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消失在地平面上,天空也为之变了颜色。一点点的由蓝色,变深蓝,再变成我最喜欢的六十九号色,海军蓝。
我一直认为有两个时间段的天空是最美的--黎明来临之际和夜幕降临之时。
因为这两个时间段内天空都是这样的色调,月亮和星星在这个时候格外的明亮,纵使最后无论是消失还是高悬于夜空,它们都曾留下了最美的时刻。
此时的月亮一如既往地美丽,它的身边依旧有那样的一颗星星,在据它不远的位置默默守候,从没改变过。
永不离,相守护。
我拿起画布轻轻地盖上了画幕。
从今天早晨洛弗离开,我便一直呆在画室,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完成了这副画作,画的名字叫做《守护》。
外面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时间快要到了。
手机提示音响起,信息是乐天发来的,他已经在门外的五十米处等候。
楼下一片寂静,芳姨此刻应该去督促着交班了。
我径直走向大门处,一路上竟也风平浪静,没遇到任何人。
这个园子这么大,我选的是就近的一条小路,所以碰见人的可能性更低了。
大门口的警卫室里两个人正在进行交接,我趁他们不注意刷了卡从小门溜了出去。
芳姨也真够粗心的,竟然被我第二次找到了她的门禁卡。也多亏了她的粗心,我才能安然无恙地出来。
刚出来不久,便看见乐天正斜靠在车子旁,我快步朝他走去。
“真的决定了么?”见我他开口问。
我点点头。
“但愿有一天你不会后悔。”乐天感慨道,将车门打开,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他上了车加紧油门带我离去。
“这是你出国的一些文件。”他递给我一个档案袋。
里面是一些证件,还有新的身份证和护照,上面的名字是:宁宁。
我终究还是做回了宁宁。
“阿宁,按照现在的身份,你还是未婚,如果你想有个人依靠的话,我还在这里。”乐天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看我。
“对不起,乐天。”无论身份变成谁都无法改变我是洛弗的妻子这个事实,毕竟,我们曾那么真切地在一起过。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苦笑了一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侧脸的线条。
一个小时的车程过去,再过几分钟前方便有一个岔路,开往机场方向的。
对面有一辆车开了过来,我认得那是洛弗的车,忙举起档案袋遮住了自己的脸,车在一点点的靠近,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回头看到车后排的洛弗,虽然不足一秒的时间,但足以让我看清楚他。
他并没有发现我,两辆车背道而驰,相隔越来越远。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乐天适时地提醒。
“不必了。”
我转过身将自己深陷到座椅里。
一个小时之后他就会发现我不见了,在这个时间段内我必须确保已经登上去往国外的飞机。
“来得及么?”根据乐天给的航班信息,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可以的,到机场还有不过十分钟,我们走VIP通道。”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所以我完全没必要担心。
这十分钟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机场,好听的女提示音提醒着我所在的航班即将起飞。
“乐天,谢谢你。”时间快来不及了,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谢谢。
“我说过的,不用对我说这两个字的。”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满满的都是不舍。
“我走了。”
“好,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乐天叮嘱。
我点点头,轻轻地抱了抱他,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我很快地离开了。
“再见。”
索性VIP通道人不多,我迅速通过安检向里面走去,到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
短时间之内,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固执的这么想,却没想到事情会出现变故,刚走出不远,头上突然多了一块黑布,颈部一痛,我便晕了过去。
清醒过来的时候,脖颈处传来隐隐的痛,头上罩着东西,眼前漆黑一片,隐约听到悉索地说话声。
前方传来开门的声音,听这音色这里应该是一处老建筑,而我正对着门的方向。
高跟鞋的声音在空荡的地板上格外的清脆,女人?我的思想里第一反映就是苏筱语。
头上的黑布被扯开,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果然出现在眼前。
“洛月,又见面了。”苏筱语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和谐的微笑,看起来格外扭曲。
“苏筱语,你还真是不知悔改。”我对上她的目光,从容不迫地说。
“你都知道了?”她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目光犹如看一个垂死的人。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认为我还会给你再次逃脱的机会?洛月,上次算你命大,这次嘛……”
她突然地笑了,笑容过分地残忍。
“上次的事看在苏哲晗的面子上我没有追究,你准备继续错下去?”
