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医嘱
从后续果效来看,让周雪源和褚晋认识一下好像歪打正着成了一桩好事。
父母不允许她在外面住的理由,排在最前面的三个点,一怕她照顾不好自己,二怕她跟不放心的人厮混,三怕女孩子人身安全问题。
而这些担心在见到褚晋之后反而打消很多,性别、品貌、工作,无论拿出哪一点来,都能让当父母的有所安心。
所以住在外面这件事,家里应该算是默许了。
至少她周然不必再装腔作势、装模作样,还要别人撒谎替自己打掩护了。
1号挂了一夜的水,2号在家休息了一天,3号去做预约好的胃镜,一眨眼,假期过半,别人假期是好好休休,她假期是好好修修,等这造坏了的身体缝缝补补完了,又该去上班去了。
其实那天预约胃镜,也并没有要求一定要在3号这天,周然说的排队正好排到3号是假的。
因为她知道,如果做的话,褚晋会想要陪她,可褚晋不比他们这种放满国假的人,休息时间本来就少,前天已经为了陪自己熬大夜,接着又要值班,还要来陪自己做检查,浪费那么多时间,根本就没法好好休息。
更何况,要陪她来看病的人,还有好几个,不仅周雪源和倪琴都来了,就连阿婆都要跟着一起来......要是再加个褚晋,且不说怪夸张的,还容易暴露。
倪琴不比周雪源,可不能托大,觉得好糊弄。
等候室里,几个人为一小组,口服麻药后一词排队做检查,周然排第一个。
胃镜这玩意儿,她虽然没做过,但属于是早有见闻,倪琴的工作,天天在外面跑,吃饭不规律,所以年轻的时候胃也不咋好,早就尝过胃镜的滋味,药也吃了不少,但该疼还是疼。
可能也是有这层原因在,周然一直都很抵触来做检查。
不过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麻药都喝了,周然大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凌然,一会儿台上一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忍一忍就过去了。
看了眼门外玻璃窗口张望的家属里,三个人头她家占了俩,这让本来心里还有点犯怵的周然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至少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怕。
“小小年纪,就受这苦,心痛的。”阿婆一脸愁苦,这心痛好似具象化了似的,孩子在里面受苦,她也在外面受苦。
周雪源和倪琴当然也心焦,但听到她这么说也不敢回应什么。
在周然生病这件事上,他们已经有经验了,反正孩子一生病,他们夫妻俩就是罪魁祸首,老阿婆那碎嘴子能前前后后埋怨好几天不停,怪他们没养好。
倪琴还好点,当婆婆的不好意思多说教儿媳,但儿子是亲生的,怎么骂都没事。
“哎,就是的呀,现在的小孩,一点点年纪,胃就不好了,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身体全拆坏了。”旁边同样是来陪做检查的老阿姨一听阿婆这么讲,立马应和起来。
一听这话,阿婆就不认同了,立马帮起了自家孩子:“那我们家的很乖的,从小吃饭睡觉都不用大人操心的。”
“哎唷,那怎么还会胃病的呀?”
“不知道呀,我儿媳妇胃也一直不好的呀,我儿子做饭也不行,前两天还把小孩吃得食物中毒嘞。”
“哎唷,这也......”这位老阿姨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在,一时语塞起来。
倪琴听着老太太又开始怪这怪那了,瘪了瘪嘴,无语地看了眼周雪源。
周雪源:“哎呀!妈!”这种自家的“光荣事迹”怎么还到处说的!
“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哎,出来了出来了!”看到自己家的从胃镜室出来,倪琴就等不及了。
外面几个等着的家属或多或少都有些关心,探头探脑地聚拢过来,就跟孩子走出考场似的。
周雪源:“难受吧?单子呢?”
周然忍着无法含咽的反胃感,擦了擦脸上生理性的泪水,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还好,就是有点恶心。”
倪琴接过单子看了眼检查结果,浅表性胃炎、胃窦轻度糜烂、幽门螺旋杆菌阳性......不自觉地叹气。
“阿琴,什么结果啊,严不严重啊。”阿婆紧拉着孙女儿的手,又看不懂单子,只能等着倪琴。
“哎......跟我一样的,也是胃炎,我们瞎看也没用,得医生说怎么样吧。”
周雪源看到那几个字,面容也相当严肃,一路都不说话了。
周然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渡劫一般的过程,如今头脑已经在庆幸一切都过去了,但身体却残留挥之不去的感知,那种管子从喉口径直穿到胃里,浑身本能地产生排异反应,口服麻药的果效收效甚微,她依旧能清晰地体会到管子在胃里到处搅弄的感觉,让她一次次不可遏制地反哕。
而最让她愁苦的是幽门螺旋杆菌的问题,这些年,网上一些病症的资料她也看过些,幽门这种东西相当麻烦,不仅会反复引起炎症而且还会传染。
以前倪琴查的时候就是阳性,靠打针和药物来控制。不过那时候她基本都在外面上学,家里其他人一起吃饭胃也没有问题,所以不会特意去区隔开来。
但如今她查出来也是阳性......
当然这不能说一定是从倪琴那里感染,在学校里,在餐厅里,都会存在感染可能......
眼下追溯感染源意义不大,更重要的是,她会不会传染给褚晋啊......
“现在你胃疼的频率怎么样?”医生拿过单子,问。
“可能......两三个月会疼一次,9月份的时候疼过,前两天食物中毒也疼了,但不是很严重,一般在经期前很容易疼。”
“疼痛症状持续得久吗?吃药吗?”
