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他，是在高一返校的第一天。

    中考失利，大概也是命运捉弄，我没能去到第一志愿，只落到了第二志愿。那段时间，我总是对着曾经做过的试卷和练习题，陷入了一遍又一遍的扪心自问和后悔。

    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后面夹着的纸掉了出来，上面写着加入本校小语种班的方式和申请途径。那刻开始，我决定出国。

    我们学校的小语种班是通过三年的学习，参加青少年语言考试，考试通过的话，要通过高考成绩来申请学校，之后再进行二次考试和预科的学习。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在要学习语言的同时兼顾高考。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时年少轻狂，毅然决然迎难而上。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是值得我怕的。

    那时我认为，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想，只要我努力，什么事情都会为我所愿。

    返校那天是个周五，阴天，微风。

    我穿着规定的白色上衣和黑色长裤进入学校。早在开学的前几天，我就在邮箱中看到申请成功的通知，但我还是跟着众人到公示墙看自己的班级。

    学校历年的惯例是把小语种班排在最后，却被算在重点班的范围内，我从一班一路扫到我们班，在我们班的公示墙上停留的时间多了一会。在这一全程里，我只看到了两个名字，一个是我的，另一个名字在我的下面，叫尹枫。

    只是这个名字带给我的感觉很奇妙，让我在那里多停留了一秒钟。

    我转身挤出人群，走到班里的集合点。

    班主任姓刘，是个身材偏胖的中年女性，她拿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站在班级的最前面扇风，偶尔传来一句：“按大小个站啊。”

    我对我自己的身高还是充满自信的，毫不犹豫的走到了班级的最后。

    事实证明，几乎所有男生都对自己的身高充满自信。

    刘老师最终忍无可忍，开始亲自动手调换。

    小语种班人本身就不多，很快所有人都到齐了。刘老师站在前面，欣慰的欣赏调换的成果。

    那时我注意到了站在我前面的男生。

    虽说站在我前面，其实他并不比我矮多少，大概是我比他瘦些，显得比他高一点。刚才换位置的时候，我好像看了一眼他的长相，他的眼睛不算太大，却像豆子一样圆，鼻梁挺起来，嘴角微微向上翘，像小猫，留着齐刘海，看着很内向，很乖。

    从后面看只能看到他的脖颈，很白。一阵阵的细风将他身上的香味吹过来，我猜想是沐浴露残留的味道。

    我突然想到，我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和我初中在一个班，他很安静。那天很热，但是风好像很大，桌子上的卷子飘散的到处都是。他安静地走过来，默默的把卷子捡起来整理好用笔袋压上。教室里没有人，只有他，和一个站在教室外的我。那天的风，把我的心吹给了他。

    你和他还是不一样的，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刘老师站在前面突然开口：“既然咱班人都齐了，咱们就先逛逛校园吧。有谁初中是咱们学校的吗？”

    “我。”前面的举起了手。

    刘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尹枫。”

    尹枫，原来你就是尹枫。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刘老师：“好，那你在后面给大家讲讲学校，我在前面讲。”

    我无语了，有必要吗？本来就没几个人，还谁都不认识谁，她说话的声音我能听不到？我又不聋。

    那时起我就知道，这名刘姓教师，在往后的日子里应该不是什么善茬。

    尹枫点点头，带着后面的人介绍学校。

    他的声音很干净，音调落的很平稳，同时又掺杂着腼腆和温柔。那时树上的落叶正巧落在他的头上，我看着他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帮他把头上的枯叶弄下来。

    那时我们俩已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尹枫停止了讲话，他看着我，压低声音轻声问我，叫什么。

    “陆眷远。”

    “陆眷远，我记住了。”他点点头，快步跟上队伍，继续讲学校。

    我想到初中时的一次朗诵比赛，我喜欢的人被推上去参加了。整个班的人坐在下面看着他，他丝毫不怯场，声音轻柔却又有力量。朗诵到结尾，他站在台上说，他朗诵的这首诗是我创作的，所以也希望大家记住我的名字，陆眷远。

    那时我在台下望着他，他像给我套了一层铁笼，让我挣脱不得。

    你不是他，我暗了暗神色。

    校园很大，我们仅仅是从校园的正门绕道后门已经十分钟了，刘老师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她让我们去拿书。

