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来找你了,放心。"当对面收到信息的同时,最后的联系方式也一同被抹去。少年看着已熄屏的屏手机屏幕,轻嗤一声,脸上不见神色。许久,他起身向着巷口走去,仅存的骄傲也随他渐渐消失的身影隐没于黑夜之中。
2021年,暑假中的某一天,13岁的陆子瑜本打算在空调房里躺上一整天哪儿都不去。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毕业季的暑假,是最自由,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暑假。按理来说,他应该像其他同学一样找点有意义的事干,所谓提升自我,无非找个街舞班,买把电吉他 ,呼拉呼拉上一个月补习班,然后再把学到的所有连同吉他什么的一起丢到墙角吃灰。想到这里,陆子瑜觉得自己真是成熟的不得了,不仅为家里省了钱,还能过着自己想要的咸鱼般的生活,真是一举两得。“起床了,年轻人有点干劲行不?”,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母亲李青青的声音传了进来。李青青并不像大部份思想固化封建陈旧的母亲,看上去也就30岁末40出头的样子,浑身充满活力,却又不失一点儿成熟。此时陆子瑜已经醒了,但他不愿接受自己已经醒来这个事实。对于他来讲,白天离开了这个床,等回来就必须等到晚上,因为白天玩的时间一点儿也不能浪费。可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读,听着窗外的闹人的蝉鸣与手机不断传来的铃声,他再也无法假装入睡, 甩开自己精心准备的“裹尸袋”,陆子瑜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桌上的手机还在不断振动着,他不耐烦地接起来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未读信息有两条,一条是戴予之发来的,还有一条是他的发小吴诺曦。戴予之是他四年级就认识的,两个人性格完全不样,戴予之活泼热烈,做事全靠一腔热血。而他则相对内向老实一点,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差点打了一架,原因是陆子瑜在看课外书时被戴予之撞了一下,而戴予之却假装没事儿似的问他:“书好看不?能不能借我看下。”陆子瑜只是敷衍地回了个“哦”,于是戴予之就怒了,伸手就要拿他的书。不过陆子瑜懒得和他争,书给了就给了吧,反正回家可以看电子版的。干是扭头就走。之后这样的事反反复复,陆子瑜习惯了戴予之有时的“突然灿烂”,戴予之也常把他的冷漠理解为“矜持”,两个人就这么玩了起来,戴予之也成了他除陈浩安外的唯数不多的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走到洗手间简单洗漱后,陆子瑜瞥见桌上的手机还在不断振动,便随手拿起来一看,果然,最上面一条就是戴予之发来的,"哥,你不会死了吧?”他两眼一黑,继续往上翻,戴予之在十分钟内问了他三十多遍:“出不出来玩?”,陆子瑜看了看外面比鹅蛋还大的太阳,迅速地回了句“不了。”随即走向餐桌。李青青与陆天佑已快将早饭吃完,见他慢悠悠地坐下,陆天佑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这么慢?”,陆子瑜没有回答,低下头喝着面前的粥。在家中两位监护人中,陆天佑明显是“唱红脸”的那方。“子瑜啊,妈和你商量件事,行不?’和陆天佑毫不客气的语气相反,李青青和他说话的语气总是充满了温柔,所以陆子瑜通常会越过他爸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咋了?”,他边喝着眼前的粥不经意地问道。“妈学校那边最近发福利,在深蓝那边有一期十节的羽毛球课,但妈前段日子腿受伤了去不了,还有一个月就过期了,你替妈去上了行不?”,听到这话,陆子瑜忍不住呛了口饭,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美好的假期刚开始就要结束了。见他神色满是不乐意,李青青赶忙说:“妈也不让让你白上,等你上完妈给你买那个你一直想要的贝司。”听到这话,陆子瑜仔细一想,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刚刚从省队退下来,去上课也不过跟练基本功罢了,还能拿个贝司,岂不美哉?于是他装作满不乐意地答应了下来。