“四天到一个星期左右,痛了之后睡一觉后会缓解,但中下午饭后又会痛,这样反复,平时疼得厉害就会吃奥美或者达喜,但吃了也不太能缓解。”对病症的这些观察,周然早就了然于心,所以医生问什么,她都回答地很快。
“家人里有幽门吗?”
可能已经确认女儿生病跟自己有很大关系,倪琴脸色很差,眼里已经盛满懊恼:“我,我之前也有,就是家里平时吃饭也没有很注意......”
“是这样的,胃病呢,是现在的人普遍都有的问题,可能去路上随便问问,四个人里就有一个就有胃炎,这跟我们中国人的饮食习惯也有关系,然后也跟压力啊、情绪啊、免疫力啊、生活习惯啊都有关系,不要太担心。所以现在就是先把幽门杀一杀,我开点药,平时饮食清淡注意休息,好好养养。青霉素过敏吗?”
周然下意识看了妈妈。
倪琴:“这个......不太清楚,她小时候没打过青霉素......”
“去做个皮试,不过敏就打个针,先把幽门杀了。我实话说,幽门这个呢,其实是很难完全除尽的,因为我们吃饭不喜欢分餐还喜欢很多人聚餐,所以感染源会很多,所以只能说是尽量把它控制,如果你做专门的幽门检查,就会有一个数值,只要这个数值小于50,我们就基本认为是阴性、是没有问题,稍微超过一点我们也不会去进行药物干预治疗,你就自己心里有数,平时自己注意,懂吧?”
“唉,怪我!”诊室一出来,倪琴就很懊恼。
听得出来,医生已经很努力在劝解了,让他们不要紧张和担心,但有这毛病的倪琴却知道,这说的简单,疼起来却是难受的。
“我们家都一起吃饭的哇,我和妈都没事。”周雪源舍不得看老婆这么自责:“还是我菜烧得不好,害得你们一个两个胃都不好。”
“还是我的问题的多一点,正常人家的小孩,十几岁的时候,胃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哪里能像她疼得那么要死要活......”
“哎呀,你们俩!”
周然听他们俩开始互相揽责,拧着眉停下脚步来,说话嗓子还带着些暗哑:“我的问题,我生病就是我的问题,现在就不要追究这些啦,另外,我觉得在我好以前......我跟你们还是分餐吃吧,免得传染你们,尤其是老妈,你得跟我保持距离,不然交叉感染就麻烦了。”
不只是家里,褚晋也是。
她和褚晋那么亲密,不说用个杯子勺子都不分你我,那亲来亲去的......
头大啊,头大。
“来,我看看,这么红啊,那你打不了青霉素的。”
坐等了三十分钟,做皮试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周然心里沉了沉。
盯着自己手腕上那一点点被针扎过的地方,还有点不死心:“这就算过敏吗?”感觉也不是特别严重吧。
“对呀。”护士眼下也很忙,没有多解释什么。
周然锁着眉,有些委屈地瞧了一眼身边家里三人。
“过敏那要怎么办啊?我们家都没有人过敏的呀......”
“过敏的话那就吃药,你回去找医生告诉他结果,他会配药的,过敏这种事属于个人体质,你们不过敏不代表她不过敏是不是?”
周然叹了口气,认命了。
起身安慰几个同样愁眉不展的大人道:“没事,不打针还好呢,不用被扎屁股。”
然而事实是,本来一针能解决的事,到要吃药的份上,就变成了一大堆药。
饭前的、饭后的、早中晚的、胶囊的、冲泡的,从时间到数量......全都有讲究,不能乱吃,周然嘴上安慰他们说自己从小就不怕吃药,但心里却是格外烦闷,她是不怕吃药,但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这么麻烦的药啊......
“你发我的单子我看了,什么糜烂的,好吓人呀,医生怎么说?”午休的褚晋终于得了空,跟周然通电话。
上午周然发来那单子,一看给她吓一跳,总觉得大事不妙,以至于心里总是想着烦着,都没什么心情做事。
“医生说没什么事,主要就是杀那个幽门螺旋杆菌,其他就是自己好好养胃......褚晋,医生给我开了好多药啊!”在医院除了做胃镜时是真难受哭了之外,她一直都没表现出什么软弱来,但眼下一跟褚晋讲点话,不知怎么的就委屈起来了。
“好多药,我觉得我都吃不明白,特别是早上要吃的,早饭前三十分钟要吃,吃完饭三十分钟又要吃,特别麻烦,本来早上就急急匆匆的......”
“别急别急,都是些什么药,怎么吃的,你都发我看看,我给你理理......那做胃镜呢?难受吗?”
“难受,以后再也不想做了。”周然将扭成麻花的餐巾纸掰断扔进垃圾桶里,恶狠狠道。
“我们乖乖吃药,等你好了,以后就再也不做了,好不好?”褚晋一个人猫在所里院子的柚子树下,有值班备勤的也都在食堂里吃饭,进出往来会路过,所以她也不敢大声说,只得小声恳切安慰:“感觉听你声音都不太对了,嗓子怎么了?”
“插管子弄的,有点疼,吃饭喝水吞咽会难受。”
“小可怜......”
“对了,褚晋,有个事我要跟你说。”
咋这么正式啊!
褚晋被吓得头皮一紧:“什么?”
“幽门是会传染的,所以我觉得在我好之前,我们得稍微保持点距离......”
“......”
“吃饭啊,喝水啊,都得分开,最重要的是!”周然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瞥了一眼房门外,这很重要,可千万不能被听见,于是压低了声音:“嘴就先别亲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