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急匆匆地下坠，在厚重的玻璃窗上留下水痕。
街上的行人在黑夜里着急忙慌地往前赶路，也不顾雨水淋湿黑发和那套还算正式的西装，任由自己狼狈。
而此时，明亮温暖的浴室里，程清烟正坐在浴缸里轻抿红酒，在热水的包裹下闭上眼睛，消退一整天的疲乏。
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似乎又变大了。
无所谓，不重要。
等她穿上浴袍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她心情还算不错，拿出手机看到闺蜜薛珂给她发来的微信。
白雪公主爱上恶毒后妈：烟烟，最新消息！
白雪公主爱上恶毒后妈：方宥礼的公司三天前真的宣告破产了！
程清烟微微扬眉，指尖轻点屏幕。
青草蛋糕：三天前的事还算最新消息？
白雪公主爱上恶毒后妈：哎呀不重要。
白雪公主爱上恶毒后妈：重要的是现在正是你拿下他的好时机啊！
白雪公主爱上恶毒后妈：他那么傲，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公司破产，正是需要英雄救美……不是，美救英雄的时候！
这话薛珂在刚听说方宥礼公司出问题的时候就跟她说过了。
无外乎就是劝她去帮他，在他困难的时候施加援手，顺便让他以身相许。
白雪公主爱上恶毒后妈：让他以身相许，以后再对他好一点，你有颜有钱再贤惠一点，是个男人都会心动的好吧！
青草蛋糕：你也知道他那么傲，怎么可能会以身相许？
再说，她才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做不到什么狗屁的贤惠。
白雪公主爱上恶毒后妈：你试试嘛，万一呢？你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总要给自己个机会嘛。
机会？
程清烟笑了声，抬手又抿了口杯中温热的红酒。
“叮铃铃……”
程清烟的思绪被门铃声唤回，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十点半。
这个时候谁会过来？
程清烟还是去到了门口，只是当她从猫眼里看清来人时，震惊极了。
原来说曹操曹操到这句话这么真实。
她很好奇，方宥礼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救他公司？
可现在也晚了。
这家伙下雨天都不知道打伞的？
他可是从来不会让自己狼狈成这样的。
程清烟按捺下心底的疑惑打开大门，稍稍歪头笑道。
“方总，别来无恙。”
方宥礼抬起被雨水模糊了的双眸，来时打好的腹稿却在这一眼里全然混乱。
她怎么……
程清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
哦，浴袍啊。
她也没什么不自在的，随意耸肩道：“抱歉我不知道你要来，有事吗？”
方宥礼略显僵硬地把视线移到她脸上：“我……”
他看到，她嘴角还残留着些许鲜红的酒渍。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宥礼刚开口就又侧过头不再和她对视。
程清烟有些好笑地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见他不自在便转移了话题：“那我们换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虽然她住在这里很久了，但她不记得请方宥礼来过。
方宥礼抿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可纠结不过片刻就道：“以前你说要包养我的时候……提过。”
酒杯里浮动着的红酒倏地顿住，程清烟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以前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那都是上中学时的事了。
包养？
她确实那时候就喜欢他，当然，现在再见，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直跳。
只不过那时还不太懂事，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了这么个词，面对自己喜欢的少年经历坎坷，不忍心他落魄而已。
她就给了他自己家的地址，大大咧咧地说要包养他，让他如果愿意就过来。
所以他这个时候来是……
程清烟对自己的这个猜想有些惊讶。
明明她刚才还说，方宥礼那么傲，不可能愿意以身相许。
不过想来他现在也是不太能接受的，不然也不会人都来了却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的请求。
“轰隆——”
天空忽然炸响一道雷声，伴随着白光照亮了方宥礼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和消瘦的身躯。
程清烟愣了下，后退一步敞开大门：“进来吧。”
方宥礼似乎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抿唇走了进来。
程清烟关上门遮挡住了门外的风雨，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方宥礼没说话，沉默着换上。
“你先洗个澡，我这里没有男士衣服但有烘干机，可以先烘干穿着，明天再送去干洗店。”
程清烟边说边抬步往楼上的浴室走，方宥礼不用说就自己跟上。
到了浴室，程清烟又拿出新的毛巾和浴巾递给他：“都是新的，你先将就用。”
方宥礼抿唇接住，盯着手里的毛巾看了片刻后声音沙哑道：“多谢。”
程清烟轻耸了下肩膀转身出去了。
她下楼后一口喝尽杯中红酒，靠在沙发上闭眼深思。
他现在的情况就这么糟糕，让他不得不放下身段来出卖自己？
还是说，变故太大接受不了精神失常了？
程清烟觉得后者可能更靠谱些。
方宥礼动作挺快的，程清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就穿着已经烘干了的白衬衣和西装裤下来了。
