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类灾兽并不总是出现在驻地，它们散落在天灾影响范围的各处，薛行月和南区负责人商议后特意将协助南区监管员清理灾兽的任务把B类灾兽的部分单独分出来成为一项单独的工作，程婷从沙域回来后便正式将这项工作交给了奚颜。

    因此奚颜的主要任务就变成了哪个分区出现B类灾兽就往哪儿跑，而褚周向王宇轩申请了陪同协助工作，王队长考虑到奚颜无法实体化的域能力以及清理任务的重要程度很自然就应允了。

    大部分时候监管员都不会优先向风暴中心求助，只有在实在对付不了的时候才会找上奚颜，一来是能赶上实体化状态的时候偏多，二来三十个分区有近有远，路程远点的奚颜赶过去就会耗费很多时间。而管辖最远的几个分区的监管员有一定的上报豁免权，这是因为灾兽越是远离风暴中心就会变得越弱，没那么危险，再加上这些分区因为异常点较多鲜有人烟。

    南岛公园外，奚颜坐在车里歇晌，耳边是铅笔在纸上快速划过的沙沙声。她知道褚周正在他那本厚重的笔记本上做记录，待会儿她起来就可以坐享其成，直接享用他的劳动成果了。当然这只是她和褚周开玩笑时候的说法，等她读完褚周的记录，还要把自己了解的部分以及看法补充上。

    前几天，南九区监管员队长同她联系，讲到近日总有居民向治安局反应，称老是在傍晚听到歌声，而治安局没找到原因就把问题丢给了监管员，认为是灾兽所为。

    现在这个问题被丢给了奚颜，也是恰逢她没有别的任务，便驱车去治安局了解情况。据治安局调查此事的人说，歌声不仅是在南九区出现，八区、十区也有人听到过，但因为歌声并不扰民，很多人都没有当回事。

    走访了多个疑似出现过歌声的地方，奚颜也确实发现有灾兽的侵蚀影响残存于此。就比如南岛公园里的常客身上就有着极其微弱的红光，这些红光呈现出向身体内部渗透的动态，是侵蚀影响最明显的特征。B类灾兽的红光和A类最大的区别就是它的红光是浮动的，总是一种飘忽不定的状态，宛若无根浮萍，给奚颜的感觉就是不稳定。

    在多次和灾兽打过交道后，奚颜不再仅凭直觉行事，开始认真去分析、总结它们。

    傍晚时分，橙红色的夕阳从树林的间隙洒落余晖，奚颜坐直身子，她把车窗打开以便注意外边的声音。意识空间内起初只是漆黑一片，一到了六点半，便有红色的人影向公园汇聚，那些人影形态各异，仿照着不同年纪的人，有的佝偻，有的活蹦乱跳，一起涌入公园。

    感觉有点熟悉。

    奚颜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它们目标一致，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来到一个露天的平台。大理石质地的平台上布满青苔，奚颜绕着它转了一圈，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

    褚周垂手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奚颜在那里转圈。

    悠扬悦耳的歌声从石台中央传出，奚颜再去看时，那里站着一个挽着发鬓的红衣女郎。在奚颜放出“域”的时候，她低头看向奚颜，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神情温柔。

    奚颜愣了一下，“域”没能及时抓住它，伴着歌声，携着清风，红衣女郎消失不见了。

    这是第一次，有灾兽能感知到她的捕获。

    探测器的警报没有触发过，她只通过意识入侵定期出现一下，没有攻击过任何人，只是纯粹地唱歌。

    奚颜略带尴尬地回头看向走过来的褚周，替自己解释道：“没想到会被发现，大意了。”

    褚周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看不到奚颜和灾兽博弈了什么，只是觉得灾兽幻化的样子有些眼熟，他一定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来南区的时间不长，也许是在北区的时候。虽然不确定，但褚周还是把这点分享给了奚颜。

    “我会联系北区的朋友帮忙查的。”褚周安慰道。

    晚上八点半，奚颜穿过一片长势喜人的杂草地，将车停在老剧院外。红玫瑰剧院位于南三区，与九区、十区交界，在两分区的北面。这里是奚颜能找到的最近的且与音乐有关的地方。这个剧院占地面积不算太大，是很早以前的一个中等大小的剧院，如今已经废弃快二十年了，老旧的红色木门已然腐朽残破。

