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豪快步走过去,来到近处立刻抱拳揖礼,“叶帅…你…你怎么来了?”话刚刚说完,他的眼圈有些红了。外人永远不会明白骁扬军中的这份袍泽情谊,也只有在骁扬军中待过的人才懂得。
在骁扬军中,有一句叶阳晨说过的话被将士们口口相传。他曾说:“哪怕我们只一起上过一天战场,也是一辈子的兄弟。如果有兄弟在战场上牺牲了,我们就下辈子继续做兄弟。如果有兄弟战死,一定要为他收拾,他的家人就由我们活着的人去照顾。”
叶阳晨出身江湖,他带兵的风格,自然而然会带着浓浓的江湖豪情和义气。
叶阳晨拍拍陆豪的肩膀,“兄弟,有一年没见了,还好吗?”
“还好,就是地方的生活不比在军营带劲。”
叶阳晨听出陆豪还是舍不得长枪战马,不过这也是无奈的事,当时皇上向骁扬军要人,他总不能不给。叶阳晨没有继续接话,岔开话题玩笑道:“你没认出我身边的人吗?”
陆豪的注意力一直在叶阳晨身上,他下意识地觉得跟在叶阳晨身边的人就是侍卫随从。经叶阳晨一提醒,他才仔细看了看。
今天的林慕瑶并没有易容,只是穿着男装罢了。
陆豪一眼认了出来,毕恭毕敬道:“林将军,原谅陆豪眼拙,竟没有认出来,失敬失敬。”
林慕瑶浅笑着摆摆手,“陆总管不必客气,不妨事的。”
在骁扬军中待过的人都知道,军中有四位女将军,而且个个巾帼不让须眉。每位将士对她们四人的敬重程度更甚过那些男将军,毕竟他们四个女孩都是世间奇绝,让人不得不心生敬佩。
在骁扬军中,见到林慕瑶的兵将都要尊称一声“林将军”,而林将军这个称呼也成为林慕瑶的专属。至于林诗怡虽也姓林,但众人却只唤她为怡将军。就像是叶清扬也不会被人称作叶将军,而只得个“清将军”的称呼,叶帅的名头是只属于叶阳晨的。
陆豪点头,随即看向叶阳晨,“叶帅,你来天牢是不是有什么事?”
“董素在哪间牢房?帮我个忙,我要私自见见他。”
“没问题,你们跟我来。”叶阳晨在金殿之上扳倒董素的事,陆豪也听说了。所以当叶阳晨说要见董素时,陆豪并不意外。
“不忙,我还有事先要与你商量,咱们先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陆豪在前引着两人下到地下一层的监牢,然后往里面走去。路遇一个牢房,有一名罪犯趴着牢门,见林慕瑶长得清淡雅致,眉目如画,于是语言轻浮吼道:“走在最后面的小哥生得俊俏啊!要不要过来陪爷一下?”
走在中间的叶阳晨脸色突兀一冷,脚步停了下来。陆豪看向那个罪犯的眼神也随之凌厉冷寒,罪犯自知不妙,立刻收敛了言行。
陆豪虽然性格刚直,但既然进了官场,基本的生存之道还是知道的。在天牢里关着的犯人,即使入了狱,也和当地权贵有所攀连。所以除有特殊情况,否则陆豪也从不怨去招惹那些犯人,通常是以一种彼此相安无事的态度相处。连天牢主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犯人变得更加有恃无恐、口无遮拦,开黄腔,讲黄话只是家常便饭。
犯人都会看人下菜碟的,他从叶阳晨的穿戴上来看,还以为这人也没啥显赫背景,但是这个罪犯今天的运气不太好,他招惹了叶阳晨,要倒大霉了。
林慕瑶轻轻推着叶阳晨,“走吧,不必理会一个罪犯的话。”她见叶阳晨不理自己,她就知道叶阳晨是真的生气了,而他真生气的话九匹马都拉不回来。
陆豪温声道:“叶帅,下来后我会收拾那个罪犯。”
叶阳晨冲着陆豪说道:“把刚才说胡话的那个人的舌头割下来,出了事算我的。”如果不是今天要办正事,叶阳晨非得亲自收拾那个罪犯不可。
“是,叶帅。”叶阳晨一旦发话了,陆豪是言听计从的。
林慕瑶低声劝说道:“阳晨,要不算了吧?只是一句话而已,你何必在意?”
“我当然在意,敢欺负我媳妇,我岂能饶他?”
林慕瑶当然懂得叶阳晨极其维护自己,宠爱自己,将自己护在手上的那颗心。任何时候,自己就是叶阳晨的死穴,从不容他人有一丝冒犯,于是她也不敢再多劝。只是每当这时,慕瑶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三人先来到陆豪的廨房,陆豪给叶阳晨和林慕瑶倒了两杯茶,然后冲着叶阳晨问道:“叶帅,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兄弟我。”
“别客气!我先言明,今天我跟你说的事无论你答应与否,都不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勿要为难。”
话音一落,陆豪便知道叶阳晨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但当初战场都上过了,任何事情便不带怕的。
陆豪谦逊一笑,“叶帅,不会为难,您请说。”可能是极为信任吧,陆豪明白,无论叶阳晨要做什么,都一定有他的道理,都一定出于公道和正义。
叶阳晨开口问道:“你知道董素为何被打入天牢吗?”
