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苏醒,我本能睁开眼,却被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再次闭起,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才惊觉自己居然这么虚弱无力。
滴滴滴……
机器声吓了我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人推门进来。
“通知董医生,病人数据剧烈波动……啊……”进来的护士看见我努力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病……病人醒了!”
“快快快,快叫医生来!”起初进来时是还很镇静地的护士,陡然间有些急切起来。
我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静静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感,身体压得我整个灵魂都很沉重。
但是,很踏实!
我不仅获得了自由,而且,还活过来了!
过去的一切如走马灯一样的在我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难怪,难怪我听见温绍追忆那些往昔之时只有感动,没有感同身受,甚至后来连感动都没有了!
难怪我能记起的关于丛殊语的那些过往,都只是旁观者的视角,那是我见证过或是从丛殊语口中听说过的场景啊!
难怪,难怪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愈发的厌烦温绍,甚至厌恶。
灵魂真正与身体合二为一,三魂六魄俱归位后,我才发现,原来温绍每次来看我时,都会在我耳边絮叨他真正掩藏在内心的秘密。
少年的温绍无疑是爱丛殊语的,丛殊语的陪伴,抚慰过少年孤寂的青春,丛殊语的强大,也给渴望爱的他带去过力量,他自然爱丛殊语爱得义无反顾,一心一意。
但随着长大,丛殊语越来越忙,当她不能时时陪伴他,她的独立与强大就变成了他厌烦的一面。
占有欲是爱情里自然而然会产生的东西,无可厚非,通常彼此间的信任和尊重是能很好消化这种感受的,理智也能处理这样的情感,但很显然温绍并没有很好的处理自己内心的能力,而忙碌的丛殊语也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是我发现的,是年少的丛殊言发现的。
温绍每次被丛殊语冷落都会带着苦闷来找我控诉丛殊语的不是,起初我只觉得他在炫耀,炫耀他抢走了我姐姐。
毕竟丛殊语的忙碌毋庸置疑,没有时间陪他,那就更没有时间来陪我,而温绍说丛殊语陪他做了什么什么,又被中途叫走,约好了去做什么,最后爽约……凡此种种,在我这个连约她都没处约的人眼里,不正是活脱脱的炫耀?
直到后来次数多了,我才发觉隐约的不对。
我会安慰温绍去找自己想做的事情,会替他梳理心中烦闷的缘由,会教他合理排解这种占有情绪……这对于年轻又总是满肚子道理的我来说,并不在话下。少年人总是很难忍住,不去卖弄自己的学识和懂得的道理。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该选修心理学。
尽管很多时候,我也被温绍唠叨得很烦,但确实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我总觉得自己是他们爱情里的重要NPC,有守护的义务。少年人的自以为是,总是会给自己找很多麻烦。
那时的我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来往中,那个对丛殊语有着那么深占有欲的温绍,会对丛殊语的爱变得三心二意起来!
直到随着升学,我也渐渐变得忙碌起来,同样冷落温绍的时候,我都没有发觉。
而那时候的温绍发觉了吗,我不确定!
只是我也不再有那么多的NPC时间来掺和进他们俩的故事里。
现在想来,我真的毫无所察吗?
或许只有站在上帝视角审视过去,才会发现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在事态发展之初,就露出端倪。
人是会自我欺骗的,潜意识也是!
所以后来,我才会在一声声斥责温绍扭曲的爱意时,能那般精准地戳中他内心最阴暗脆弱的地方吧。
那时候,已然成熟的我,那么的激动难以自持,心中未必没有对丛殊语抱着三分愧疚。
只可惜,一切于事无补!
若只是如此,倒还不至于教我如此厌恶温绍。
后来许多关于温绍三心二意的证词,以及他对自己内心的剖白都是他在我病床前一字一句自己诉说的。
所有扭曲的情感都需要一个倾斜的出口。
还有比躺在病床上成为了植物人的我更加合适的存在吗?
不会有了!
所以温绍每次来,在我的病床前倾诉内心的苦闷之时,我不全的魂魄之间都会下意识互相排斥回避。
原来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禁制,一切都只是我内心对温绍的厌恶排斥,厌恶到我的灵魂不愿意靠近,不愿意倾听到那些令人恶心的剖白。
“殊恒科技”
“殊殊”
真是让人听见就忍不住嗤之以鼻的东西。
温绍说,他感觉丛殊语从来没有远去,似乎一直都在他身边帮助着他,所以他对丛殊语充满愧疚的爱意,在感知到丛殊语对他的帮助后,愈加不能消解,甚至是依赖!
我不明白这样扭曲的爱意,甚至是充满索取的爱意,对于丛殊语而言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所以我宁愿相信她是被困住了,被温绍那自以为是的执念深深困锁住了!
因为每每在我魂魄即将溃散之时我都能在无形中感受到了那道枷锁,和枷锁中那抹熟悉的感觉。
或许那坛子骨灰里,真的有丛殊语未散尽的灵魂吧。
以至于在我浑浑噩噩不清楚自己是谁时,总觉得自己是丛殊语,不然也不能解释我对那些项目为何那么熟悉!
这世间的玄学,我解释不清,但我知道自己的内心,我也明白丛殊语的内心。
能与我残缺的魂魄互补,想来丛殊语残留的灵魂也只是一部分,
这是这一部分也足够了!
就像我不愿意靠近病房,丛殊语应该也不愿意靠近那间房间。
那间房里有着丛殊语与温绍真正的过去,是连温绍都不敢去面对的过去。
他只会抱着相册冠冕堂皇地怀念他所怀念的过去,而不敢去面对真正的、全部的过去。
那个与丛殊语有着点点滴滴回忆的房间里记录着一切,包括他的三心二意,以及暴露了他那扭曲爱意的证据。
那里,对丛殊语而言正是捆缚住的她的枷锁,所以她会本能排斥。
我恍恍惚惚想着这一切,任凭医生对我进行着各种检查,从身体机能到思维意识,我都一一配合。
而唯一我不愿意配合的是,拒绝见温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