回到房间,戴予之仿佛没看到他那条信息似的,还在不停地轰炸。想到下午两点的羽毛球培训班,他心生一计。“行,你下午一点四十到我家楼下等我。”,发完这条信息,他感觉还缺了点什么,又补发了一条,“记得骑上你的车。”,看到戴予之秒回了个“OK”的手势后,他滑出聊天页面,看到吴诺曦那一栏也多了个红点,“你在干嘛?”“呼吸”,简单回了两个字后,陆子瑜放下手机,对着窗外发呆。吴诺曦是他在省队里认识的,长得一米七大个,在女生里已经算高的了,长相属于女生男相的类型,皮肤冷白,浓眉大眼,平时扎着干练的高马尾,被队里的人公认为“队花”。他与吴诺曦也属于不打不相识,在被他连续两局11比0后,吴诺曦不服气地发起了再战邀请,于是便拿下了11比2的“好战绩”,不过吴诺曦倒是很满意,这次拿两分,下次就能拿四分,再打六次就能赢他一把,真是完美。于是两人就此结交。陆子瑜平日里很怕和女生打交道,觉得大部分女生总是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麻烦极了。而吴诺曦不一样,除了生理构造与男生不同外,其他和男生毫无区别,做事简单了断,为人直率,打人比他还疼,陆子瑜甚至还怀疑过她是不是能站着拉尿。距离他把那条敷衍的信息发出去已过了十五分钟,吴诺曦还是没有回复,陆子瑜推测她睡了,于是放下了手机,准备睡一会儿,省得下午没力气去那羽毛球班。
下午一点三十多分,陆子瑜被闹钟吵醒,他没想到自己不睡还好,一睡连午饭都不用吃了。他没脾气地走到洗手台前,捧了一手凉水洗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恰好此时戴予之也来了电话,陆子瑜“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挂了电话,背上拍袋就往楼下走,双手插兜,看起来痞气十足。
刚到楼下,就望见家门口不远处一辆电动车上一个出挑的身影。戴予之家里基因不错,全家都白得像“墙皮”一样,而他不仅完美继承了家里的肤色基因,五官更是优越。178cm的身高仅120多斤,瘦而有肉,面部线条硬朗,留着一头长卷发,大老远看过去便知道是个帅哥。而陆子瑜的长相却与他有许多相反,李青青162cm,陆天佑也仅有168cm,导致他就算“基因突变”了现在也才175cm。他的骨架较小,所以远远看去并不高挑,但走近看便能发现,由于长期训练,他也有着不错的肌肉线条。与戴予之清冷而具攻击力的眉眼不同,陆子瑜脸部线条较柔和,欧式眉,双眼皮,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留着一头长碎发。最具特点的是他继承了母亲李青青独有的大卧蚕,按戴予之的话来说就是“长得跟个小女生一样”,暖白的皮肤也衬得他更加温宛近人。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一个面无表情,如同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另一个眉眼低沉,温柔的皮囊下似乎藏着丝许冷感。两人此时站在一起格外显眼,经过的女生眼神似乎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他俩,他们却像已习惯了似的,就那么站着玩手机。过了一会儿,陆子瑜熟练地跨上车后座拍了拍载予之的肩膀,“喂,走了,去深蓝。”,听到这话,戴予之愣了一下,“去那破地干嘛,你要去上课?”瞥见他肩上的羽毛球拍袋,戴予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是,你叫我出来就为了送你去上课啊?”“嗯,不是你说要出来的,还能看我打球,便宜你了。”,沉默了汗久,戴予之发动电动车,骂了句“靠”。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上课两分钟了,那边的教练看上去很高大,留着中年男性独有的成熟的胡子,看上去十分高傲的样子。但由于是第一天上课,教练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便让他入队做热身训练。戴予之则在一边刷着手机,时不时抬起头看看他,然后不耐烦地“啧”一声。
