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外

    侯门深如海,朱门高参天。

    在这繁华的天都,扔块板砖都能砸到七品官,更遑论皇宫外的朝阳门。

    朝阳门下,俱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富贵无匹。

    齐王府外,一青衣女子站在台阶下,王府门高,巨大的影子将她笼罩其间,仿佛吃人的巨兽。

    任凭门房如何劝说,女子也不肯挪动半步。

    “姑娘,这是齐王府,没有拜帖不可造次,还请你速速离去。”

    女子仍旧站在原地:“我有要事回禀,不连累你,见了齐王殿下,我自同他说。”

    门房心急,又拿捏不准,这女子说的话高深莫测,他也怕误了主子的事。

    正僵持间,马车声响,天家威严,一队仪仗缓缓而来。

    府前侍从纷纷下跪,那门房匆忙行了个礼,便迎了上去。

    随从掀开车帘,一男子从马车下来,身形颀长,相貌清秀。

    门房连忙禀告:“殿下,有一民女求见,奴婢本欲驱逐,可那女子说有要事禀告殿下,她要奴婢向您说三个字,不知殿下准否?”

    齐王殿下乃皇帝的第四子,皇后之子,赵陵。

    他未及弱冠,风华正茂,听门房回禀,便随意道:“卖什么关子,你直说,那女子要你说什么?”

    皇帝已立储君,可是因着昭帝时的旧事,近年来,随着几位皇子年岁渐长,朝中夺嫡之争也是波云诡谲。

    赵陵是潜邸旧人所出,并非伏皇后亲子,因多年来伏皇后膝下无子,皇帝便将赵陵过继到皇后名下。

    他身份上虽是皇后嫡子,本该是太子,无奈出身到底不好,皇帝又极宠爱宋贵妃,将宋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赵鄢封为储君,他这位齐王的位置就尴尬许多。

    门房听齐王允准,连忙拱手:“殿下,那女子只要奴婢说,水井街。”

    水井街。

    昨夜之事他亦知晓,可是一条小小街道失火又有什么干系呢?

    眉头轻拧,正要吩咐人将那女子打发走,却忽然想到,方才底下人来回禀,东宫所辖的北伏卫出现在水井街,或许与太子有关。

    眸子露出些许趣味,他招招手:“你,过来。”

    女子快步走到齐王面前,端正行了个礼:“民女见过殿下。”

    齐王视线一扫而过,没看清她的容貌:“你有什么要对本王说?”

    她语气快速而稳定:“水井街毗邻火药库,民女请为殿下谋。”

    水井街以北确实有火药库,今日收到水井街大火的消息时,赵陵之前也有往这方面想过,赵鄢要开火药库逼宫。

    只是赵鄢毕竟是太子,陛下又春秋鼎盛,他现在敢动火药库,那纯粹就是找死,故而赵陵对水井街失火并没有太在意。

    可如今这女子又提起,他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你,是何人?”

    女子缓缓抬眸:“昨夜大火,民女幸存下来,愿与殿下详谈。”

    她的眼眸亮得惊人,晨光一照,如同琉璃珠一般闪耀着褐色光芒,这瞳孔颜色很美,赵陵有一瞬的失神。

    他展开折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随本王移步。”

    女子跟上他,进了府门。

    赵陵算得上是几个皇子中最简朴的一位,饶是如此,王府碧瓦朱甍,也是一派天家气象。

    赵陵侧目看去,身后女子神色自如,并没有惶恐或惊慕之色,心中好奇不由得又添了几分。

    进了会客厅,赵陵坐在圈椅上,有下人奉来蒙顶茶,他挥手:“赐座。”

    女子坐下,端起茶盏嗅了嗅香气,并没有饮用。

    “姑娘有什么要说的?”

    女子缓声道:“太子赵鄢,目无君父,昨夜火烧水井街,实为开启火药库,行悖逆之举。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

    赵陵听了,脸上并无波澜,他抿了一口热茶,淡声道:“你以平民之躯构陷储君,这是合该凌迟的大罪。”

    “民女并非构陷。”

    他浅浅一笑,唇边绽开一朵梨涡:“你说并非构陷,可有实证?谁能证明太子昨夜开了火药库?谁又能证明,他有悖逆之心?毕竟,昨夜至今可是一直无事发生。”

    指尖抚过天青的茶盏,女子同样露出笑意。

    她笑着,唇边也有若隐若现的梨涡,两人笑起来竟有些许相似,像人畜无害的小狐狸,一笑就露出狡猾的一面。

    太子的确没有开火药库,现在的他也没有造反的胆子。

    可是那又如何呢?

    只要让皇帝相信他有,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赵鄢的储君之位该如何坐下去呢?

    他没有造反,可是他草菅人命,不配为君,让他尝一尝冤枉的苦楚又有什么呢?

