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颜本来打算装不舒服赖在医院，但看着忙作一团的医生护士，觉得还是别添乱了。奚颜跟在褚周身后出了医院，突然间，有种异样的感觉闪过，她眼中的景象忽隐忽现，似曾相识的情况有那么一瞬将她拉回了那个雨夜，她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出现了无数只眼睛，密麻又规律的向远处某个方向延伸排布，奚颜回神环顾四周，判断那个方向应该在医院东侧。她再度凝神，眼睛也再次出现，这些东西在以前从未有过，只能归咎于是这只灾兽的特性。那些眼睛注视着不同的方向，以并不相同的速度转动着。奚颜试图触碰，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靠近，那些眼睛都离自己很远。她沿着眼睛指引的方向追去，终于寻到一只趴着的灾兽。墨紫色的流体身躯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红色光影勾勒出它的轮廓，勉强可以看出是大型猫科动物的雏形，各种动物的眼球在它的身体里流动。

    手臂被人拽住，奚颜被迫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褚周，这人的脸上没了刚才打招呼时候的笑容，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友善了。

    “请你跟我离开，不要妨碍大家工作。”褚周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公事公办，语气没有夹杂多余的情绪。

    奚颜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回话，她抬手指向远处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土路，示意他看过去。褚周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几分，似乎生怕她在声东击西，转头又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他顺着奚颜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片枯黄的杂草。在褚周疑惑的目光中，奚颜反手拉着他的胳膊向后退了几步。

    “你一个人能搞定灾兽吗？要不要……”她的话突然止住了，视线追随着一个不可见之物，从远处的土坡慢慢挪到了路边的杨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精神高度集中，对褚周的问话充不耳闻，连带着褚周都开始觉得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在。

    “闪开！”奚颜突然扯着褚周向一侧摔去，褚周反应很快，半蹲稳住重心，摆脱了奚颜的“桎梏”。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头顶罩下大片阴影，他条件反射凝出利剑，转身劈了过去，警报声随之响起。

    灾兽的攻击没有得逞，轻盈地落在两人旁边，它身上黄色的外壳极薄，伤口处流出的黑色液体离体后就消散不见了。它的外壳不断向内收缩，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眼球一颗一颗从它身体上掉了下来，它被“域”划过的伤口也没有弥合。

    褚周认得这只灾兽，前不久它刚袭击过驻地，它的本体脆弱，但相当擅长逃跑和偷袭。不过它刚刚没有攻击到任何人就显形了，实在有些奇怪。滚落在地的眼球散在他的周围，瞳孔随着褚周的行动移动。灾兽踩着猫步绕着他转，身形一晃，便在剑砍下来前消失不见了。

    奚颜眨了眨眼，试图缓解反复切换现实与意识空间的不适。她将自己凝神后出现的黑色空间称为意识空间或者灾兽的“识海”，认为自己的能力是在捕获灾兽的意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理论支撑，这只是一种直觉。她把“域”散在灾兽周围，化作白色细密的丝线在“识海”铺展开来，逐渐攀上那只灾兽，但它像是全然不知奚颜的存在，没有任何躲闪，直至再度显形。

    在它再次消失前，褚周快速靠近，将手上的剑再次挥向了它。褚周明明看到了它有要消失的动作，但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被迫匍匐在地，对着褚周发出一声怒吼。褚周没有犹豫，将剑砍入它的背部，从腹部的伤口穿出。白色的“域”与灾兽体内的液体混杂，外壳的裂痕从伤口向外延伸，最终完全崩裂。

    褚周回头看向坐在斜坡上的奚颜，她的目光从倒地的灾兽转移到了他身上，那双有点下三白的眼睛在抬眸时天生带了一种瞪视的效果，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那东西怎么没消失？”奚颜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了指地上残留的外壳碎片。

    黑暗中的眼睛和地上的已经消失了，而这个灾兽也不会在奚颜发动能力的时候出现了。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劳累，捕获B类灾兽耗费了她太多力气。

    “因为这些结晶的成分比较特殊。”

    警报声已经停了，褚周正在用通讯器向队长汇报情况。奚颜闲来无事将脑后的马尾辫再扎高了些，她也拿出自己那个无法在此地使用的通讯器，觉得应该借个能用的跟林院长联系一下。

