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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第一次和贺行见面的时候,徐道英已经掉了两次眼泪,付卓旭不知道这是发泄和回忆的眼泪,还是悲伤和愧疚的眼泪,他只能默默地递给浑然不觉的徐道英,没有发表除了表示自己在听的声音以外的任何观点。
徐道英回过神之后大概觉得丢人,狠狠地吸了两下鼻子之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像是安抚付卓旭,又像是在安抚他自己,然后继续了自己的故事。
“不过那次之后,哥很久都没有再来,我和凯文在那里倒是过得稍微好了一些,”徐道英说道,“除了饭菜之外,还有一些营养品,院长说那是贺总送的。”
凯文已经有了去处,虽然赵总还没有接走他,但是有时候会过来孤儿院新建的那栋小楼,有时候会带凯文出去。
徐道英有幸见识过孤儿院外面的精彩生活,只是很快又被从那样的好日子里剥离了,而他听着凯文的描述,有时候还能对上一些过去和那家人幸福生活的画面。
凯文兴高采烈地描述着赵总带他去吃的一家法国甜品店,他相信那是全世界最美妙甜蜜的味道,于是他确定了自己的理想,他想当一个制造这样甜美的人。
“太好了,凯文,你一定可以的。”徐道英真心地鼓励着,看着凯文难得热血沸腾神采奕奕,自己也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运动员,那天来的贺总提过这个词,徐道英知道这个词,但是究竟是哪方面的运动员?需要什么训练?需要哪些技术?徐道英完全不懂。
他只是偶尔会看着窗外,期待某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贺总”会说完上次没说的内容,最好能够带他离开,去过想象中真实美好的生活。
所以,如果“贺总”希望他成为一个强大的运动员,他一定会做到。
又过了一段时间,院内的生活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差,大概是院长发现贺总很久没有再来,对徐道英也没有那么上心了,凯文的生活倒是越来越好,他改了名字,终于有了姓氏,之后他会跟着赵总姓赵,被他收养。
徐道英第一次吃到了生日的小蛋糕,非常小但是非常精致,有水果和巧克力,他和凯文分享着这份喜悦,也接受了凯文给他的祝福。
“希望之后的生活越来越好,希望道英也可以离开这里,去享受更好的生活!”
蜡烛吹灭,室内暗了三分,徐道英的心不知为何也跟着凉了三分。
也许生日愿望真的有特别的力量,没过几天,那位“贺总”来了。
和他同行的还有好多各种各样的“总”,什么张总王总赵总李总齐总,徐道英听着院长报菜名一样地招呼他们,站在人群里很想笑出声,他努力地端正表情,小心地从缝隙中张望。
那位贺总就在前排,似乎被周围许多其他“总”追捧着,不过他的脸色不太好,没有那一天像个超级英雄一样拯救徐道英时候的张扬和肆意。
旁边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跟贺总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样子,扯嘴笑着看起来邪气得很,徐道英暗自在心里吐槽两句,这两人可不象是能成为好兄弟的样子。
院长让孩子们站出来迎宾,说是要展露风采,其实就是“选人”。
被那些视线一一掠过让徐道英觉得浑身难受,贺总的视线飘忽不定,看似也在打量,而且扫过他的时候并没有多停留一秒,这让徐道英更觉挫败。
人群里的孩子要么麻木,要么害怕,很少会有人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有多期待,赵凯文是个例外,因为今天赵总在。
那天下午发生了两件让徐道英能记一辈子的事情,第一件事赵总并没有选择赵凯文,而是带走了另一个,他望向凯文的时候,只觉得他笑得很难看,他们俩对视的时候,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第二件就有关于贺行。
徐道英被一个中年老板看中的时候脚步没动,院长过来拉他的胳膊,他便恨恨地瞪了一眼,也许是想到徐道英之前的那些“壮举”,院长竟然瑟缩了一下。
不过很快中年老板自己亲自来“请”徐道英,动作和表情都不容人拒绝。
“那个孩子我很早就看中了,王总可以割爱吗?”
徐道英感觉如果自己是条小狗的话,现在耳朵应该已经竖起来了。
那是他熟悉的“贺总”的声音,那天的超级英雄又一次拯救了他。
“哇...抢人啊,果然小贺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贺行身边那个邪笑的男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你是不是对抢有癖好啊?”
贺总没有搭理他,他只是看向那位王总,眼神也一样不容拒绝。
徐道英跟着贺行进了房间,他一路都低着头,看着那双大概价值不菲的皮鞋踩着廉价的地毯,觉得太不搭调。
贺行一路都没说话,连视线都没往其他地方偏一下,只是刚进楼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起哄的男人。
徐道英开始思考贺总要做什么,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这些事那些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他很害怕,但是他可以尽力克服。
他一路上拼命地做着心理建设,但是在贺行脱衣服的时候理智的弦还是断了,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认命,一下子觉得这位英雄其实也没那么伟大。
徐道英于是跟在贺行身后,也开始脱衣服。
听到衣物细细簌簌的声音,贺行转过身好像吓了一跳,徐道英已经把上衣脱干净了,裤子也刚脱下一只裤管。
“你干什么?!”贺行看起来比徐道英还害怕。
徐道英努力地从嘴里挤出一句,“不是要...那个吗?”