我突然发现对一个人一味地仁慈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我还要谢你不成?洛月,你就不应该出现。”苏筱语的笑近似残忍,她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水果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触目惊心。
“你想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哈哈哈……”她发出一串近似巫婆的笑声,格外的刺耳。
“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快下手的,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这样才有趣,你说对不对?”
她蹲了下来,拿着刀的手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晃的我一阵头晕。
“变态。”我不由地说了一句,本以为洛弗已经很不正常了,没想到她更不正常,这样看来,他们不是一般的般配。
“如果没有你,洛弗就是我的了。你知道那种爱而不得的感觉么?心里似乎有近千只的蚂蚁啃噬,那种心痒难耐,比痛更难过百倍。”
我当然不清楚她的感觉,从这一方面来讲我比她幸运得多,那么洛弗,是不是也是像她这样?
“苏筱语,爱不是勉强来的。”我试着跟她讲道理。
“你懂什么?我爱上洛弗的时候你还没长大呢。”
我思考了一下,的确是这样。可惜爱情这东西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
“洛弗是不是喜欢你这张脸,如果我把它划花……”近似扭曲的笑让她的脸几乎变了形,我深知这时候她已听不进去任何事了,讲道理不过是浪费口舌。
“那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和他订婚了。”她话风突变,带着点凌厉。
“我现在正准备离开,也被你抓来了。”如果不是她,此时我已经起飞,在天上了。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除非你死!”她咬着牙说。只有对一个人恨之入骨,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说,我该从哪里下手呢?是你这俊俏的脸蛋儿,还是光滑的额头?”她的刀背在我的脸上移来移去。
“这副样子倒是惹人怜,可我是个女人。就这吧。”她的刀停在了我的额头,随即转过来,刀尖抵着我。
“现在,你也来品尝疼的感觉吧。”她说完,我便感觉到额头上一阵刺痛,这种痛感随着她的力道加重开始从额头蔓延,转而牵动我的神经,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随之沸腾了。
洛弗说,只有痛才会让他感觉还活着,可是他没说原来痛可以这么难受,难受到身体都为之发颤。
温热的液体从两眼之间流过,滑过鼻翼,那是鲜红的血液。
“这么快就抖了,这才是一个开始。”苏筱语适时地提醒。
我发誓,这只是遭受疼痛时身体的自然反应。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洛弗对于生活是有多绝望才会用疼来提醒自己,这种痛感,本就让人够绝望了。
如果还能平安出去,我一定不会选择离开他了,我从没想过带给他的伤害会这么大,似乎也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更重要的是,我发觉了一件事,我爱他,这种爱足以抵消对他的恨与怨。
而他,爱上我本就不是一件幸事吧,因为我带给他的伤害远远多过幸福。
思绪在脑海泛滥,在生死关头我所想到的还是他,真够可笑的。
他也曾经这么痛过?或许不止,他应该更痛。
苏筱语的刀子没有继续落下来,大门已经被人一脚踢开了,乐天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当看到满脸是血的我时,他的愤怒已经不能仅仅用语言表达出来了。
他飞快冲了过来,在苏筱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将她踹飞了,我确信他用了全力,因为苏筱语整整跌落在两米之外。
“你还好吧?”乐天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直到确认脸上的血是额头上的伤口所致,依旧没有松一口气。
我摇摇头。
他为我解开绳子,在我昏迷之前,抱着我急速离去。
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天色大亮,乐天,江雪,苏哲晗都围坐在我的床边。
“感觉怎么样?”乐天率先问。江雪和苏哲晗同是一脸担忧。
“挺好的。”的确挺好的,除了额头有些微微发疼,这一下倒遂了她的愿,真的破相了。
“洛月,对不起。”苏哲晗一脸的愧疚,有这样的一个妹妹他也很无奈。
我没有做声,乐天发了话,“苏筱语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话里是不容质疑的肯定,苏哲晗也没有反驳。
“你们都回去吧,我没事。”被这么多人围观,我倒有些不自在了。
“洛月,好好休息,现在整容行业这么发达,一定会没事的。”江雪安慰道。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整容?这个可没想过。
苏哲晗带着江雪离开了,乐天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没有通知洛弗,原本以为你不想让他知道,不过事实好像并非这样。”他还是注意到了刚刚我眼里一瞬即逝的失望。
“也好,这副样子不必让他知道。”原来,我还是在乎这副皮相的。
“不用担心,医生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不出半月,你额头上的伤就会痊愈,即使留疤也不过几毫米。只要你愿意,一个小小的整形手术就可以去掉。”
“是么?”我应该庆幸苏筱语下手不快,且伤在额头,只要放下刘海就可以轻易遮挡住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按照正常情况,他不是应该离开了么?