    “结束了？有人受伤吗？”远远跑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还没瞧见模样就听到他那洪亮的声音。

    褚周看到他居然手里还拿着饭盒，一时间不知该骂他还是该感谢他吃着饭还能赶过来，他指着那人手上的东西，语气有点难以置信：“你认真的？”

    “吃饭呢。这灾兽也太频繁了吧，哪儿有那么多人啊，减员减员，就剩十个队了……”他瞥见褚周身后的奚颜突然噤了声，用疑惑的目光询问褚周。

    褚周想要介绍，但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只好笑着调侃：“一个非常神秘的人。”

    奚颜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土，她冲来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奚颜。想请你们帮个忙，我希望能留在风暴中心，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啊？”吴栋被这句话惊得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有毛病啊”硬生生吞了下去。

    褚周倒是没有觉得意外，他刚刚见识了奚颜能观测到B类灾兽的能力，至于这次消灭灾兽这么顺利是否有她的帮助，他虽不确定但也全都同队长汇报了。

    “我带你去找队长。”随后他又转头对吴栋说道，“你可以回去接着吃饭了。”

    “我回去干什么，我就在这儿吃。”吴栋指着地上的结晶恶狠狠地说，“我守着它。”

    褚周：“……”

    特殊结晶需要特殊处理才能储存，一不小心就会消散，通常都由科研部的人来处理，吴栋这话倒也没什么毛病，就是这被打扰吃饭的怨气有点大。

    第三驻地备战区，七队正在为几天后进入怪石林（风暴中心内某灾兽巢穴附近）回收数据仪器做准备。王宇轩嘱咐了队员几句，快步穿过车场赶往会议室。刚接到医院方面的联系时，他已经完全把奚颜这个人忘到脑后了，也丝毫没有考虑过她当时出现在防护网外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想，平常谁也不会到那里去，更何况当时还响着警报声。而收到褚周的汇报后，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人是有意进入风暴中心的，她似乎有某种针对B类灾兽的能力。

    会议室内，奚颜和褚周随便聊了点关于驻地的事，她发现这个人虽然每个问题都有应答，但聊到一些不太能跟她说的事时都能很顺畅地把话题转向其他方面。会议室的门打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两人止了话题。褚周起身走向王宇轩，将奚颜之前表达想要留下的话转述给了他。

    “我知道了，先坐吧。”

    奚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自己都对她的能力不了解，对灾兽的理解更是和眼前的专业人士没法比。与王宇轩对话中的含糊其辞和此前自己费尽心力进入风暴中心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不是想敷衍你们，我是真不清楚，这次也才是我第二次真正使用自己的能力，你想了解那些详细的东西我是真回答不了。”奚颜面不改色地直视对方，看着他不经意间的皱眉也是有心解释但确实所知有限，“我认为B类灾兽在显形前是处在意识空间内，而我的能力能使我看到它们，我的‘域’能在那里捕获它们。”

    褚周很随意地倚着旁边的桌子，看着这场“面试”十分艰难地进行，他没有出声为奚颜说什么，既然之前已经汇报了，那他相信队长有自己的判断。

    “面试”很快结束了，王宇轩表示这件事他还需同上级商量，让奚颜先回去等消息。奚颜在他走后叹了口气，尽力了，要是这都不行，那以后她就只能多来几次边界处，尽自己所能能抓几只灾兽是几只。

    离开风暴中心，奚颜沿着来时候的路找车。虽然面上不显，但褚周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低落，他拿出通讯器叫住了她：“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了告诉你。”

    奚颜瞥了他一眼，兴致不高：“不是留了‘暖冬’的吗？”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给了通讯号。

    奚颜把围巾墨镜扔到副驾驶座上，转头看向还在跟着自己的人，她把手搭在车门上，思索片刻后说道：“你不是南区人吧？要不要我带你四处转转？”

    褚周被这突变的状况搞蒙了，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拒绝了：“谢谢，下次吧，我还有工作没完成。”在弄不清对方本意的前提下，拒绝总是没错的。

    奚颜自然是诚心邀请，但也无所谓对方答不答应。她把车打着，飞速驶离了风暴中心边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