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象有异

    添丁是大喜事,更何况这是镇远侯府的头一胎,一向不待见温妤竹的苏老夫人也重视起来,一大早便带着陆沁瑶来到妤心居。

    温妤竹正懒洋洋靠在床头,银杏突然进来禀报:“小姐,老夫人来看你了。”

    温妤竹连忙起身,刚刚披上寝衣,就见苏老夫人带着苏文霖和陆沁瑶一齐走了进来。

    “不必起身,躺着吧。”

    苏老夫人的语气虽然淡淡却不似以往的严厉,神色也难得柔和了几分。

    温妤竹半靠在床头,丁香将一个软枕放在她身后。温妤竹正了正身子,冲苏老夫人微微俯首致礼。她见苏老夫人不同以往阴沉的神情,也明白她跟寻常世家祖母一样看重子嗣,应该是来嘱咐些事情。

    “姐姐,你觉得好些了吗?姨母得知你有了身孕,开心的不得了,连忙亲自过来看你了。”陆沁瑶走到床边扶着妤竹。

    下人们搬来了竹椅,苏老夫人在床边不远处坐了下来,双眼直直盯着温妤竹的肚子,幽幽开口:

    “妤竹,你要明白,你这一胎是我镇远侯府头一胎,马虎不得。所以,收起你的性子,既是要做娘的人,更要端庄持重,不得再鲁莽行事。明白吗?”

    “儿媳明白。”温妤竹轻声答道。

    苏老夫人接着说道:“你既有了我镇远侯府的骨肉,就好好养胎,不要再随意出府了。那日你落水的事我已知晓,幸好祖宗庇佑,胎儿无恙。但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温妤竹道:“母亲放心,儿媳定会好好保护自己。”

    苏老夫人又转头看向苏文霖,语气重了些:“文霖,这些日子,你就不要来这妤心居歇息了,让妤竹好好休息。记住了吗?”说完,有意无意的瞟了沁瑶一眼。

    “是,孩儿谨遵母亲教诲。”苏文霖低下头恭敬的回答。

    苏老夫人再度看向温妤竹:“既有身孕,就好好歇着吧。往后,不必来请安了。安心为我苏家生下嫡孙,也算对的起列祖列宗了。”

    温妤竹微微颔首“多谢母亲。”

    苏老夫人神色稍缓:“好了,你好好休息,要是缺什么就让人知会一声,平时没事就不要到处走动了。”说着,冲左右吩咐:“咱们走吧,别都杵在这里,影响妤竹休息。”

    陆沁瑶帮温妤竹拢了拢头发,笑道:“姐姐,你想要什么只管派人来告诉我,我一定为你置办齐全。”然后起身扶起苏老夫人,几人一块离开了。

    温妤竹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有一段清静日子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免了每日晨昏定省,温妤竹日日都睡到日出。既然出不得府,她便只在园中闲逛。朱大夫每日都来为她诊脉,一日三餐各种美味佳肴流水一样送来,滋补的药物补品更是从未断过。但她从不敢马虎,必得每样药品食材一一亲自验过才敢用。

    苏文霖和陆沁瑶会在白天过来陪她说说话,到黄昏时分必定离开,从不在妤心居过夜。

    这日,温妤竹正在园中散步,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刺痛。见她身形不稳,丁香连忙上前,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小姐,休息会吧。”

    温妤竹伸手替自己把了把脉,发现脉象有些乱。想到自己近来时常头晕,精神不济,她连忙叫银杏去杏林堂抓药。

    接连几天,她的状况时好时坏,小腹不知何时会突然刺痛,心跳突然加速,伴着头晕呕吐。服下药后,会缓解一阵,可不知何时又会再度发作。

    这日还在妤心居前院的桃园时,她突然感到腿软无力,靠着桃树不停喘气。

    “小姐,当心些。”丁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咱们还是回屋歇着吧”。

    温妤竹稳了稳身子,小腹依然传来隐隐阵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之前那些保胎药服了一段时日,确实有些效果,不知为何,近日又有滑胎的迹象。她发现自己脉象虚浮,赶紧吩咐丁香再上一碗保胎药。

    药是自己调配的,银杏亲自去杏林堂抓来,一定不会出问题。那为什么胎像依然有减弱的征兆?难道真是医者难自医?

    回到房中不一会,朱大夫来到妤心居例行诊脉。看她脸色发白,朱大夫开口言道:“少夫人,您的脉象平稳,胎气稳固,不用担心。孕期多有不适,是正常现象,请少夫人暂且忍耐,一定要按时服药。”

    “知道了,有劳朱大夫。”温妤竹有气无力的答道。

    朱大夫走后,丁香照旧将药偷偷倒在桃树下,又端出杏林堂的药。

    温妤竹一边服药,一边暗暗思忖:自己脉象这么弱,朱大夫没理由诊不出来,可他偏偏说没什么问题,还叫自己一定要服药。那药已经验过,的确有伤胎的成分。要不是自己懂得医理,且瞒下苏府中人暗自服药,这胎早就保不住了。

    朱大夫只是府医,他这么做,显然是受了指使。

    究竟是谁?

    温妤竹明白自己现在行动不便,不能轻举妄动。没有证据之前,这苏府中人人都有嫌疑。唯今只有先不动声色,静待时机,要紧的是将腹中骨肉先保下来,等来日再清算。

    接下来几日,温妤竹日日留心自己的脉象,也减少了活动的时间。

    这天早上,温妤竹正倚在床头,陆沁瑶忽然带着几名仆役走了进来。他们抬着几口大箱子,放在屋中间。

    温妤竹正疑惑间,陆沁瑶冲她一笑:“姐姐你只管安心躺着,我只带他们来收一下文霖哥的衣物。”

    说罢,陆沁瑶便指挥起来。几名仆役将房中的柜子打开,把里面苏文霖的衣物尽数取了出来,放进箱子里面。

    温妤竹怔怔看着这一切:“这是要做什么?”