“听说是里通卖国,具体详情不甚知晓。”陆豪进一步解释,“像这种涉及皇家体面的重罪,通常不会出公告。”
叶阳晨直言不讳,“我长话短说,这些年董素一直与那海勾结,这才致使丰国数次风雨飘摇。如果没有这个杂种当奸细兴风作浪,在边关的将士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也是这次打下瓦哈国,在那海的地宫里发现了密信,才知晓内幕。”
听完,陆豪神色凝重。他们军中的人都特别仇恨奸敌,他们从不怕正面迎敌,只怕自己人在身背后放冷箭。那些奸敌就像是蛀虫,再披肝沥胆的英武之师,也会被这无形的卑污之手绊倒。
叶阳晨表明来意,“我此次来天牢,是想调查我朝是否有人与董素同谋,如果有的话,我必须连根铲除,永绝后患,所以现在还不能让董素死。”
“叶帅,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尽管说,我绝无犹疑。”
叶阳晨神色严肃,“我过会儿进去找董素谈判,如果他配合交代出同谋,我可能要在你的帮助下把他弄出天牢。我要暂时留住董素的命,以便将来让他出来指正贼人。这就是我的计划,你可愿意?”
陆豪扑通跪地,正色道:“我陆豪当以大义为重,愿听叶帅之言。”
叶阳晨补充说道:“林将军会用易容术,到时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咱们找个死刑犯当替死鬼与董素互换。只要我们操作得小心,外人是不会知道的,应该瞒得过去。至于董素出了牢狱的善后事宜,都由我这边安排。”
“好的,叶帅,陆豪全都明白了。”
之后在陆豪的带领下,叶阳晨同林慕瑶进了董素所在的牢房。陆豪将监牢附近的守卫都驱走了,以防叶阳晨与董素的谈话被人听到。
叶阳晨走进牢房,见董素头发凌乱地坐着地上的稻草上,那样子狼狈至极,只是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不屑。过惯了奢华生活的董素,哪受过这等罪,三天下来他粒米未进,形容比从前瘦削了些。由于整日担惊受怕,生怕皇上问斩的圣旨到来,董素的精神也靡废了许多。
叶阳晨坐在了董素的对面,同时也拉着林慕瑶坐在自己身边。
放在从前,很难想象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会席地而坐,不过慕瑶既然爱上了叶阳晨,日子久了也便渐渐地适应了叶阳晨的生活方式。无论是在泽清山,还是在万里草原,林慕瑶总是将头轻轻靠在叶阳晨的肩头,坐在他的身边。
叶阳晨望着董素说道:“董大人,我们聊聊可否?”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我们还能聊什么?聊我有多可笑吗?还是聊你有多聪明?叶阳晨,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如果看完了就请走吧。”董素越说嗓门越高。
“非也,我今天来是想救董大人一命。”
董素冷哼一声,“叶将军太会说笑了,难道我董素能有今日之下场,不是拜你所赐?现如今,你竟说要救我,你不觉得这很滑稽吗?难道你救人方式就是把别人的腿打折了,再送来拐杖?”
叶阳晨瞪了董素一眼,目光带有一丝蔑视,“董大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送你进来,是因为你犯了国法?在这点上你觉得自己冤屈吗?你不要跟我说那些卖国之事不是你做的,其实你心里最清楚做与没做。你没做的事情别人无法栽赃你,你做了事情也抵赖不掉。董大人,你好歹做到了太保之位,当不会喜欢做无赖吧?至于我现在要救你出去,那是因为你还有些价值。”
董素冷哼一声,“将死之人,有和用处?”
“将死之人?这话倒是实话,但是董大人真的做好被砍头的准备了吗?”
董素一时沉默,蝼蚁尚且贪生,他更是如此。
叶阳晨开诚布公道:“董大人这些年与那海里应外合,想必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吧?或者说你是有同谋的吧?”
董素面色一滞,“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董大人是想把这天大的罪自己一人扛了?那真是讲义气啊!可是你对人家讲义气,人家可是巴不得你马上下地狱,你这又是何苦呢?”叶阳晨继续说道,“如果你能说出跟你一同卖国的一人或几人,我可以帮你逃脱一死。”
“一派胡言!本官从无卖国,更没有同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阳晨略带威胁,“都见到棺材了,你还是不落泪?到了现在你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没有卖国?真是冥顽不灵。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你还真的是无赖啊。”
叶阳晨还真的难以置信,死到临头,董素依旧对自己犯下的罪,矢口否认 。可转念一想,他突然明白过来,不到最后一刻,董素是不能认罪的,因为一旦认罪,就意味着再无翻案的可能。董素除了想活下来,还残留着一点希望,就是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他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案底。
“无赖也好,无耻也罢,只是老夫黄泉路近,何顾攀咬他人?”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看来你真的准备去地府了。”来之前,叶阳晨便料到他跟董素较量并不会一帆风顺,可却没想到对付这家伙竟然如此棘手。
叶阳晨正无计可施之时,林慕瑶突然开口说话了,“董大人是不相信自己会被施以斩刑,还是不相信我们救你一命的诚意?”
只一句话,董素便将目光投向了林慕瑶,似是想将她看透一般,“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