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晚饭吃的是窝窝头和野菜团子，一小碗咸菜。

    叶静程不大喜欢吃，就没吃多少。

    回到房间后她就锁上门，回随身空间摘了两个西红柿吃。

    空间里的西红柿从上个月开始就能吃了，虽说不如商城里卖的又大又甜，还有些青涩，但吃起来味道不错。

    叶静程刚从空间出来，便听见外头有吵架的声音。

    这大院里可真是没几天安稳功夫。

    叶静程透过窗户，看见正房的灯也亮起来了，便穿上衣服，想去看看情况。

    她打开门，发现孟问民和余珍也都披着衣服出来了。

    大伙儿都往中院走，想看看发生了啥事儿。

    还没走到耳房，便听见吴丽丽的争吵声。

    李爱红低声抱怨道：“一准是吴丽丽又瞎闹腾，不就怀了孩子吗？真把自己当祖宗了。”

    其他人都没吭声，但显然也是认同这话的。

    不为别的，刘家这一个月里，三两天就要吵一次，他们早看够了。

    直到走近了，才听见钱大妈的声音。

    她说话带点儿口音，不大好听，但语气很硬。

    往常钱大妈在儿媳妇面前都是低眉顺眼的，但今日却异常坚持。

    “你是翅膀硬了。我拿钱给我儿子换个技术工，你有啥不同意的？”

    儿子在车间上班，每天累得不行，哪像儿媳妇那个轻松工作，每天光站着动动嘴皮子、给人称点东西就成。

    钱大妈也知道儿媳妇是为什么不让儿子换好工作。

    无非是想让儿子一直低她一头，一辈子伺候她。

    “给刘年换工作我没意见，但你让我往里添四百块钱是什么说法？这是要让我补贴，还是要让我养家？”

    “怎么着，我娘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巴巴的给你们刘家送是不是？”

    吴丽丽心里想的清楚，她手里这钱是父母给外孙留的，将来养孩子的。

    刘年要是能攒住钱，现在换这工作就应该拿自己存的钱买。

    要是攒不住钱，那就更不应该换工作了，不然以后这钱要怎么还？

    难不成以后养孩子，还要再回娘家要？

    钱大妈脸上的温和彻底没了，她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架势却比穿一身的确良衬衫的吴丽丽强出不知多少倍。

    “吴丽丽，你嫁到我们刘家两年了，孩子都快生了，心还放在你娘家啊。”

    照她说，吴丽丽家里就她一个，那吴家老两口的钱不就都是吴丽丽的。

    她嫁到刘家来，他们成了一家人，那些钱也就成了刘家的钱。

    又不是花在旁人身上，花在她爱人身上，有什么错处？

    往常钱大妈只觉得儿媳妇脾气暴、嘴馋、爱使唤人，但这些都好教，她也没放心上。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小娘们还一心只有吴家老两口，和他们刘家根本不是一条心。

    “妈，照你说的，刘年想做什么我就得二话不说帮他，这才叫心放在刘家。”吴丽丽眼神放在坐在台阶上的刘年，“我要是同意了，那才叫不把家里事放心上。”

    “人家技术工是要高中学历、要会看图纸的，你问问刘年，他干得来吗？”

    这可不是她瞧不起刘年。

    她要是真瞧不起，当年也不会把父母的劝阻当耳旁风，一心嫁到他家，住这个又小又破的耳房。

    当年她爸就说了，他也想过给刘年的工作走动走动。

    可刘年的领导说得很直白，刘年完全不是做技术工的那块料。

    吴丽丽自觉说的都是真心话，可在钱大妈听来，这就是吴丽丽嫌弃他们母子没本事，一辈子都当不成领导，比不上亲家了。

    钱大妈冷着脸看了吴丽丽一眼。

    “看不起我们刘家，就滚回你娘家去。没了刘家，你肚子的就是野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她说完也没关门口围着的人，转身回屋了。

    众人看着这场面，险些没反应过来。

    平日里窝窝囊囊的钱大妈居然能说出这话，也忒难听了。

    往常吴丽丽就是闹再大，钱大妈也没生过这么大气啊。

    往常大院里的人就有些看不惯吴丽丽得意的模样，仗着在供销社工作，尾巴都翘天上了。

    赵菊花胳膊一拄李爱红，眼神往吴丽丽那里一瞥，意思是——

    你往常不是爱捧着她吗？上去劝劝啊。

    李爱红一撇嘴，上次吴丽丽卖了她加价的床单，可给她心疼坏了。

    供销社里的东西不好买，但要是加钱，那就不一定了。

    没看最近黑市里就出现两个暖水瓶吗？

    也不比供销社里贵多少。

    听说还有一批货，她已经交定金了，这下她可不用再指望着吴丽丽了。

    还是一大爷出来打圆场，“行了，这也没什么事，大伙赶紧回去睡觉吧。”

    他又去劝吴丽丽，“丽丽啊，你今天说的这话也太难听了，不怪你婆婆生气。刘年这小伙子多好啊，上班就没有迟到的时候，天天帮你做这做那的。”

