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珩也不知道怎么领养小温荨，因为父母都在，爷爷奶奶也在，她没有理由来做这件事，她也无法和张父张母解释。

    但其实你不要解释的。

    突然之间一句话在她脑海里响起。为什么需要解释呢？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就是遇到了，就是投缘，就是眼缘到了，有什么好要去解释的呢？人居然连做自己要做的事情，都要去编造一套理由，以此让自己看起来合乎逻辑，合乎大众的看法。

    大众的看法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大众不会给你付工资，不会帮助你成长。

    至于身边的亲人，朋友，也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重心，大家也都只是偶尔好奇，顺便问一句，并不是真的对你做这个决定，有什么了不得的看法。

    想到这，张文珩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她不用担心别人的看法，她只用问清楚小温荨愿不愿意和她一起走。

    “阿姨看着你特别可爱，特别喜欢你，你家在哪，我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小温荨歪头想了想，和自己回家，应该没什么危险，这个阿姨穿着漂亮衣服，讲话也温温柔柔的，看起来不像是骗子。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过了这条河，就到我爷爷奶奶家了。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回家呀？你自己的家呢？”

    “我家在b市，我到这边旅游，采风，看到你蛮可爱的，想看看你住在哪。”张文珩默默小温荨头上的小揪揪。

    小学一年级时小温荨头发短短的，像男孩子一样，整颗脑袋圆滚滚的，发茬短的地方还能看到一点头皮的颜色。班上女孩都扎着小辫子，她也跟妈妈说，自己要留长头发。

    温母说：“你上学那么早，扎头发又麻烦，还是剪短方便。你要是想留的话，就自己学着扎头发。”

    为什么不会依赖别人，什么都要自己做呢？大抵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

    除了学习用品以外，很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真的能够直接被父母满足。他们只会说，等你长大后自己挣钱自己买。

    所以每一次提出需求，都像是一场明知道会被拒绝但走投无路不得不开口丧失尊严的过程。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长大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拒绝你的请求。

    温荨二年级头发长长后，学会自己扎头发，扎两个，头发分成两边，粉红的的头绳。

    走过一条河，上了一个坡，一栋灰瓦红墙的房子出现在张文珩眼前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周末回到爷爷奶奶家里，只是没什么温情温馨可回忆，只是有一些感叹。

    她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再来过这里。爷爷奶奶在她心里不是亲切的长辈，彼此都没有太多亲情。

    他们更喜欢孙子，话里话外都是让温父再生个儿子，女孩以后都是泼出去的水迟早要嫁人的。

    有一年温母怀疑自己身上长了肿瘤，让暑假在家的温荨陪着她去看病，晚上住在50块一晚的民宿里。温荨安慰苦着脸的母亲，“没事儿的，今天医生都说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药就好了。”

    “那医生就看了2眼，能看得好？！你怎么这么冷血？自己妈病成这样，你一点也不担心。”温母眼睛一瞪，声音又尖锐又刺耳。

    好多年过去，那个画面其实都已经模糊不清，温荨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模样，也不记得母亲的脸，只是那股情绪，依然留在身体里，偶尔想起时啃噬她的骨血，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被喜欢被爱的孩子。

    人的一生到底如何度过，人的生命到底会走向何种结局？

    那些曾经的记忆组成了一个人的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

    成年后温荨在父母打电话时，时常暴走。挂掉电话后，心潮起伏，在想自己也是一个在索取、没什么孝心的人，自我攻击自我责备统统上头。但从小没有得到过的人，为什么要对着没有给多自己这些东西的人，感到不安和羞耻呢？

    如果要讲公平的话，得到什么就给出什么，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

    不要为公平的事情，责怪自己。

    温爷爷温奶奶坐在家门口，小温荨看到他们跑过去喊爷爷奶奶。

    “小荨，这是？”温爷爷看见跟着小温荨后面的张文珩，问道。

    “这是文珩阿姨，她说她过来旅游，正好路过我们村，碰巧就一起过来看看。”小温荨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的书包拿下来，走进屋里放在椅子上。

    “叔叔阿姨好，我是张文珩，从b市过来的。”张文珩走过来跟温爷爷温奶奶打招呼。

    两个老人看着明显像是城市打扮的张文珩，一时不知道对方来这是干什么的。

    “你好你好，”温爷爷读过几年书，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他说的算，和人打交道也是他的事，“小张怎么碰到我们家小荨的？小孩子也不知道给你添麻烦没有。”

    “哪里的话，我看着小孩挺可爱的，我们俩很投缘，正好我想领养个孩子，带回b市一起生活。”

    温爷爷温奶奶一听，两人对视一眼，有点着急，这是碰到人贩子了吧？

    “我们有爹有妈的，哪里用得上领养呢？小张你要是想领养孩子的话，你去看看孤儿院，那里的孩子多，总有合适的。”

    张文珩对此早有预料。

    “叔叔阿姨，你看小荨爸爸妈妈都出门打工，她这留守儿童跟着你们一起生活，你们两个老人照顾自己花费挺多的，还要再照顾一个孩子，这开销哪顾得过来呢？我是想着实在是投缘，以后孩子一个月回来一趟，你们还是能见着她。”

    小温荨放下书包，出来一看，三个大人都站在院子里，“爷爷奶奶，你们怎么不坐着呀？文珩阿姨，我再给你搬个凳子。”

    温爷爷脸上有点松动，“这我肯定要跟她爹妈商量。”

    “那是肯定的。这是我的身份证，还有工作单位，叔叔放心，绝对不是什么人贩子。”张文珩低头，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不如您现在给小荨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咱们商量商量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