“哪个?”贺行眨眨眼,突然笑了,他把西装外套往床上随手一扔,坐到椅子上。
徐道英的怒火在缓慢攀升,他能接受铡刀瞬间落下,但是接受不了这种明知故问,就好像耍着他玩一样,他竭力按捺住升腾起来的那种久违的揍人的欲望。
“还能是哪个,你来是为了那个...就是那个...”徐道英含混不清,瓮声瓮气地想把贺行惹毛。
贺行看了他很久很久,在徐道英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刚才揍一拳贺行然后就跳楼逃跑的时候,椅子上的男人幽幽地说道,“那你脱吧,剩个内裤就行。”
徐道英自暴自弃地扯着自己的裤子,在全身只剩下内裤庇体时,贺行把他拉过来,徐道英紧紧地闭上眼睛,出拳的架势刚摆了一半动作就被男人打断。
在漫长的沉默中,徐道英小心地睁开一条缝,看到贺行松开他的胳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软尺?
“站好,立正会不会?”贺行捏了一下徐道英的脸,似乎是很满意那个手感,接着说道,“放松点,别那么僵硬。”
徐道英笔直地站着,看着贺行用软尺在他身上来回比划,然后记录到手机上。他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印象里只有裁缝才会做这种事情,或者是...屠夫?看看哪块肉能卖个好价钱。
但贺行应该都不是。
对徐道英来说,这是一场漫长的测量,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贺行要干什么,只能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贺行忙活完了,收好了卷尺,又在手机上劈里啪啦打了一阵字,才重新看向徐道英。
“身体条件很好,但是稍微有点营养不良,”贺行说着,像是忍耐了一下最后还是指出,“稍微矮了点。”
徐道英确实不高,听到别人说自己的身高永远会炸毛,但是在这人面前他诡异地没炸,只是低着头继续听。
“上次我问你要不要当运动员,来参加我的俱乐部青训,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贺行又问道。
“是真的啊?”徐道英的希望被再次燃起,他傻愣愣地问道。
贺行的神情介于严肃和玩笑之间,来回转变让气氛缓和了下来,“我没那些人那么闲,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耍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
“我不小了...”徐道英低低地抗议道。
“你几岁?”贺行追问。
“14...差几个月。”
“哦......”贺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说道,“那确实不小了,对于青训来说,甚至有点老了。”
徐道英只觉得一股邪火没地方发,害怕自己发火回头把这位贺总惹到,就不带自己走了,他默默地把火咽下,发现其实没那么难,看到那张漂亮的脸,所有的火气好像都消失了。
贺行却像是被逗乐了,完全没忍着,狂妄地笑了一阵之后道,“以后要生气可以不用忍着,把火发出来比赛的时候会表现得更好。”
“到底是什么比赛?”
“搏击,就是...你也可以简单理解成拳击类似的,”看徐道英还是懵懵懂懂的,贺行只好无奈地说道,“就是揍人,一对一那种。”
“可以随便揍?”徐道英眼睛亮了亮。
贺行又笑起来,“你很想揍人啊?也可以,你跟我练,我教你怎么随便揍人还不犯规,还能赢,有奖金,有荣誉,还有名气。”
徐道英几乎没有再犹豫,痛快地点了头。
之后贺行又跟他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比赛,关于他自己,关于那个俱乐部,徐道英有时候会走神,会忍不住盯着那双好像会说话的漂亮眼睛看,会关注贺行的五官,会看着他喉结细微的动作。
天黑下来的时候,有人送来了酒,贺行没打算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把酒放到了桌上。
徐道英听凯文说过这个酒,有些时候喝了酒比较方便。
他一下子好像从梦里掉入现实中,同时又好奇又担忧,贺行从其他人手里把他“抢”过来,真的只是要和他谈签约的事情吗?
于是,在贺行拿着酒瓶打量的时候,他从背后抱住了他。
贺行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握着徐道英的手转过身,“我不用。”
“为什么?”
“因为身体是很宝贵的东西,伤害自己的身体却没有得到任何好的回馈是对自己的报复行为,很不值得。”贺行轻声解释道。
“你要爱自己,以后除了赛场上,不能再有人伤害你的身体,如果赢了,你得到了荣誉,如果输了,你得到了经验。”
徐道英想自己永远会记得这一天。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进来,贺行背光蹲下身,柔和的光晕染着他的头发和肩膀,脸上的阴影让那双认真的眼睛看起来更亮,那一眼直直地看进了徐道英的心里。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贺行和徐道英并排躺着,两个人都睡不着,徐道英更是翻来覆去个没停。
“安静。”贺行的声音已经沾染了疲惫。
“我睡不着。”徐道英的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精神得要命。
贺行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和徐道英脸对脸,“那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徐道英一听也来劲了,决定加工美化一下自己的故事,把自己描述成贺行那样救人的大英雄。
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梦乡,徐道英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好,他转过头看到了正在整理着装的贺行。
贺行告诉他半个月后就回来接徐道英,这段时间所有的手续文件也都会办理妥当。
徐道英看着贺行在晨光里忙忙碌碌的背影,还有那些嘱咐的话,突然想到了之前照顾自己的哥哥和妈妈,他鬼使神差地说道,“我以后能叫你哥吗?”
贺行的动作微微一顿,走到床边摸摸徐道英的头,说道,“可以。”
徐道英忍不住自己的笑,因为他又有哥哥了。
虽然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他对新哥哥抱有一种他形容不来的感觉,但这让他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有更多更美好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