    陆沁瑶回过头笑道:“文霖哥不是要出远门了吗,姐姐你有孕在身不方便,所以我特意来帮他收拾一下衣物。”

    “相公要出远门?”温妤竹惊讶的瞪大双眼。

    “是呀,姐姐你不知道?最近府中为这事都快忙昏头了。”

    温妤竹垂下眼睑,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她这个枕边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相公现在在哪里?”

    陆沁瑶道:“他带人出去了,说是去采买些东西路上用。”

    晚些时候,苏文霖来到妤心居,发现温妤竹正坐在床头吃药。

    “我来吧。”苏文霖走过来接过银杏手中的药碗,却被温妤竹抬手制止:

    “你先坐下,待会我有事要问你。”

    苏文霖愣了愣,收回手,看妤竹神色有异,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在一旁坐了下来。

    片刻之后,温妤竹吃完了药,苏文霖讨好似的笑笑:“娘子有什么话要说?”

    温妤竹看着他:“听说你要出远门,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原来娘子已经知道了?”苏文霖一拍脑袋:“一定是瑶瑶告诉你的。我跟你说,最近边境不宁,前日皇上指名让我押送一批物资去淮水关,这是皇上有心栽培。要是事情办的好,日后封妻荫子不可限量,娘子也会跟着沾光。”

    温妤竹揉了揉额头,这只怕是二哥为他争取的机会。前月在江子烨的婚宴上,二哥曾跟她提过一嘴。二哥的想法,是让他在皇上面前得些脸,自己在府中的日子也会好过些。她本欲推辞,可架不住二哥一心为她打算,最终还是默许了。

    从前她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只想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如今看来,这镜花水月的情分倒不如这些虚名来的实在。既然有了孩子,就要替孩子考虑。苏文霖能挣些功绩,往后对孩子也是有助益。

    “娘子,我这一去,可能要三个月。”苏文霖看她似有不悦,接着补充:

    “放心,我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会亲眼看着他平安降生。”

    温妤竹依然沉默不语。

    苏文霖凑近了些,将手搭上她的肩头:“娘子,三日后我便动身了,这几日,不如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如何?”

    温妤竹轻轻推开他:“还是不要了。朱大夫说我胎象不稳,我喜欢清静的养着,你别来招惹我。母亲也吩咐过让你不要歇在这。”

    既然搬出了母亲,苏文霖也不好再说什么,悻悻的离开了。

    三日后,苏文霖带着陆沁瑶一早便来到妤心居,向她道别:

    “娘子,我走了。这几日你千万照顾好自己,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温妤竹起了起身:“夫君且放心去,不必着急,把事情办好才是要紧。”

    陆沁瑶拍了拍苏文霖的肩:“是呀,文霖哥,姐姐说的对。你就放心吧,家里有我照顾姐姐。我保证日日都来陪她。”

    苏文霖笑了笑,回头望向温妤竹:“娘子,那我去了。你身子不便,就不必相送了。”

    未等温妤竹开口,陆沁瑶抢先笑道:“没关系姐姐,你躺着,我代你去送文霖哥。”说罢,她挽上苏文霖的手臂,轻快的走了出去。

    温妤竹眼见二人的身影消失,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终于清静了。

    片刻功夫,银杏来报:“小姐,卫夫人来看你了。”

    温妤竹抬头,卫夫人带着苏文泽走了进来:

    “听闻少夫人有喜,今日得空特来探望。”

    温妤竹抬手招呼:“卫夫人客气了,快请坐。”

    文泽一进来就缠着银杏,银杏会意,将他带了出去。

    卫夫人往外瞧了瞧,又见这房中没了外人,道:“我刚看到少爷和表小姐从这里笑呵呵的走了,我记得今日是少爷出门的日子,少夫人不去送他一程?”

    “他怜我身子不适,所以亲自来和我道别。更何况——”温妤竹顿了顿,“他有佳人相送,我去不去都不打紧。”她伸手轻轻抚着肚腹:“我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是腹中的孩子。”

    卫夫人见她神色如常,也不再继续追问。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

    “少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别的我也不会,只有亲手做些贴身衣物,望少夫人不要嫌弃。”

    温妤竹拿在手上一一看过,东西不算多,一件宽松的常服,是让她月份大了以后穿得舒适些;另有一个虎头帽,一床小被褥,一套婴儿鞋袜,用的都是上好的云缎。

    温妤竹感激不已:“卫夫人客气了。”

    这些衣物都是轻飘飘的,但拿在手上却是沉甸甸的。这府中,也只有卫夫人能让她感受到一丝真心。

    卫夫人清冷的脸上略展出笑意:“少夫人见外了。少夫人对我和文泽有恩,如今少夫人怀了身孕,我只是略表心意。”

    二人正说着话,文泽突然跑了进来:

    “母亲,妤竹姐姐,银杏姐姐好厉害,刚刚教了我好多技巧,我表演给你们看。”

    说罢,文泽摆弄起藤球,在手上翻出几十种花样,让人眼花缭乱。

    看着生机勃勃的儿子,卫夫人心里一阵感慨:“少夫人,这世间有很多值得你去关注的事,不要把精力全放在内宅争宠的事上。”

    温妤竹重重的点头:“卫夫人金口玉言,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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