仅仅过了十分钟不到,基础又无聊的体能训练就让陆子瑜觉得这十节课换一把贝司似乎也没那么值。毕竟得到的只是一把琴,而消费的是他宝贵的暑假时间。贝司以后还有机会买,可这样的暑假又能有几次呢?想到这儿,陆子瑜不干了,停下了正在做的热身动作,走到教练面前,尽量让自己露出温和的表情,“教练,我可以就去旁边和朋友拉几个球吗?我以前……”“我管你以前干嘛的,林丹来了也得给我搁这热身,谁来都没用。”,陆子瑜一点儿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商量的话在这教练眼里似乎成了挑衅,明明自己只是陈述事实,这动作他已经做过不下几万遍。“喂!大叔,他以前可是省队的,很厉害的哦。”戴予之此时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似乎每次有这种事儿他总能第一个在现场。“呵,他是省队的,我还是国家队的呢。”,看这教练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陆子瑜怒火中烧,他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所以他也不准备忍下去了,“教练,要不咱们来一把吧,十一个球,谁先到谁赢,平局加一球。”,教练依旧是那副不屑的神情,似乎觉得自己赢定了一样,毫不犹豫地接下 了这封战书。周围人议论纷纷,“哎,他哪儿来的胆子,这教练以前可是市队的……”“是啊,感觉输定了。”
十分钟后,球场周围被堵的水泄不通,感叹声不断。球场一头是满头大汗,坐在地上的教练。而另一头则是几乎没出什么汗,此时正拿着水杯,斜眼瞟着对面狼狈不堪的教练的陆子瑜。这教练水平并不算高,顶多算半个市队水平,所以陆子瑜并没有费什么力就赢得了比赛。十一比七,甚至没有拖到加球。“怎么样,厉害吧?今天可算让你开眼了...”,戴予之蹲着一旁,语气很拽,好像这球是他打的一样。可惜陆子瑜并不想听他废话,走过来把他拉走,随后回头用听上去温顺的语气对瘫坐在地上的教练说道,“教练,我赢了,答应过的话记得算数。”,说完便拉着戴予之往外走。“喂!你不是要和我拉几个吗?这场球不是为我而打的吗?”“不想打了。”,从人群旁经过时,嘈杂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时不时有几个女生侧过头悄悄打量着他们,陆子瑜都装作没看见。忽然,他听到一阵嘻笑声,在沉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他微微挑眉,停下脚步,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着黑色球服的女生,扎着马尾发,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一笑起来脸上就冒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此时正拿着副球拍,捂着嘴,和旁边的女生说些什么。屋顶透进来的唯一一缕阳光也洒在了她的身上,衬得她发尾如染上了金色一般,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女孩此时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肩膀上下耸动,笑得很开心。陆子瑜瞥见她背后衣服上印的一行大字。
“高级班,温允辰”,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女孩的朋友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并用手蹭了蹭她的腿。“干嘛!”,她转过身来,对上了一旁站着的陆子瑜低沉的眉眼,不温不冷。她吓了一跳。过了几秒,她吐了口气,眨了眨眼,开口问道:“同学,有什么事吗?”,此时陆子瑜终于回过神来,伸出左手挠了挠头,嘴唇微张,“噢”。空气再次陷入沉默。正当大家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时,他又慢慢地说道,“你手胶缠反了。”“……”
出了球场,戴予之赶紧凑了上来,一脸吃瓜样,“什么情况,看上人家了?”,“没有”,这一次陆子瑜回复的很干脆。 “还说没有, 你刚刚都快愣半小时了。话说能入你眼的女生真不多,这还是头一次。不过那女孩确实不错,看上去乖乖的,像小白兔一样……”,还没等话说完,陆子瑜便抬手给他腰上来了一拳,疼的戴予之直捂腰。
在回去的路上,陆子瑜坐着戴予之车后座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女孩刚刚抬起头和她对视的画面,“温允辰?”,厚厚的长发下,男孩嘴角微微上翘,“名字挺好听。”
七月盛夏,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阳光渗满了大地,热响了蝉鸣,少年的心也悄悄被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