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霖在一楼大厅转了好几圈,仍然猜不出一个字谜。那些红底黑色的方块字在他周围不断跳动,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晕。
他正欲放弃,打算找老板买下头钗,忽然听到陆沁瑶在身后叫道:“文霖哥,快看,那不是姐姐吗?”
苏文霖顺着陆沁瑶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三楼的温妤竹,她对面似乎坐着一个紫衣男子,二人正相谈甚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陆沁瑶惊叹道:“那位公子是谁?姐姐好像跟他很熟。”
苏文霖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温妤竹还从来没对自己这么笑过,这是什么情况?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别的男子笑颜如花!一股怒火直达天灵,他握紧拳头,迈开步子冲上楼去。
“文霖哥,等等我!”陆沁瑶在后面快速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三楼,却发现只有温妤竹一人坐在桌前吃着茶点。看他俩过来,温妤竹不紧不慢的替他们添上茶,招呼他们坐下来。
苏文霖皱了皱眉,纵有疑问,也先压了下来。
他正不知如何开口,一眼瞧见温妤竹头上的珠钗,终于忍不住厉声责问:“这珠钗哪来的?谁送你的?这明明是瑶瑶相中的,为什么会在你头上?”
温妤竹有些愠怒:“你这话是何意,这头钗是你的吗?你未能赢回,难道别人就赢不得?”
苏文霖上前一步,开始咄咄逼人:“是你赢回的吗?我看,是有心人送的吧。”
陆沁瑶在一旁劝解道:“算了,文霖哥,我觉得姐姐带上比我带上更好看。切莫为这点小事伤了你和姐姐的情分。更何况,姐姐天生丽质,仰慕姐姐的人不在少数。”
苏文霖依然怒气满满:“你是我镇远侯府少夫人,怎能随意接受别人的礼物?”
温妤竹扬起下巴:“有何不可?我行事无愧于任何人,更无愧你镇远侯府!”
“真太不像话了!”苏文霖转身拂袖离去。
“文霖哥!”陆沁瑶急切的大喊,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楼梯转角。她转过头看向温妤竹:“姐姐,文霖哥是真的恼了,待会回去你好好跟他解释一番,别再惹他生气了。话说回来,刚刚和你在一起的那位紫衣公子,到底是谁?这珠钗是不是他送给你的?要真如此,也怨不得文霖哥会生气。你是侯府少夫人,怎么能做如此有失体面的事?亏得文霖哥那么在意你,你最好能跟他解释清楚。要不然,整个侯府都会被你连累。”
温妤竹明白了,刚才她与简宁公主见面被这二人瞧见了,误以为自己在跟男人私会。她一言未发,转身下了楼。
三人坐上马车,苏文霖一脸阴郁,温妤竹面无表情,陆沁瑶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文霖哥,姐姐要跟你解释,你好好听着,别再发脾气了。”然后看向温妤竹:“姐姐,你有话就赶紧说清楚,免得大家为你担心。”
“解释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温妤竹尚未开口,苏文霖直接拉起妤竹的手臂,厉声问道:“刚刚与你在一块的男子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早就有了外心?”
见温妤竹毫不心虚,他接着吼道:“你休想蒙我,瑶瑶也瞧见了,别说是我眼花瞧错了!”
温妤竹抬头说道:“她只是一位故人而已。”
“故人?”苏文霖伸手拔下妤竹头上的珠钗,举到她面前:“你与男子有故交?竟还私相授受。到现在你已嫁作人妇还依然保有首尾?”
温妤竹伸手去抢珠钗,却被苏文霖避开。他手上力道加重,额上青筋突显:“你竟然如此在乎这珠钗,看来我所言非虚!没想到你竟如此下贱!”
温妤竹闻言羞愤不已:“她是一位女子,只是为方便出门才扮男装。今日只是偶然遇见,不要给我乱扣罪名。”
“你说那是个女子?”苏文霖大吃一惊,抓着妤竹的手松了松。
温妤竹顺势抽回自己的手,别过头去:“你若不信,就算了。你觉得我行为失当,要如何责罚,我领受便是。”
苏文霖有些尴尬,潜意识中,他觉得妤竹说的是真的,可又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又拉不下脸来与她说和,一时愣在那里。
僵持之间,陆沁瑶在一旁开口:“文霖哥,姐姐说的应该是真的。那人离开时,我瞧见她步态轻盈,身量娇小,心里也在怀疑。现在听姐姐这么说,应是女子没错。更何况,姐姐一向行事稳重,不会做出有伤风化之事。”
温妤竹不屑的笑笑。既然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刚才不说,现在却想来做顺水人情。
苏文霖神色缓了下来,就坡下驴冲温妤竹拱了拱手:“娘子勿怪,我是关心你,一时不察,误会了。”
见温妤竹不愿看他,又接着找话:“她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温妤竹淡淡说道:“恕我不便透露。她不喜欢别人知晓她的身份,我尊重她,不会违了她的心意。”又瞧了瞧他手中的珠钗:“现在说清楚了,能否将珠钗还我?”