    褚周将手中的地图折好，收入副驾驶座前的手套箱里，他瞟了眼里面的笔记本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先深入了解一下这只灾兽。”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可以别那么着急捕获它。

    奚颜拍了下他的肩膀表示认可：“英雄所见略同。”随后压着他的肩，借力起身钻出了车子。

    这片地方没什么人，路边的路灯也早就坏了。奚颜打着手电筒，粗略地扫了眼剧院的外观，穹顶像一个倒扣的碗将整个剧院笼罩其中，红白色调的装饰此时已面目全非。售票厅的玻璃碎裂，奚颜将手电筒探进去，照出里面布满蜘蛛网的破败样子，墙上挂着半件褪色发霉的工作服，剩下的部分落在了地上。

    推开剧院大门，扑面而来的灰尘与朽木气息，褚周将面前的蜘蛛网用手扫掉，踢开挡路的杂物。地面上堆满尘土，一排脚印在这种情境下就显得格外明显。

    有人？

    奚颜皱眉，这排脚印上还没有附上新的灰尘，看起来像是最近进来的，但并没有返回的迹象，不过鉴于附近的监管员没有接到探测器的警报，这个人应该还是安全的，就算不安全也不是灾兽造成的。

    强磁场外的探测器的警报能够使用包括传递位置在内的传输功能，哪怕出现误报，监管员也需要去查看。相较于风暴中心内数据传输会常常失灵、失真的情况，弱磁场地区的会相对准确。而分区均被划分在了强磁场外，和风暴中心之间留了一段距离作为缓冲区域。

    年久失修的剧院时时发出一些令人不安的声响，大厅的一侧有三个柜台，有个柜台的夹缝里面留存了一个金属徽章，原来是纪念品区。

    “女士您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奚颜刚走过去看了眼柜台就听到一声不应出现的问候，她回头看了眼正推开通往音乐厅观众席的大门向内查看的褚周，他没什么异样，应该是什么也没听到。

    “这个金属徽章能送我吗？”奚颜顺其自然，当即问道。

    无人应答。

    无聊，小气。

    奚颜正在心里腹诽这只灾兽呢，褚周闻言走了过来，手电筒的光束从后方打来，被拉长的影子映在墙面上。奚颜没被灾兽吓到，被他吓了一跳。

    而罪魁祸首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问道：“有什么发现？”

    奚颜趴在柜台的玻璃罩上缓了下心跳，说道：“没有，就是范围内的意识入侵，本体在里面呢。”

    在大厅逛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奚颜发现了一个门上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工作区域，果断推门而入。

    橙黄灯光下，走廊内有人来往，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搬运着舞台道具。奚颜回头去寻褚周，发现他并没有跟进来，漆黑的大厅内空无一人。

    也许刚刚跟她说话的并不是褚周。

    奚颜虽然担心，但觉得褚周毕竟比她接触灾兽的时间长，肯定比她更清楚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更何况只要是她先找到灾兽的本体，褚周也不会有危险，因此便暂且放下了寻人的想法。

    一个抱着大纸箱的工作人员从她身边走过，进了旁边的道具间。没有人觉得她的出现有什么奇怪，偶尔瞥见她的人还会向她点头致意。这些人的面容不甚清晰，要么浓妆艳抹，要么没有五官。奚颜看了眼那些工作人员手里的道具，有的能勉强看出一个大概，有的干脆就是糊作一团的不明物质。

    就像一幕褪色的记忆。

    她跟在一个画着浓妆的舞台演员身后，其实也不是跟踪，只是正好顺路，她在意识空间确认了灾兽本体的位置。这只灾兽很诚实，虽然在公园的时候和石墨的状况有点像，但终究没特意隐藏在这些杂七杂八的红色人影里迷惑她，那么浓重庞大的一团黑红色很难不是本体。

    为了防止公园那一幕再次上演，奚颜没有提前放出“域”，而是老老实实来到那个化妆间前。

    这是一个单独的化妆间，刚刚那个舞台演员进了隔壁的房间。奚颜礼貌性地敲了下门，房间里响起东西落地的声音，但是没有人回答。她试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锁，便直接进入。

    左手边是一排化妆镜，之前在公园里和奚颜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红衣女郎趴在桌子上。听到开门声，她勉强直起身子，端庄地坐起，看向这个不速之客时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

    “我本来应该欢迎你的，但现在要请你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