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

    62. 难言

    在家歇了两天,第二天晚上,也就是褚晋回来的晚上,周然就回去了,没有在家过夜。

    为了证明平淡不是感情的最终宿命,周然承认,她是存在一些刻意的成分。迟到的生日快乐,丰盛的正餐,仪式感的礼物,久违的激情。

    做到酣时,周然甚至有了宿醉后大脑缺氧般的窒息感——即便她没有宿醉过,也没体验过什么叫大脑缺氧般的窒息。

    极端快乐背后,藏匿的空无迷离,在一次次从高空坠落后积压起来,如同蔓延的积水,让这具像是沉舱的身体,眼见着一点点倾覆。

    精疲力尽。

    周然突然就哭了。

    她无法辨清这种眼泪究竟源自倾泻欲望的生理本能,还是她已经在为心中那些难以言喻、无力捕捉的哀愁。

    “怎么了哭了......?”

    想要遮盖这种状态带来的羞耻感,即便是在做的时候,她仍旧不想在褚晋面前展现出一种除了快乐以外,其他无法抑制的情绪溃堤。但褚晋还是发现了,并且发现了她哭并非只是因为单纯的爽。

    “怎么了这是?”称职的爱人立即停了起来,带着几分焦急抽身,用干净的手替她抹掉眼泪。

    “这不是很正常么?忍不住啊。”周然不愿意褚晋这么大惊小怪,兴许是许久没有这样两个人无所顾忌的时间,她不舍得打断和浪费。

    夜灯的光格外偏爱地铺在褚晋的侧脸,将她的瞳孔映出了像是琥珀一样的好看颜色,幽幽的。

    好看,但让周然的心不自觉往下沉了沉。

    她怎么觉得,褚晋好像也并不开心呢......

    伸手触了触,入手是微汗发烫。

    确实像是刚从欲海里浮出时该有的样子,好像真实了一些。

    “真的?”

    “你爽你不哭吗?”周然垂落的手将床拍出了一声响,似娇嗔似埋怨般地小小缩了缩腿,将褚晋的身子轻轻撇到一边:“好久没做了,耐受度低了。”

    “主要是身体不行了吧。”褚晋笑了笑,顺势翻躺到她身侧躺下。

    “个鬼哦,我行得很,不行的是你吧!”

    褚晋瞥看一眼那经不住调侃的嘴硬王者:“真的吗?那要不要我继续了?”

    一听此言,周然立时挪了挪身子,像是试图在这张床上分隔出银河:“别别,要不起,你都同花顺了,让我歇一轮吧......”

    “噗。”褚晋被她这夸张但莫名精准的搞笑比喻逗笑了:“同花顺也不厉害呀,也压不了大小王呀?咱周同志就是一点法宝都没压手上吗?”

    褚晋就是想吓吓她,去拉她的手腕。

    “不不不,我认输,我不行了!”

    “哎,我就是抱抱你,很想你。”

    “真的?”周然投来半信半疑的眼神。

    “真的,在外面的时候,一有空就想,想你要是在我身边多好。”褚晋笑了笑,喟叹道:“很神奇,在家的时候,好像觉得每天都很平平常常,但只要超过两天没见到你,就心里很不舒服,也很担心你。”

    带着鼻音的轻喃,似乎也透露着疲倦。再有钢铁般的意志,人也还是人,怎么会不累呢。照理说,褚晋是比自己更累的那个,至少自己昨天还休息了一天呢,而她从下飞机来见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歇下来过。

    “担心我?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我的工作都很安全啊,顶多就是被甲方气出精神病罢了。”

    周然嘟囔着,挨近她,全然放松着身子,将被子拉起裹在自己和褚晋身上:“我才是担心好吧,你每次都说没什么危险没什么危险的,那到底也不是出普通的差啊,真的很难不胡思乱想......”

    “你老婆我孔武有力,机智聪明......”

    “嘁——”

    褚晋侧身,笑着捧住她的脸揉揉:“你就不能夸我吗?”

    “夸你,夸你,我什么时候少夸你了呀......洗澡吗?”

    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理智告诉周然,应该尽快休息了。

    “洗,洁癖处女座不洗澡睡不着觉是吧?”褚晋颇为宠溺地起身,顺手也将周然拉起。

    “确实。”周然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哦对了,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今年,还是一样过?”

    ——

    因为褚晋职业的关系,节日这种东西,在她们之间已经属于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大大小小的节日,从情人节到春节,她们的假期鲜少同频,就算是过生日,也没有了一定要当天过的必须性,先过晚过,只要过了就是过。

    去年,算是她和褚晋奔现后过的第一个春节吧,但过得和早年网恋时并无区别。

    褚晋要值班,她要回家,各自有着各自要履行的职责,陪伴着必须要“陪伴”的人。

    周然倒不是那么强求仪式感的人吧,尤其是在做了广告营销这方面的工作后,她甚至有点讨厌节日,毕竟节日就意味着营销节点,意味着要逼定人消费,意味着她工作量要爆炸。

    对她来说,节日最大的意义就是假期而已,但就是假期这一点最低期待,其实都不太能实现。

    昨天在家的时候,也不知道父母怎么就问起了“警察小朋友”今年要不要回家过年。

    可能是这一年里,褚晋太高频次地出现在她和父母的闲聊沟通里,也可能是她的“英雄事迹”已经给父母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她不仅是她朝夕相处的室友,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还是一个独在异乡工作努力上进的好孩子,是爱岗敬业的好警察。

    这些身份叠加起来,似乎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同样,这也是父母爱你和关心你的体现,因为爱你,所以也会不自觉地关心你身边的朋友,就像以前倪琴对沈知杳有过一面之缘后也会偶尔提起那个“看上去很乖的小美女”现在怎么样啦一样。

    只是周然难免有点敏感。

    对他们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第一反应不是正向积极的,而是下意识地心虚。

    “你爸妈怎么关心我起来了?”