程清烟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他穿着严严实实的忽然没忍住笑了。
这人怎么这么可爱。
方宥礼被她这一笑忽然弄得有些局促，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没什么问题，迟疑着问：“怎么了？”
程清烟好整以暇地抬手支起下巴，大大方方地审视他，然后笑道：“方总是不是还不太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
方宥礼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见程清烟依然穿着那件浴袍，只和她对视了一瞬便又迅速移开视线：“知道。”
程清烟又笑了声，这笑声落在方宥礼耳中隐约有点儿烫。
他不知道程清烟是什么意思，垂头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程清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总之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她自然是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忽然起身，带着勾人的笑缓步走到方宥礼面前，不等他反应便迈腿倾身正对着坐在了他的双腿上，抬手搭上了他的肩。
方宥礼一点准备都没有，面对她的靠近身体倏地绷紧，看着离自己那么近的面庞一时间忘了呼吸。
程清烟又低声笑了，白皙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指尖顺着脖颈往下，隔着白衬衣在他肩下打转。
像撩拨，又像试探。
方宥礼直愣愣地看着她，她长发散落，脖颈在黑发的映衬下白得发亮，有一缕头发不合群地落在了身前，越过锁骨往下，顺着浴袍的衣领最终跑进了衣服里面。
方宥礼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他如果再往前倾些，他们就要贴在一起了。
程清烟在他身前玩够了，手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这次她毫不客气地抚上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拇指指尖似有若无地描绘他的唇形。
方宥礼看着她瞳孔微缩，终于在程清烟缓缓低头越来越近时倏地侧头脱离了她的掌心。
程清烟毫不意外，继续倾身停在他的耳畔。
她红唇轻启，带着笑意道：“我看方总好像不太知道呢。”
方宥礼紧抿双唇，似乎在想要怎么再解释，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程清烟就从他身上下去了。
程清烟没想强迫他什么，从他身上下来后便抬步去了厨房重新拿了一个新的高脚杯出来。
她给他们两个都倒了些，把那杯新的给了方宥礼。
方宥礼略显僵硬地接住。
程清烟顺势轻轻和他碰了下杯：“我知道方总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今晚你可以住在这里，明天一早我会派人送你回去。喝杯酒安安神，一会儿我会带你去客房。”
方宥礼没心思喝酒。
他要没机会了。
“前段时间我听说，程老想让你早点结婚，但是你拒绝了他给你找的那些人。”
程清烟扬眉看他：“那时候方总都快要自顾不暇了，还有时间关心这些八卦。”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
外公是总催来着，这件事她也头疼了挺久。
方宥礼没回答她的玩笑，抬眸正视她：“你不喜欢他们，我们可以合作。”
程清烟从看到他时就有个疑问了：“沈惟奕和夏景云呢？你和他们关系好，沈氏和夏氏同样都是科技公司，以你自己的能力和跟他们的关系，就算身处困境他们也能给你一个很好的安排吧。”
何必委屈自己来找她呢。
在他们父母那辈，华国科技程、方、沈三足鼎立，程就是程清烟外公家的公司传给了她妈妈程缇绕，沈家也是家族企业女儿接手，也就是沈惟奕的姑姑沈霜竹。
只有方家是方逸时和叶潼夫妻俩白手起家，居然后来也和程沈两家并肩。
可方家好景不长，方逸时和叶潼夫妻俩和他们的小女儿方知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只留下了当时才七岁的方宥礼。
从此方家陨落，不久后夏家突起，取代了方家的位置。
到了他们这一辈，程清烟是家里的独生女自然进了公司，沈霜竹未婚未育培养了哥哥沈殊岩家的孩子，沈惟奕成了沈氏继承人。
夏家夏伯儒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夏景渊已然接手公司，小儿子夏景云和方宥礼同岁，也是他的高中大学同学。
至于方宥礼，大学毕业后开始自己创业，他有天分有能力确实做的不错，虽然不比程沈夏三家，但已经做出了些拿得出手的成绩。
直到前段时间不知道什么原因断了资金链，最终宣告破产。
程清烟想，无论如何方宥礼也不至于走到被她“包养”那一步。
方宥礼却摇了摇头：“我想继续我自己的事业。”
哦，程清烟懂了。
沈惟奕和夏景云能给方宥礼一份体面的工作，但却不能帮他创业重头来过。
说到底，方宥礼心底还是有自己的不甘和傲气的。
程清烟听后轻笑了下，仰头喝尽红酒后从沙发上起身：“走吧方总，客房在楼上。”
她一直没说同不同意，方宥礼心底有些慌，直到进去客房，程清烟要走时，方宥礼忍不住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刚刚……抱歉太突然了，你……”
程清烟知道他想问什么，她就是勾着他想让他自己说出口。
她佯装不懂：“我怎么了？”
方宥礼抿了抿唇：“你……愿意和我合作吗？”
程清烟抽出自己的手笑道：“方总，我想大家同为商人，是都会懂得什么叫合作共赢，不做亏本生意这句话的。”
方宥礼指尖蜷缩了下，缓缓收回了手：“……抱歉。”
程清烟没太在意地笑笑：“明早我会给你一个确切的回复的。方宥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