    “昨夜放火的,是镇北将军府的人,他们意欲在水井街放火,引起骚乱,顺势打开火药库,掌管禁卫军,以此逼宫。

    镇北将军府作为太子母族,自然一力扶持太子。宋景将军身为越国公,依旧以千金之躯在北境苦战,固然有功于国,可他唯一子嗣,越国世子宋岚,欺男霸女,恶贯满盈,天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因他身份尊贵,他是太子表兄,贵妃侄子,但凡有民告他,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京兆尹的冤案,不知集了多厚!”

    说到最后,女子眼中绽出凛凛的杀意。

    赵陵听得认真,抬起茶盏送到唇边,才惊觉茶水已凉。

    他眯了眯眼:“说来说去,证据呢?你也知晓宋世子身份贵重,若无实证,父皇不会相信的。”

    “昨夜大火,整条水井街都是火油,当今陛下最重武器兵械,非敕令不得用火油,这是其一;将军府的人欲开火药库,奈何兵仗局总督、工部侍郎钱湘宁死不从,他们害怕,就退了回去,又杀了钱湘,这是其二。水井街和钱湘,就是证据。”

    赵陵神态不变:“倒也算是证据,只是你说将军府的人不敢擅闯火药库,杀了钱湘,他们既然敢杀钱湘,为何不鱼死网破,闯进军火库?”

    女子放下茶盏,瓷器碰撞间发出脆响,她眉眼沉沉:“孰真孰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陛下怀疑。只要递了折子,陛下自会去查,他手底下除了宋大将军,还有北伏卫呢。”

    最后几个字,她念得很轻。

    北伏卫,皇后之兄伏烈的亲兵,也是眼前这位齐王殿下的依仗。

    赵陵的不自觉深吸一口气,面向女子:“水井街十七户人家,你是哪一户人家的?”

    女子同他对视,没有半分退让:“我是水井街的租户,阿姜。”

    “你想要什么?”

    卫姜张了张嘴,片刻后只道:“请殿下允准,好生收殓水井街的人。”

    从一进来,她便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直到此刻,才露出一点失落。

    赵陵起身,一步步走到卫姜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究竟,是谁?”

    此女生得不算十分貌美,只是清秀容貌,年纪小小,却从容不迫。倘若是太子派来的饵,那么绝不可留。

    齐王赵陵,在市井间多有传闻,说他温润如玉,性格敦厚,这些年治水寻幸,无一差错,颇有贤名。

    可卫姜清楚,她这位哥哥并非表面上的温良,他亦有野心抱负,否则,他不会在国有储君的情况下,还展露自己的峥嵘。

    他本就是王爷,富贵滋养出他通身的气度,收敛笑容后,身上气势格外迫人。

    卫姜往后一靠,以放松的姿态面对他的审视:“阿姜只是一介民女,殿下只需记住,我能帮殿下。我愿做殿下谋士,也请殿下,现在别杀我。”

    听闻此话,赵陵愣了愣,随即一笑:“姑娘说笑,既然姑娘有心襄助本王,本王自然以礼相待。”

    他缓步转身,手掌微摇。

    然后卫姜就看到房梁上那一角黑色迅速消失了。

    她拍拍衣衫起身:“好了,我是白身,又是女子,只能为殿下出谋划策,接下来朝堂上如何运作,还看殿下的。”

    眼见卫姜要走,赵陵眼睫微压:“既然是谋士,姑娘就住在王府吧,王妃自会照顾好阿姜姑娘的。”

    这是忌惮她,要软禁的意思,卫姜怎么可能会留在这里。

    她打了个哈哈,一步一步走到堂前:“王爷盛情,原不该推辞,可是阿姜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一个玄色身影迅速掠过,如同巨大的鹰隼一般拉住卫姜,转瞬之间便飞到檐角上。

    赵陵难得一惊,他迅速喊道:“十六,追上他们!”

    方才在房梁上的暗卫如燕雀一般飞出,他紧紧盯着眼前两人,拼命追上。

    奈何那人轻功太好,几个呼吸间,便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十六停在屋檐上,左右看了看,无奈之下,只得回去复命。

    于是赵陵就眼睁睁看着十六一人回来了。

    他沉了语气:“没追上?”

    十六重重跪下:“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赵陵蹙起眉头,挥挥手:“罢了,下去吧。”

    十六叩首:“谢主子。”

    才要起身,赵陵若有所思地开口:“十六,你的身手在暗卫营中如何?”

    “回主子的话,我只算中等身手。”

    赵陵不语,他知道他这个属下的脾性,忠心耿耿,为人谦逊,说是中等,那至少也是中上。

    他又问:“方才那人的功夫当真胜过你许多?”

    十六顿了顿:“那人带着一个女子属下都追不上,想来轻功与内力都极高。”

    “这般……这样的人若能为我所用……”

    赵陵示意十六退下,沉思着回到厅中。

    突然来了个女谋士要帮他,身边还有个武功高强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可如今这档子事是千载良机,不可错失,

    要想扳倒太子,还需小心行事,万不可引起父皇不满。

    赵陵回到书房布局,这一忙碌,就到了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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