苏文霖有些羞愧,他拿起手中的头钗,小心翼翼的问道:“妤竹,这头钗,瑶瑶确实喜欢的紧,不如你让给她如何?明日我再去替你重新买一枚更好的。”
温妤竹一把拿过头钗,轻哼一声:“抱歉,故人相赠之物,不便送人。不如将你那更好的头钗送给沁瑶。”
苏文霖的手仍悬在半空中,尴尬的愣在那里。
陆沁瑶笑道:“文霖哥,姐姐说的对。既是故人相赠,我怎好接受。不过,你可要记得,再给我买一枚更好的。”
“好,好。”苏文霖连忙点头。
温妤竹将布帘稍稍掀起一点,欣赏着外面的街景,不愿再看马车内的人。
回到府中,众人都有些疲倦,便都回房休息去了。苏文霖知道温妤竹仍对他有些怨怼,便借口处理公务躲到书房中去。
温妤竹回到房中,拉开袖子,一排红痕清晰可见。这是苏文霖刚刚抓的,如今才觉隐隐作痛。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红痕,这痛楚一直延伸到心底,没想到他竟对自己下手如此之重。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如此难听的话骂了自己!
一直以来,自己在他心中就是如此不堪?他对结发妻子竟无半分信任?还是说,他本性如此?他原本就是个暴戾多疑之人?
温妤竹感觉自己似乎不认识苏文霖了,她实在不能将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跟如今这个枕边人联系在一起。
她半卧在躺椅上,眯起眼睛,本想小憩片刻,却慢慢睡熟了。
温妤竹一觉睡到午后,觉得这房中实在闷的慌,便带着丁香到园中散心。
二人刚走到廊下,便听到拐角处几名丫鬟正聚在一块闲聊。由于距离较近,她们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落入妤竹耳中:
“你们说,咱们少爷是喜欢现在这位少夫人,还是喜欢表小姐?”
“我觉着,他应该更喜欢表小姐。表小姐深得老夫人欢心,他肯定多照拂些。”
“就是就是。表小姐有个什么病啊痛的,看他那着急样。我就没见他对少夫人那么上心过。刚刚不是还带表小姐出门去吗,听说是去买个珠钗。”
“我觉得他对少夫人也挺不错。毕竟是新娶进来的美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
“新欢哪有旧爱好?表小姐跟他的情分可不浅。”
“他是少爷,三妻四妾不也很正常。依我看,他对两位都挺好。他要是哪天兴起,把你收了也不无可能。”
“乱嚼什么舌根,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
温妤竹不愿再听下去,转身轻步离开。
“小姐,丫鬟们不知轻重,流言蜚语作不得数,你别往心里去。”丁香宽慰道。
温妤竹沉默不语,眸子却一点点聚焦。事到如今,再不能自欺欺人。连丫环都知道的事,她这个少夫人却被一直蒙蔽在外。她始终想不通,每次自己想向苏文霖问些关于沁瑶的问题,却总被他敷衍过去。
他有何不能向她坦诚的?纵然要纳妾,她也并非不能容人之人。倘若他开诚布公的同她商量,她也未必不能答应。可他一直这般遮遮掩掩是何用意?只因他想纳的是沁瑶?他许过沁瑶什么不成?
自己进府后,沁瑶对自己一直恭敬,可这敬意中总有几分绵里藏针的味道,总在不经意间刺得自己极为不适。
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虽然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但若没个十全的定论,总是心头的一根刺。
丁香似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开口说道:“小姐,你若真想知道内情,倒不如直接找姑爷问个清楚,也省得整日胡思乱想,劳心伤神。”
温妤竹轻轻叹气。她不是没问过苏文霖,可哪一次问出结果了?她清楚苏文霖是有意瞒她。就算再问,也是徒劳,只会加深龃龉。
丁香眼珠一转:“你要不想问姑爷,我还想起一人。咱们不妨找卫夫人旁敲侧击的问问,你有恩于她,想来她会告诉你一些实情。”
温妤竹若有所思,这苏府,能与她说上一两句真话的,怕只有卫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