    温烫的水从上至下,卷走了淋浴间里大部分的冷气,褚晋一边坐在小板凳上享受着周然的洗头服务一边问。

    “帮你刷了太多存在感,反噬了呗,我说你是正常排班值班的。”周然将捞着褚晋的头发,在她头顶做出两个角来。

    “让我猜猜看......你爸妈不会是想要问问我回不回老家,如果不回老家的话,邀请我回家过年?”

    “那倒没有。”

    “得,是我自作多情。”褚晋想想也为自己这种想法觉得好笑。

    “不过......我觉得他们其实是有这个意思的,只不过我解释得太快了,说你要上班,他们就没有接着往下说。”

    “嗯。”褚晋伸手揩了揩顺着脸颊淌下来的少许泡沫:“我现在倒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太积极帮我刷好感,让他们很喜欢、很认可我,结果到头来发现,这个他们一直以为值得信任的“好朋友”却是把他们的女儿带入“歧途”的罪魁祸首,到时候会不会......很恨我。”

    这种落差会很大吧。

    不如索性是个不为人知的普通朋友,就算哪天发现了,也只能无法锁定到具体对象,不至于为自己曾经真情实感地喜欢和关心过而觉得恶心吧。

    “褚警官,你很担心我爸妈会恨你吗?”

    越多聊出柜这个问题,褚晋的态度就越发谨慎了。

    如果说最开始褚晋的劝,还像是一种单纯的谨慎,那么这一年下来,她感受到的是褚晋藏在理性背后的、基于情感的“怕”。

    “你说呢?”反问就是肯定了吧。

    “好吧......”

    周然静默了一会儿:“啊!感觉我压力好大呀!”

    如果一定要出柜,那褚晋和父母之间,她势必要做好平衡,要同时照顾两方的情绪,这也太难了。

    “你不要压力大,其实我们保持现状就挺好,不用刻意在你父母面前说我怎样怎样,也不要总去想着要为出柜做什么什么打算,顺其自然,享受当下,如果你父母永远不知道,永远把我当做一个她女儿最好的朋友,我觉得也挺好。”

    “......”

    “真的,你不要跟我学习,我并不是一个好的榜样,以前我觉得无所谓是因为我和我家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好,那时候也年轻,很自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没想明白后果......当然,现在我也不后悔,只是你不一样,你家人很爱你,所以就不要轻易地让他们伤心,也不要轻易放掉这些爱,否则我会愧疚,我也怕你后悔。”

    “反正也不着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们对我很放心,我觉得就是对我最大的认可了,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放心把你交给我呢?”

    “我觉得再等等,再看看吧......阿然?”

    自己说了一堆话,发现身后的周然反而没了声响。

    “嗯?”

    什么情况......

    褚晋作势要转身抬头看看周然,刚有动作,就被按住了头。

    “别乱动,小心泡泡弄到眼睛里,低头把眼闭上,我要给你冲了。”

    “噢。”

    ——以前我觉得无所谓,是因为我和我家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好,那时候也年轻,很自以为是,天不怕地不怕,更没想明白后果......

    睡前,褚晋的这句话一直反复徘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诚然,褚晋说的这些其实不无道理,她是一个过来人,她用过来人的经验来给自己做参考意见,也是为了她和她的家人的关系考虑。

    但她心里就是很不太平。

    以及褚晋强调了两次,她已经很满足于现状了,让她享受当下,不要为那些不着急去做的事焦虑。

    难道在这段关系里,就只有她单方面觉得不满足吗?

    难道是她太贪心了吗?觉得平淡,觉得总是分离,觉得没有时间好好倾诉温存,觉得这样的平静像是只浮于表面的相敬如宾。

    真实的感情就该是这样的吗?

    她不知道啊,没人告诉她该不该这样。

    她恍惚间又想到了沈知杳的话,说什么人生的容错率没有那么低,可是似乎身边的人,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褚晋,似乎都很期待她做出那个最完美的、不容出错的决定——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式,她不能伤害任何一方,不能伤害到任何一个爱她的人......

    这些无法说出口的情绪,让她始终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入睡,一着不慎让眼泪流了出来后就一发不可收起来。

    她只好在黑夜里坐起身来,试图想些别的开心事转移注意力。

    身旁的褚晋俨然已经睡熟了。

    工作的忙累总是会分走她太多的精力,自她调岗刑警,无条件服从调派,去往来回七十公里远的街道支队,接触更复杂还可能有危险的案子,加班更是没日没夜没得商量的事。

    有时候想想,她真不能怪褚晋。

    她已经很累了,她甚至没有时间去享受什么爱情,她更没有时间来跟你掰扯这些感情上的细枝末节。所以,能享受当下的稳定没有什么不好,而如果在忙的时候还要去处理什么出柜、吵架,对她来说才可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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