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七年。

    七年过得很快,耑王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他重新立了李家大将军的地位,李自死后,他年幼的弟弟曾一度被雪藏。听说视李家为仇人的段祁大将军死了之后,他家人才敢重新在耑王面前露了面。段祁生前倒是没少为军队培养人才,他打压李家人也就顺带养了额外的几家从前和李家对着干的武将世家。段祁生前最器重的杨家杨保目前任耑国大将军,见耑王塞给他一年幼的李家孩子也没说什么,隔日就带他去了军中,说是孩子也十四五了,该磨练磨练。

    除了武将这边,柳光柳家倒是没什么变化,柳光油嘴滑舌,竟然娶了一个看起来不甚聪明的哑巴村姑,柳光为此宝贝似地护着,耑王当初想着劝劝,毕竟一国大丞相,不能这么任性随意娶回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山里女人,柳光为此和耑王大吵一架,甚至还报复性地叫管皇帝日常开销的缩减了不少,说是刚打完仗,为了赈灾救民云云。耑王当然知道这是瞎话,抚恤赈灾那部分早就分出去了,柳光明摆着报复他说他媳妇坏话。耑王也只好不去管他。

    文臣武将其实大体上也没有什么变动,毕竟段祁段家本来就不是朝中势力发展久远的大家族,段祁任大将军时,没少人说过段将军的寒门身世。不过,民间百姓自是把这当激励,寒门真的能出重臣,为此,那段时间街上到不乏有卖段祁画像的,大家买回去挂墙上也能指着告诉儿子出身不是问题,市井也能出英雄。耑王当这是好事。

    这些年来,耑王说不上忙,也不算闲。忙闲全看老天闹没闹脾气;邻国太不太平。而且,耑王最不想干的事也拖着拖着愈发急迫起来,一不打仗,似乎满潮文武都开始操心皇帝的子嗣问题,全都进言着要耑王立后。耑王虽然对赶鸭子上架的事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办法。这么一来二去,皇帝选秀之日也就定了,就定在一个半月后的立冬。

    大臣们见选秀大事已经敲定,也就不再步步紧逼皇上了,倒是回家折腾起自己的闺女去了。耑王最近倒是落了个清闲,他难得心情舒展些许,于是便叫来随身侍卫微服出宫。

    侍卫叫傅博,或者也多写为傅帛,是两三年前才进宫任职的,不过他不仅打的一手好拳脚,还泛着股少年的机灵,让耑王不免的想到之前的少年时光,他便留在身边做随身侍卫了。

    “皇……”傅帛刚开口,想起这是街上,马上改口叫耑王的化名,“卯公子。咱们这次大概往哪个方向走?”耑王丁卯年出生,他便给自己随便起了个化名叫王卯。本想直接让傅帛叫他王卯,傅帛非得尊称大公子,说是耑王的气质实在不能勉强称王卯。耑王一愣,也就随他叫去了。

    “去裁缝店瞧瞧。”耑王微微翘起嘴角。傅帛倒是嘴一撇:“咱不能回回出来都逛裁缝店吧,去铁匠铺,或者包子铺——”耑王每次出来,第一个先光顾裁缝店,或者新开的卖漂亮衣服的店铺。傅帛问过原因,耑王回答他宫里的衣服清一色龙袍,好端端的布料上面飞得秀一只张牙舞爪的龙,横在上面,看了叫人不舒服。傅帛当时心里那个迷惑,可能这就是皇帝吧,天天穿绣龙都袍子都穿吐了。不过,他也受不住每次出宫都先在衣裳店消磨个大半天,傅帛忍不住抱怨。

    “噢,对了,”傅帛又想起一件事,“段祁将军的祭日也快到了,咱们得去买点东西。”傅帛说这话是下意识的,他说完就看见耑王瞬间阴沉下去的脸,傅帛瞬间咬紧嘴唇不出声了,他怎么就忘了,耑王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宫中都视为禁词,视着视着,傅帛自己也就忘了。他只记得好像快到前大将军祭日,就这么顺嘴说出来了。

    他看着耑王那乌云密布的脸色,自知是干了错事,怯生生地不敢开口。但傅帛到底年纪也是不大,不像朝中大臣始终惦记着皇帝的脸色,他很快就再次挑起话题,“我听说东边靠近码头的地方新开了家卖衣裳的,听说是异域风的……”

    傅帛还没说完,两人便突然被涌起来的人流挤到了一起,耑王一惊,下意识朝街角看去,但是人群嚷嚷,人头攒动,也看不见暗卫的身影,倒是傅帛先拉了拉耑王的袖子,见人多,傅帛自然改口叫爷字辈:“卯爷,您看,大家都在看新帖的选秀布告呢。”

    耑王定睛一看,人群围着的确实是府上新帖的关于他要选秀的布告。耑王感到有些无奈,怎么他刚同意这件事,还不到几个时辰,就被朝里大臣公布出来了。平时赴远赈灾倒不见他们这么积极。正想着,耑王突然听见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在吵吵嚷嚷议论纷纷的人群中传了出来:“都让一让啊!麻烦了!”