    班里人很少，几乎所有男生都去了。

    我跟着他们走到领书的地方，尹枫这个时候站在我的后面。

    轮到我的时候，发书的人拎着一摞每本有一厘米厚的数学书，尹枫这个时候卡在我前面，拎了那摞书，他让我拎另一摞生物书。

    我抱着书，小跑赶上他。

    我问:“你干嘛卡在我前面？”

    他说:“我喜欢数学。”

    “？”我快走超过他，跟上队伍回班。

    我们到达班里，刘老师让我们按照之前排队的顺序，一溜一溜的入座。

    不是，之前也没告诉我啊，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我站在哪了，哦除了我前面是尹枫。

    还没走到班里，尹枫突然窜出来，走到我前面先进了班。

    等我进班后才看到那一列里，尹枫已经把最后一位占着了，只剩下了他前面的位置。

    靠，遇到神经病了。

    我放下书向那个座位走，看到尹枫坐的很直，有些得意的看着我，他本身就白，阳光把他的脸照的发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总感觉他应该是对我挑了一下眉。

    ……我被气的心都抽了。

    我认命的走到他前面，坐下后在心里默默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我从小到大的理念就是不和脑子有病的人置气，我深吸一口气，抬头听着班主任讲话。

    刘老师让我们面对面建群。

    这时候尹枫拍了拍我，我正在气头上并不太想理他，处于礼貌回头，他问我怎么面对面建群。

    正好，上天派给我一个机会来嘲笑他……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个神经病计较。

    不过心情好多了。

    建完群后，她把每个人的手机都收上去。

    半个小时的返校还犯得着收手机吗？我心想。

    事实证明，这位刘老师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认知的，她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的演讲了半个多小时，我听到全年级的学生已经从放学到都走光了，她还在关着门演讲。

    返校之前，我和我妈订了时间。本来让我自己回去，她说她还有活动要参加，后来转念想毕竟是第一次去高中，还是准备接我回家再去，让我放学后抓紧点出校。

    不过现在看样子……应该也不用着急了。

    我的坐姿已经从笔直到用手撑着脑袋了，她还在讲，我甚至觉得她准备把近十年的例子都说一遍。

    我想偷偷看尹枫在干嘛，转身装作在扶书包，抬眼偷看了一下。

    尹枫好像……睡着了。

    心真大，还能睡着了。我无语的转到前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继续撑着脑袋。

    上一次撑着脑袋上课还是初中的一节物理课，物理老师讲的无聊，我听不下去，于是撑着脑袋，向斜前面看去，因为那可以瞥见喜欢的人，他上课总是坐的很直。

    如今斜前面已经没有了那个笔直坐着的人，后面却多了一个睡觉的人。

    “好，就先到这吧，先放学吧。”

    我拿到手机，看到了妈妈给我留的消息。果然，回不去家了。

    反而我不着急了，我慢慢悠悠走出校，在路边等她。

    等我再抬头时，看到马路对面上站着一个人，身形很眼熟，像刚才睡着的人。

    冤家路窄。

    对面的人走到我身边:“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突然想到刚才他求助我怎么加群，“加人会加了？”

    他大概听出了我在拿他打趣，耳朵边上微微有些红了，打开自己的二维码。

    我笑了一下，扫描上了。

    尹枫:“陆眷远，你哪几个字？”

    我:“眷恋的眷，远方的远。你呢？”

    尹枫:“枫叶的枫。怎么还没回家？”

    我:“你不也是还没回家？”

    尹枫:“哦，我在等你啊。”

    我:“？那你应该等不到我了。”

    尹枫:“为什么？”

    我:“我生来属于远方……”还没说完，我嗤笑了一声，尹枫也跟着笑了起来，“为什么你的微信名叫海鸥？”

    “因为海鸥象征着自由和顽强。”

    我:“我怎么记得海鸥象征着和平？”

    尹枫笑着说:“哦差不多，都一样。”

    我憋不住笑了起来:“……草，一样个屁。”

    这时候，风将树上的树叶吹下来，落叶顺着地面向前缓慢地飘散，大雁飞过我们头上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