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拉着行李箱踏出机场那一刻,蔺慰掏出手机,解除飞行模式,消息提示音仿佛掐准了点随之响起。
指尖在屏幕划拉了一下,显示来着“。”的vx消息提示就这样如水一样唰唰涌出。蔺慰暗自叹了口气,略略扫了一眼,无外乎是:
『。:什么时候到
。:记得给哥发消息
。:对不起尾尾,哥现在在外地不能去接你,你先打车回家,注意安全
。:[转账]
。:记得好好吃饭,先好好休息
。:哥过两天就回来
。:尾尾,回哥信息』
蔺慰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切换界面打车——目的地高铁站。很快便显示司机已接单,同时屏幕跳出日程提示:15:00——19:20 w城东——x城南。
他按灭屏幕,拖着行李找了个角落,专心等候司机的到来。
——丝毫没有回消息的打算。
……………………………………
自称“哥”的家伙并不是他亲哥,也不是表哥堂哥或者什么远方亲戚。
最开始,他们不过是邻居而已。准确来说,“。”——大名陈舛,是蔺慰爷爷家邻居的小孩。
初见面那天,不过刚六岁的蔺慰刚被离婚的父母像踢皮球一样踢到爷爷奶奶的身边。他紧紧攥着爷爷的衣角,忐忑不安地与爷爷回到了老家。
蔺家父母的婚姻结束得很狼狈,无外乎是年轻时候爱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年轻人火速恋爱然后结婚生子了,然后多巴胺如潮退,生活柴米油盐一地鸡毛因为蒜皮小事而吵架升级互殴——然后双双出轨,争吵、离婚。仿佛按部就班地演了一部名为七年之痒的狗血剧,“爱情结晶”蔺慰也成了恨不得马上要踢开的大麻烦拖油瓶以及各自建立新家庭的拦路虎。两人从决定离婚开始到领回离婚证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分道扬镳,还是没扯皮出来要把孩子给谁带——最后还是蔺爹有点残存的良心,一个电话打到老家的孩子爷爷奶奶那里交代了所有,蔺老爷子一听,立马买了车票奔到孙子身边,把这对不负责的爹妈狗血淋头地喷了一通,扬言要跟这对(前)夫妻断绝关系叫他们以后别进老蔺家的门后才把孙子接走。
小蔺慰一手揪着书包带子,一手抓着爷刚给买的冰棍,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爷掏钥匙开门。陈舛慢吞吞得爬楼梯爬到家门口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陌生的小豆丁怯生生地站在邻居家爷爷身边。穿着一身儿童运动装,背着个湖绿色小书包,头发是浅浅的棕色,带点婴儿肥的小脸绷着,因为咬着嘴唇腮帮子微微鼓起,皮肤很白,眼睛水润润的——似乎被身旁突然出现吓到,微微张大,显得像只受惊的仓鼠。
陈舛有点好奇,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朝蔺爷爷问了好。蔺老爷子终于摸出钥匙打开了门,听到问好和蔼地应了一声,“唉,小舛,回来了啊。”又低下头,跟孙子介绍:“尾尾啊,这个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陈舛哥哥,他今年上五年级。小舛,这是我的小孙子,蔺慰。”蔺慰也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他刚刚被吓了一跳,拽着爷的衣角往爷的身后躲,这时正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默默打量这个“隔壁家哥哥”。
好高。他小小地在心里惊呼了一声。对于一个准小学生六岁小豆丁蔺慰来说,这个“五年级哥哥”目测比他高了三个头,目光投向他身上的时候,从小豆丁仰视的角度,表情也酷酷的,显得有点凶。“五年级哥哥”穿着一身校服,头发和眼睛都是乌黑乌黑的,让他看上去像时下电视里的热播剧里那些“冰山校园王子”。蔺慰盯着陈舛的脸暗暗想着,蓦地跟人对视上,便又咻得一下缩回爷身后去。又探出一个小爪子挥了挥,权当打招呼。
陈舛被这小豆丁的动作逗笑,短促的笑声被小孩听见,这回连小爪子都缩回去了。蔺爷爷无奈地摸摸孙孙的头,朝陈舛解释“尾尾有点怕生”,陈舛见祖孙二人准备进门,留下一句“尾尾弟弟好”便同蔺爷爷礼貌道别,转身打开自己家门,进屋前还看到小豆丁在踏进自己家前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被抓包又猛的冲进家门。
更像仓鼠了。陈舛关上门,只觉得小豆丁的背影与朋友家那只天天要提着笼子出来放风遛弯的宝贝仓鼠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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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慰在高铁上一落座就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在简短的睡眠时间里还小小地做了个梦,梦的画面停留在那个小豆丁逃也似的进了家门的画面时,忽的脑袋一沉,清醒了一下。他揉揉额角,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暗自抱怨了一下长途航班和连续行程果然要不得,坐得腰酸背痛还困得脑袋变成一滩浆糊。
他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才发觉外边已乌云压顶,雨水打着车窗,在他眼前一小股一小股地在车窗上顺着七扭八拐的路线滑落。
在他打盹的期间,外头已下起了瓢泼大雨。窗外的景色,也昭示着已进入了Y省的地界。他不仅感慨一番不亏是Y省,暴雨总是来的出其不意。明明身处车厢,空调任劳任怨地输送着冷气,蔺慰望着窗外大雨,却觉得被风裹挟着的热气水汽已扑面而来,这是Y城独一份“特产”——总是多雨的闷热的夏天,也让Y省人民获得独一份身处大蒸笼体验。残余的困意悄悄作祟,蔺慰就着手撑头的姿势,又滑入梦境。
视线黑下去那一瞬,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早前那个在这个蒸笼一样的气候下,窝在老小区的房间里听着雨声午睡的孩子。爷和阿嫲总会在他睡着后悄悄地进门把空调打到合适的温度,又轻手轻脚地出去。
而鼾睡的小蔺除了怀里抱着的玩偶,总有一只手是伸向旁边,拽住旁边人的衣角。那人在记忆中也似乎一直是侧躺的姿势,一手轻搭在小豆丁腰间,帮他压着被角。
手机放在包里亮屏又暗下,那个幼时午睡时总要被拽住衣角的人,备注“。”的消息提示还在时不时地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