    那声音非常熟悉,但是耑王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过。他朝喊话的人远远望去去,是个健壮结实的中年男人,头上包着白布,脸色红润又略显黝黑,他在日光下眯着眼睛让人看不大清楚他的五官,到能看出眼角的细纹。耑王看那白布,感觉像是渔民。

    耑王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看。他看不大清楚,人流一直在推推搡搡的,还时不时遮挡着他,耑王奋力挤开人流,想要靠近点看,谁知那个渔民好像觉察到了什么,突然扭脸朝他这边看过来,一看,两人眼睛对上了,耑王隐隐约约觉得面容熟悉,就是眉眼处像谁,眼窝深,眉距小而平坦,宽短但笔直的额骨,但是下半张脸耑王的确是陌生的,略有些突兀的大鼻子,和宽而圆的下颌。

    接着,那男人眼中倏地升起一抹惊讶,他俩好像就这么直愣愣地在流动的人群中对望,接着他眼底陡然冒出慌张来,几乎是立即地硬生生转移了视线,这几乎验证了耑王的猜想,这男人是熟人,甚至以前是宫中的人,认得皇帝的长相。中年男人匆匆瞥了一眼布告栏,那迅速的一瞥让耑王怀疑他是否真的看清了内容,便扭头钻出了人群。

    “跟着他。”耑王吩咐傅帛。傅帛面露难色,他欲言又止,耑王就朝暗卫的方向给他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担心他的安危。傅帛这才也跟着钻出了人群。

    耑王也跟着钻出人群,傅帛和那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他便没有随便走动,找了块地方坐着歇息。

    片刻,他看见不远处有个女娃孤零零站着,女娃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衣,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是目光却是凌厉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哄哄嚷嚷的人群。

    耑王微微皱眉,他认得那种目光,他十二三岁时,大概也是这幅审视的样子,惹得尚书为此不少在父皇面前夸他有“帝王之相”。耑王生得兴趣,便叫女娃过来。

    女娃发觉有人叫她,她也没有面露腼腆,反而大大方方地朝耑王走来,这让耑王好生稀奇,以往宫里这个年纪的不管男娃女娃,在面对成人总是露着一种羞怯,而着市井小娃娃对着陌生人竟然没有露出怯意来,倒是令耑王在心里给她添上了一股好感。

    “你叫我何事?”女娃娃张口就问。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倒映出耑王的身影。

    “我叫王卯,”耑王自我介绍起来,他指着看布告的人群,“方才你在这里站着,看着这些人,你在想什么?”

    女娃也没着急回答他的问题,她颇有礼貌地回道:“明。单字一个明。”意思是她叫明。明仰头看着他:“方才你在这里坐着,不看布告却看着我,你在想什么?”

    耑王便知道她也是来看布告的,只不过人太多,她又太小,挤不进去,才眼巴巴地站在外围。不过女娃这借用他的话反问他倒是让他觉得愈发有趣,让他想起一个人来。耑王没打算放过这女娃,又勾着嘴唇问起来:“你家大人呢?大人不带你来看?”

    明脸上露出一点沮丧,但她显然没打算让耑王看出来,小脸一皱,刻薄的话又吐出来:“你呢?你家仆从呢?他怎么没跟着你来看?”

    耑王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傅帛,于是告诉明:“我家仆从去别处打探消息了,也许你一会儿就能见着他。”

    明略显不满地看着拿她开玩笑的人,她抱拳鞠了一躬:“不必了。我家大人你估计也见不着。”女娃意思是她要走了,用不着见他仆从。

    说罢,明便转身离开。她换了个地方,那地方靠近布告栏,但是在树荫下,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众大爷大妈,热热辣辣的挽起袖子开始讨论起布告上的选亲的事。耑王估计明是去那里听去了。

    他暗暗记下这个小女孩的样貌,想着如果日后见到她一定多留意,这时,傅帛回来了。看他耷拉着脑袋,耑王便知道傅帛没追上。

    “皇……卯公子,他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一阵风似的,我就看见他往那个拐角去了,进去之后却是死胡同,啥也没有。”傅帛蔫蔫的,比腿上功夫,傅帛靠着身板轻盈还从来还没输过,没想到今天碰上了个民间高手。

    “嗯。”耑王淡淡应了声,他好像早就料到如此一般。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早已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震得他还没回过神来。如果真是民间高手,那耑王不会怀疑。但问题就在于,那人认识耑王,按理来说是宫中的人,但宫中的人,能跑过傅帛的,目前为止还没有,但是兴许——

    七年前,倒是有一个。

    耑王想到这里,他来来回回去比对他方才看到的脸和七年起那张脸,那心里的浪花愈发搅合起来。耑王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假如,那渔民真的是他,那落荒而逃的反应倒有有几分像。

    一旁低着头正打算领罚的傅帛迟迟不见耑王开口,纳闷地抬头看去,看见自家皇帝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也不禁挠头,这是怎么了?皇帝想把那人招入宫做锦衣卫不成?

    “走,去买祭品。”耑王突然一甩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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