上面的文字。
她好想问问周序，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可现在，早就不重要了。
他们是朋友，是一起度过青葱校园的同学，仅此而已。
“小鱼。”
周序盯着温妤，心也被牵起来。
她身后的花坛里，种着许多花，它们开的鲜艳，代表着朝气。
今天早上，他也收到了鲜艳的一束花。
是闻之言派人送来的。
周序还记得电话那头闻之言的话：
‘我可以给兴讯活路。’
‘但你，
离小鱼远点’
风飘去，带走了思绪和回忆，还有那些所谓的警告。
“我爱你。”
“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