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亚比底里斯河从厘妥多山上缓缓流下,淌入了这个古城。历史在建筑上留下了痕迹,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们——这片土地的原始与野性并不兼容世上任何一种现代科技——驶来的卡车惊动了沉睡的森林,惊扰了栖息此处的生灵。
“这里真不是个度假的好地方。”曾那提拉向队伍里的唯一相熟的清水抚子抱怨着,帐篷中的蚊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彰显自己的地位,即使驱蚊水一洒再洒也无济于事。“我原本应该在休年假,谁知道天降任务来。”
“种花有一句古话:既来之、则安之。”抚子扎起了马尾,等着曾那提拉准备好夜行的工具——今夜,注定不眠。
时间并不等人。夜巡前,领头的M国白人老头终于肯露面。众人像是普通的露营篝火晚会一样围绕着火焰和这个老人。之前或多或少的窃窃私语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是约翰·琼·史蒂芬教授,”这个精明的老人退了推金丝眼镜,他有着浓厚的北美口音,“相信来到这里的都是听说过那个古老传说——而慕名而来的吧?”
“什么传说?”一个男人问,他站定在曾那提拉的边上,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他的旁边是他的搭档、一个金发斜麻花挑染了一缕蓝发的男人。曾那提拉向他的位置看去。
几分熟悉的口音——对着清水抚子做出了很意外对方也在这里的表情。曾那提拉曾与他出过一次任务,这个皮肤黝黑的亚洲男人尤其擅长奇门遁甲——不容小视的竞争对手。程致和对着曾那提拉举起双手做了投降的手势,俏皮的眨眨眼。
“圣亚庇底斯河之上,月亮女神祝福了这片净土;
伊用黄金铸造了七把权杖,使这里的人们永无病痛;
伊赐人们人鱼骨,饮酒之人永无痛苦;
伊仁慈宽容,允许沉睡的亡灵携财富回归——”清水抚子小声解释,她的英语不太流利,但是用汉语又给曾那提拉翻译了一遍押韵的版本。很显然,大洲与大洲之间的文化差异,让亚洲人们对此着实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
“奇怪的是,”金发男人以中文开口,“这首歌是十四世纪才开始留行,但随着现代越来越多的人质疑真实性,但又确实找到了七柄权杖之四,它们分别在各国博物馆和一些私人收藏家手里,所以只能说是一段不明晰的历史。或许。”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希尔修斯。”金发男人伸出手,分别去她们握了一握。
清水抚子不认识程致和,但是听说过希尔修斯——他的代号是“诗人”,擅长收集资料和分析,这次任务有他出现、就绝对没有表面上探宝活动那么简单。她悄悄上下打量他,当注意力从满头的金发移开后,目光在他胸前的项链上聚焦。希尔修斯显然注意到了这不算失礼的目光,他只是淡淡的微笑。
风大起来了,渐渐的吹了几片乌云,若有若无的在月亮面前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雾。火焰越烧越旺,人们的影子在狂舞。蚊子在耳边嗡嗡的窜来窜去,实在惹人厌烦。
“人鱼骨,”约翰·琼的眼中露出了野心,“早在上古时期就消失的人鱼,出现在14世纪的传说故事中,不奇怪吗?”他并没有给人质疑他的机会,自顾自的补充:“我与我的考古队员们承诺,若是能找到传说中的任意史物,必有重金酬谢。”
“钱对各位可能没有吸引力,”教授的助手,这个过分年轻的埃及样貌的男人有着低沉的嗓音(这句话显然不是对着曾那提拉认识的人包括她自己说的)补充道:“我们会给出诸位想要的回报。祝愿此次依旧合作愉快。详细还会照旧下发资料。”
短暂的会议结束后,希尔修斯上前替他们领取了资料。曾那提拉脑子里回荡着程致和看着她,对她们说,我们能短暂的合作么。
“你应该认识那条项链。”程致和对曾那提拉说,“那是一条‘逝者’的项链。”“沉睡的亡灵携财富与生者同在。”清水抚子意识到了、补充道,随即提出质疑,“可是这只是传说,你们是想复活谁么、别开玩笑了。”曾那提拉看向希尔修斯来的方向,那条镶嵌了黑玛瑙的项链像极了某个故人的眼睛。自从提到这个话题她就再也没说过话,她知道它曾经的两个主人是谁,它也认识她。她彻底没有度假的心情了。
风轻轻吹拂她的长发,就像小时候养父轻轻抚她头顶那样,曾那提拉在这样的氛围下莫名的被勾起了几分感伤。“拜托,帮帮我们吧,曾那提拉。”程致和说,“那是他最想见的人,无论是他们中的谁、你应该也想见一面吧?”
“......奇迹之地,会有奇迹发生吗?”曾那提拉问她身旁的清水抚子。“那可是死无对证。”她只能确认其中的一个受了重伤,而她的养父是消失了,相似的是从此再也没人见过她们。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都是疯子。”清水抚子中肯的评价。
“我知道你们会加入。”程致和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天方夜谭了一些,不过他认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指了指希尔修斯。
风适时的吹动厚重的云层,直到月光将一切镀上银白色,曾那提拉才想起今天是月圆夜。“这儿,真的应该又那么多蚊虫吗?”她想。
被蚊子叮咬的地方,开始有了发青的迹象。
......
月色如诗如画,厘妥多森林似乎收起了她的獠牙。狼群呜咽着挣扎在他们一辈一辈生活过的土地上。现在“挣扎”的是他。
教授将帐篷拉紧,不让月光渗透进自己的地下空间。
“更近了,更近了。”他喃喃着,烛火只将他一半的面庞照亮,他打开资料夹,他心知越靠近“这条河”,他就越靠近过去,与此同时也越靠近自己的理想。
如果这里有一只鼠属的哺乳动物,它将会发现约翰·琼的脸上一半布满蔓条,另一半则是“小约翰”的模样,可惜没有老鼠。圣地神圣不可侵犯。
所以没有人发现。
——(第一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