    “听大爷的，别置气，去跟你婆婆说个软和话，她对你跟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吴丽丽却没理，弄的一大爷很是掉面子。

    他只好去敲门，让把门开开，让吴丽丽进屋。

    敲了半天，刘年才出来。

    他脸上一点不快没有，仿佛刚才母亲和爱人争论的对象不是他。

    刘年低声道：“一大爷你回去吧，这儿没事了。”

    一大爷拍拍他肩，“好小子，男人就该这样，有担当。”

    叶静程没看够，走的慢，听见一大爷这句话，险些笑出声。

    刘年他妈为他争取好岗位，爱人呢，真心为他打算。

    他不出钱不出力的，就在最后时刻出来说句话，就是有担当了。

    他的担当真容易得。

    见人都走了，刘年才拉着吴丽丽进了西屋，低声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别惹我妈吗？”

    吴丽丽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流泪。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从小到大，母亲没对她说过半句重话。

    父亲最生气她嫁给刘年，但也只是懒得她说话。

    但嫁妆、钱、吃的，还是一样不少的让她妈送来。

    她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

    刘年见吴丽丽呆呆的，抓狂道：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妈这人心很硬，你别跟她犟，别跟她吵。不然她多的是法子治你！”

    刘年太知道他妈是个什么人了，旁人以为他妈好说话，脾气软。

    但谁和他妈有什么大的矛盾，不出半年，这人就慢慢走下坡路了。

    隔壁那大爷，从前腿脚还方便，看他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就把家里的菜种到他们这边。

    不到一个月，就起夜的时候踩空摔断腿了。

    谁都没注意到那块石头怎么出现的，又怎么位置刚好出现在那里。

    只以为是意外。

    偏偏大伙还都说他妈是个好人。

    吴丽丽只是一个劲哭，刘年搂着她一下下擦掉泪水。

    “好了别哭了，明天下班我带你下馆子去，好不好？”

    吴丽丽是他真心喜欢的人，看见她这模样，他心里也难受，可让他出来帮她说话，他也不敢。

    他也杵他妈。

    吴丽丽委屈的点点头，“行，我要吃肘子。”

    叶静程想着知青们也没有暖瓶，正好可以给他们也买一个。

    最近黑市这边能买到暖瓶，这消息就算知青去外头打听，也是不假的。

    她给尹怡然寄了信，过了半个月，就在大院门口见着了她。

    尹怡然上来搂住叶静程的胳膊，“我们托大队长给开了介绍信，说要来检查身体。”

    叶静程奇怪，“谁病了？”

    尹怡然：“没呢，前几个月李喻姐回城了，甘辉也想回去，就天天说自己身上这疼哪疼的，大队长烦得不行，只好给开了条子。”

    叶静程听了都能想象处甘辉是怎么耍赖的，偏大队长还不能下死手管知青。

    两人哈哈一笑。

    叶静程带着尹怡然去吃了碗面。

    尹怡然尝了一口就说：“这味道，和国营饭店比也不差什么了。”

    叶静程：“那可不，我也是别人介绍才知道这儿的。”

    两人吃完，尹怡然又说：“你知不知道你二叔家的新事儿？”

    “什么事儿？”

    尹怡然笑嘻嘻道：“说出来保管你大吃一惊，叶明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了。”

    叶静程：“上门女婿？我二叔能同意？”

    她二叔一向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一出不是把他面子扯下来放地上踩吗？

    尹怡然：“你二叔倒是不同意，但也没法子啊，人家叶明说了，他岳母给他找了工作，他以后就住城里方便照顾岳母，反正家里还有叶池叶蓓。”

    叶静程摇摇头，这个堂弟可真是心眼多。

    能做到这个份上，想必也是想要城里的岳母安心。

    “听说你二叔还收了孙狗儿的钱，但是事儿没给办成。孙狗儿还带着人去他家闹呢。”

    叶静程心里盘算了下，应该是想把自己嫁给孙狗儿，从他那里要彩礼，没想到现在找不到自己了。

    这事叶二叔也没想到。

    他当时的确收了孙狗儿的钱，但对自己娘和大哥还有点良心。

    拿了娘的钱，就让明子他妈把孙狗儿的钱还回去了，她娘家离着近，也就走一趟的事。

    没成想自家这婆娘是个眼皮子浅的，明子结婚使钱的地方多，她就把这钱也给用了。

    好处还没到手，叶二叔不愿意再多给了，但叶二婶疼儿子，想着等明子成了城里人，家里就不缺钱了。

    到时再把这钱还给孙狗儿就是了，没想到明子结了婚，就回了一趟家，也没给钱。

    孙狗儿不是叶家大队的人，跟他们家没什么情分。又是个混混，不好惹。

    等了几个月没收到信，立马就带着人上门要人要钱。

    叶二叔只好连本带利，不仅还了五块钱，还又赔了一块钱出去。

    家里好长一段时间只能吃高粱面窝窝头，可把一大家子人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