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

    似乎见她没什么动作,江怀光手肘撑在桌子上,神情闲散,噙着几分微妙的笑意,“要是没什么思路的话,可以根据自身或者--”

    “身边朋友的一些经历来发挥。”

    沈行云不知怎么,心里跳得不太自然。属实是被架在火上烤,她犹豫了片刻。

    这表现给陈建平一种她没想好怎么演的错觉,他皱起眉头:“小江,你去帮一帮她。”

    江怀光从座位起身,温和道:“好的。”

    与此同时,陈建平对沈行云说:“假装他就是你男朋友,你们因为一些误会产生矛盾,然后没办法结婚了,现在就是你们两个人当面聊这个问题。明白了吗?”

    即使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在此时此刻,沈行云都得冷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吸了一口气:“明白了。”

    等她说“准备好了”后,江怀光才缓慢地从一旁过来。他唇角是带着些微笑的,笑意却不达眼底,“不是说好要结婚的吗?怎么突然说不结了?”

    沈行云心头咯噔一跳,仿佛被他一下拉入男女朋友因误会延误婚期的情景。

    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江怀光唇角的笑容逐渐收敛,沈行云注意到,瞬间低下了头,她眼睛一涩,声音无比心虚,“我暂时还没结婚的打算。”

    “这样吗……”江怀光呵笑了一声,语调带着冷淡。

    沈行云抹了抹眼睛,抬起眼,眼睛还发着红,情绪一瞬间爆发:“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做什么吗?我要打拼我的事业,不能早早进入家庭,我也不想生小孩,那会毁了我的……你知道吗?”

    江怀光垂着眼,问:“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

    沈行云表情坚定又残酷,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的脸上挂着风干的泪水,几缕碎发垂落下来,她的唇角半勾,语调微扬,轻轻的说,“是啊……”

    江怀光眼神暗淡了几分,扯着唇角,蕴含着淡淡的自嘲:“是我耽误了你。”

    他总算离开。

    沈行云盯着他的身影,她表情不见半分松动,似乎就是冷酷无情的人。可半分钟后,她肩膀一松,眼神空洞而又惘然。她缓慢的滑下来,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

    她蹲在地上痛哭起来,“不是这样的……”

    那些始终没说出来的话,在这一刻,借由表演的形式,全都似真似假的说出来。

    沈行云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落,她像是失了神:“我没有觉得你耽误了我,我只是觉得——”

    “你为我付出这么多,不太值得。”

    “我能给你什么呢?”

    “我不想再让你迁就我了,我也希望你能过上你梦想中的生活。”

    话到这里,沈行云没什么要继续说了,陈建平也以为就此为止:“好——”

    江怀光悄然无息地走了过来,他蹲下身,递了一张纸过去。

    沈行云抬头,茫然无措。

    江怀光喉咙滚了滚,眸色黑沉,语气缓慢而又认真,“可我梦想中的生活都有你。”

    刹那之间,沈行云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她讷讷地接过了纸巾,直到江怀光拉她起来,表演结束。

    江怀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笑着鼓起掌来,完全换了一副模样,表扬道:“你完成得很好。”

    这里还是面试的房间,他们还在面试。

    沈行云眼睛发涩,她抿着嘴唇弯了弯,可心脏发了疯地狂跳着。

    雪亮光线下,他的睫毛勾勒出浅浅的光,眼睑处落下细密的影。

    沈行云捏紧了手心。

    情愫在心底不断滋生,蔓延。又甜,又涩。

    他刚才说,他梦想的生活,都有她。

    -

    走出面试的房间,沈行云整个人还回不过神。

    后头有女生紧张的发牢骚:“面试这么严格吗?都把人吓哭了!天哪!我好害怕!”

    沈行云勉强笑起来:“没有,只是表演而已。”

    女生更紧张了:“我待会儿哭不出来怎么办?好紧张好紧张……”

    下一秒,被叫到名字,女生视死如归地走了进去。

    外头太阳很大,光线透过玻璃窗洒落。空气中暖融融地,飞鸟划过天空,一派祥和。

    沈行云盯着外头发了神。想到刚才女生的反应,能够勇敢表露自己的害怕紧张,莫名觉得有点羡慕。

    她不是个很勇敢的人,可能因为太过害怕,她从不会轻易表露胆怯和狼狈。

    也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喜恶。

    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

    以至于她面对内心最真切的情感时,也下意识掩盖和压抑。

    她明明是开心的,她明明也是喜欢的。

    可这些情感扫过内心的角落,她一瞬间又变得极度不安起来。

    会有她这样奇怪的人吗?

    沈行云不知道。

    她只是清楚了那一瞬间,疯狂叫嚣着的念头,能不能把他追回来?

    她其实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他可能也还是喜欢着她。

    沈行云确定,但又不确定这一点。

    细想重逢之后的一切,带她去诊所包扎伤口、鼓励她、说要帮她惩罚欺负她的人、以及在这一切,他可能还帮她找工作了。

    这些是不是证明,他其实也还喜欢着她。

    她抿紧唇,掌心收拢又合开。

    -

    沈行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

    晚上去上次遇见江怀光公交站台附近逛了一圈,像是要坐实“散步锻炼身体”这句话。

    不知道他住不住附近啊……

    可能也只是路过。

    沈行云为自己这种刻意想制造某种巧合的心思感到厌烦。

    她耷拉着眼皮,心烦意乱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其实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就好了。

    但沈行云矛盾又别扭,不想把自己目的表露得太明显。

    ——你那句话是真的吗?