“一直忘了告诉你,当初在S怕你受到伤害就在你的手机里装了定位系统。飞机已经起飞了,显示你的位置还在机场附近。所以——”乐天解释道。
我不禁感慨,他这个人和洛弗有一拼了。
想到这里,“洛弗他……”
“阿宁,他没有找你。”乐天的话仿佛是一句无情的宣判。
他没有找我……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真的放弃我了。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难过?
事情就是这样,拥有时毫不在意,失去时才觉得惋惜,还有什么用。
几天后,我的伤口已经并不大碍,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告知我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我站在镜子前,额头上一条约一厘米的红色伤痕正值眉心,颇有些古装女子故意妆点的味道。
我决心留着它,除了不那么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件事让我认清了一个现实,我不愿离开他。
“不要再看了,如果觉得不好看,我马上帮你安排手术。”乐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
我深知他是误会了。
“你不觉得很漂亮?”我反问道,顺便传达我的本意。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他没有再说些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警察已经确认了苏筱语的罪行,她免不了牢狱之灾。”
“也好。”爱一个人本没有错,为爱犯了错就有些不值得了。让她去反思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打算怎么办?”乐天问。
“回洛园。”我知道这样出尔反尔很不好,可我还是要这样做。
经历这件事之后,我更屈从于顺应心意。
“好。”乐天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让我有些惊讶,看样子只有我一个人任性地坚持着无谓的折腾。
“乐天,谢谢你。”
“拜托别再说这两个字了,你说不厌,我都快听烦了。”他赶忙阻止道。
我知道他更倾向于我说些别的,可我什么都给不了。
爱情就是这样,错乱而没有章法,遇到对的人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件。以前我没有珍惜,现在我决不会再次放弃了,我发誓,这次是真的。
不同于上次的拒之门外,这一次洛园的门却大开着,远远地就听到喧嚣的声音,我循着声音走去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草地上,香槟美酒,霓虹灯闪烁,一些穿着大胆的浓妆艳抹的美人在草地中央舞动着,而洛弗正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怀里拥着一位,美人埋头于他的胸前,看不清脸,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是惹人遐想的暧昧。
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斥在我的心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刚想进别墅,就被守在门口的邢风拦了下来,“主人在忙,不方便打扰。”
他在忙些什么我当然看在了眼里,“放心,我只是回到自己的空间而已。”
我压制着心里的感觉,只想找个安静的空间静一下。
“主人交待你可以离开了,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邢风面无表情地传达洛弗的意思。铁面无私,见不得半点通融。
没有我的位置,意味着我的位置被取代了。他终于不要我了,离开我他活的更好。
我选择了我的生活方式,他也选择了他的。所以现在,这就是他的选择?
我离开别墅门,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二楼阳台的位置,美人正跨坐在他的身上,眼中刺痛,我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也不敢往下想象,飞快地逃离了原地。
湖边,这里安静的多,我蹲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阳台的那一幕持续在我眼前掠过,甩都甩不掉。而这一切竟是我亲手造成的,是我推开了他,也是我选择离开他,现在却又在这里矫情,有什么意义?
曾经那么爱惜自己的他可以淋大雨,如今还不是沾染上了别人的气息?不是苏筱语也可以是别人的,他这样的人最不缺的便是追逐者。
我埋头于双膝之间任眼泪肆意蔓延。原来心痛是这个样子的,的确和苏筱语描述的不差分毫,我甚至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当初苏筱语的那一刀没有刺在我的额头,而且刺向我的胸口,或许现在就没这么痛了。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没有知觉。
这一夜格外的难熬,我的耳朵里不停响着洛园里节奏强劲的音乐,脑子里不断重复眼睛所看到的那一幕。
混杂的画面与音乐叠加着循环播放,到后来我竟开始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我还是为自己种下的因,付出了相应的后果。
直到天空大亮,眼睛再也睁不开,我控制不住地倒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