    ——你一直在默默关注我吗?

    她没办法把这话直接问出口。

    附近有个小公园,有大爷大妈在锻炼。沈行云找了条长椅坐下,翻出手机,犹豫了很久,发微信还是打电话?

    还是发微信吧。

    沈行云硬着头皮挑了个话题: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没回。

    沈行云恹恹地收回手机,心不在焉地想着,之前他回消息都很快的。

    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忙。

    也对,他又不像她,舞团没有演出,她只能到处找兼职,才能勉强度日。

    啊啊啊啊啊——

    不对!

    这很不对!

    沈行云噌地站了起来,江怀光不会是看她可怜,觉得恋人一场,大发慈悲般地普渡她一下。

    然后被她错以为,他对她旧情难忘。

    沈行云睁大了眼睛,随后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好像就是那种看人可怜,会忍不住起好心的人。

    不会吧。

    沈行云感觉像是被打脸了。

    他不也总是强调,他们是朋友吗?对于那段恋情,几乎避而不谈。

    再联想到那天。

    他莫名其妙在电话里说的那句:“收获小于付出,两败俱伤。”

    沈行云愣住原地。

    她当时以为他在给他科普,现在想来,好像这意思不简单。

    是说这段感情,他的付出太多了,得到的太少了,结局两败俱伤吗?

    不然他干嘛无缘无故扯出这么一堆。

    不见得在卖弄他的学识吧?

    -

    沈行云感觉自己像小丑一样,脑补一大堆,又做了无缘无故的事情一大堆。

    从锦园绕了一圈无果,她准备回去了。垂头丧气,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致秀气。讨厌这样的情绪跑出来侵占自己的内心,讨厌自己做的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情……

    “还讨厌什么?”

    不知何时,一道声音冒出,打断了她的神游和碎碎念。沈行云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抖了一下,像是刚才睡梦惊醒。

    她抬眼一看。

    江怀光手里拿着车钥匙,随意地抛接,他姿态闲散,眉眼生动精致,身后是路灯的灯光,在地上打下黑色的剪影。

    沈行云被他吓到了,拧起眉头:“你怎么在这?”

    像是觉得荒谬,江怀光抬了抬眼,看到上面的“锦园”二字,低低笑了起来:“我回家啊。”

    沈行云也觉得她这话很没道理,闭上了嘴,没说话。

    江怀光扫了一眼她的神情,懒洋洋道:“我不仅要下班,我也要睡觉的。”

    像是在强调。

    沈行云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遇到。

    虽然是她策划了一下,但总归,还是出乎意料的。

    加上方才的胡思乱想。

    她也不知道遇到要说些什么了,只好瞎乱扯:“我不知道你住在这里啊,我来散步。”

    江怀光笑:“是吗?”

    她也刻意强调:“是啊。”

    江怀光:“那现在散完步了吗?”

    沈行云:“我正要回去呢。”

    “那走吧。”江怀光抬起了腿。

    沈行云不知道这种情况算是自己有意策划,还是说无意促就。她应该是满足的,可她又犹豫了下,故意问了句:“你不是要回去睡觉吗?走哪去?”

    江怀光觉得这情况有点像是鬼打墙,他盯着沈行云看了几秒,勾唇笑起来,从容道:“我也散步,顺便和你聊聊,面试的过程。”

    沈行云抬眼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

    江怀光眯了眯眼:“不是问我觉得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沈行云脸莫名发热,这话是不是有点厚脸皮?想必是觉得自己表现得非常好,所以私下问面试官自己表现得如何。

    她镇定道:“哦,那我们边走边聊。”

    沈行云的本意并非问这个,而是问他的那句话。

    江怀光先是缓慢的说了一些别的,比如她的表现很好啊,大家对她的表演评价非常高。

    说到这,他笑着打趣,“这是不是有我的一份功劳?”

    “是啊。”沈行云没否认他的功劳,顺着往下问道,“你那句话,是--”

    她又停住,这是不是说得太明显了?

    江怀光:“什么话?”

    沈行云连忙摇了摇头,含糊不清:“没什么。”

    路边的货车轰隆隆行驶而过--

    天地仿佛都在震颤 ,产生的气流将她的衣角翻动而起,可能是距离比较近,她的纱衣擦过他的手背。

    江怀光身体一僵,他的手往后缩了缩,认真说,“是真的。”

    沈行云在轰隆声中隐约听见他说话。

    又不太确定有没有听错,她抬起头,“你说什么?”

    江怀光笑了笑:“我说你表演得让人入戏。”

    沈行云狐疑地看他,他绝对不是说的这句话。

    快要走到出租屋附近,沈行云不想再继续和他走了,因为周边环境并不是很好。既然如此,她就说完今天的最后一句话,沈行云决定说完就跑走。

    她鼓了鼓气,欲望发酵,促使说她说出那句话,“其实,今天表演的台词里,有一句话我很想对你说。”

    沈行云逼着自己对上他的眼,一鼓作气把话说完,“应该算是以前想说的,我不希望你再迁就我了,我希望你也能过上你梦想中的生活。”

    她说着说着,不自觉加大了音量。像是借此来为自己增添力量,江怀光的表情似凝固,她的一呼一吸之间都变得急促。

    沈行云慌忙转过头,想立刻就跑了。

    没曾想,被人一把扯了回来。

    撞进一个温暖而又坚固的胸膛。

    清苦的柑橘味,凑近了,竟然是温暖而又沉敛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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