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

    70. 星火

    “什么,时候啊?”

    周然干笑了两声,坐直了身子,手指掐着掌心,肩背不自觉地崩紧了。眼下但凡有心人注意到,就知道她现在的反应漏洞百出。

    “去年十月份吧好像?”倪琴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表情一如寻常。

    只是这动作立时又让周然脑子一空,两眼发黑——这不会还留了什么证据了吧?

    丝毫没有去想,如果倪琴要秋后算账,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

    就当周然手指要被自己掐烂时,倪琴恍然一笑,应是确认了什么,道:“我记性还不错的,就是十月份,约客户去新区天街吃下午茶的时候看到的。”

    估计是确认跟客户的约茶记录,而不是事关她们的什么证据。

    周然强壮镇定,扯了扯已经快僵了的嘴角,索性往深了试探一下:“咋啦,你还拍了我们啊?我看看?”她这一下算是完全把自己赌上了,没问题就没问题,有问题直接死。

    “我拍你们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爸,搞得我好像那种变态盯梢记者一样。”倪琴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放回到台面上,顺便也把周然那半颗快跳出嗓子眼的心放回心窝里,以及不忘阴阳一句周雪源。

    “你别污蔑我们新闻工作者行不行,我可是严肃民生板块的,不是搞娱乐八卦的!”周雪源立马不服气地反驳。

    “哈哈......”周然陪着笑,摸了摸脑额快沁出来的汗,夹菜。

    去年,十月,新区天街......

    周然飞快循着这些关键词回忆,脑子里翻得像是走马灯似的。

    自己的亲妈自己了解,倪琴的确不是那种八卦的人,在家长里头也不属于变态控制狂那一类,但倪琴绝对不是那种心眼特大什么都不会多想的人。

    相反,她表面看着大方爽快,是很好接触的人,内里却十分细致,很会识人辨色。自小,很多事在周雪源身上她都能糊弄,但基本都逃不过倪琴的法眼。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考虑到褚晋的职业属性,她们俩都不是会在公共场合亲密示爱的人,为的就是防备在路上遇到什么认识褚晋认识的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事实证明,即便这是小概率发生的事,但确实有意义,之前她们在外面玩就遇上过前同事,现在又被倪琴在暗中撞上。

    “哎,你们那天是去吃什么好吃的了?”

    话题又绕回到了周然身上 ,周然眼皮跳了跳,回神:“噢......那天应该是去吃了江边城外的烤鱼。”

    这话一落,周然立时就有点后悔。她这是不是招得太快了些?显得她记得很清楚一样。

    但转念一想,去年褚晋那么忙,十月份她们俩出去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到新区天街的更是只有一次,记得清楚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吧?

    要不要接着往下说呢?说吃完饭两个人还去电玩城打游戏来着?显得更自然一点?

    正这么想着,就听周雪源开始了:“哎呀小琴,你怎么就没想到呢,既然看到了,就应该去给小囡和小褚去结个账请她们吃个饭的。”

    周然:“......”

    看着周雪源转着调儿挤眉弄眼,还马后炮给倪琴提意见,话里话外想说倪琴这个当妈的不上道,没有抓住机会请客。周然想都不用想,她这嘴欠的爹又要被骂了。

    果然,倪琴一记白眼射过去:“我跟你讲周雪源,你不要一天天在哪里说不利于团结的话,我那个点是去吃下午茶的,早就过饭点了,我上哪去结账,我客户还等着我呢,放下工作去干别的事,尊重人吗?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就是!”

    周然立马撇下周雪源站队倪琴,只要忠心表得好,好处少不了,尤其是现在倪琴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还不知道的情况下。

    “嘴上说得好听,那大过年的怎么不给女儿发点餐费呢?你要有心,就包个红包给小褚哇。”倪琴反将一军。

    周雪源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包,等下就包,要是小褚有空来吃个饭就更好了,我亲自下厨。”

    阿婆扶了扶假牙:“别给人家吃坏了才好。”

    周雪源:“老姆妈怎么连你也......”

    ——

    从去年开始,他们家的大年三十,在吃完年夜饭后又加了个节目,就是去放烟花跨年。

    是的,市里不允许放,就去能放的地方放,S湾的滨湖两岸,城东的野郊,城西的山间小镇,等等,反正只要有人想放,那总能找到“法外之地”。

    而在此之前,周然至少已经有七八个年头没有放过烟花了。

    年纪稍长,烟花这种东西,已然随着亲缘关系的渐渐疏远与对传统节日的不注重,与众多其他玩具、朋友一同成为过去时。

    如今细想来,这可能不是因为长大了,也不是这些东西的吸引力小了。

    毕竟她一直还算是个比较爱玩的人,什么都喜欢涉猎一些,并且保留下来的爱好都相当长情,就比如打游戏。

    她只是失去了某种仪式感,失去了在某个时间点、某件事上能陪她一起玩的人,而结果就是自觉地放下,甚至是撇弃。

    就去年,褚晋说她除夕那天晚上要在外面执勤。

    外面执勤和在所里执勤是不一样的。

    褚晋在派出所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接到一些外勤工作,比如哪里哪里音乐节啦,哪里哪里有重要领导视察啦等等,反正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但这大过年的,又有什么事要去外面执勤的。

    周然的第一反应自然,会不会是什么比较危险的秘密任务。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去“看烟花”。

    当然不是真去看烟花秀,而是去“看”放烟花的人。

    事实证明,并非所有人会经历那些“撇下”,即使是长大了,即使是严格的规条,依旧不能阻挡那些想要去找回生活快乐的人,这些人从来没有消失,他们只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选择依旧快乐。

    所以被几年禁烟花爆竹令驯乖了的周然,初听时还有些诧异。

    她当然也知道禁令之下总有不听话的人,但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已经聚集成团,人多到必须要调动警力去“看守”的程度。

    于是褚晋就跟她解释啊,如果是城外乡下的散户,各家放各家的,只要注意安全,那是没关系的。但无奈人是爱凑热闹的,一个人放没意思,一个家庭也不够尽兴,而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就容易获取快乐和认同,尤其是被严禁的市里人,在这几年逐渐找到了可以一起玩的地方,一传十十传百的,那地就自发成了的烟花爱好者们的狂欢地。

    法律是严肃的,但在法律的某些空隙里也容许人情存在。

    所以让警察去执勤就很必要,不阻止,但需要纪律,同样也是保护。

    不得不承认,被褚晋这么一说,周然蓦得动了放烟花念头,去寻获这一久违许多年的童年回忆。

    家里都不是扫兴的人,反正大年夜都是自家吃饭,吃完饭也没什么事做。在听闻她的主意之后欣然同意,准备了一堆烟花,去了褚晋提到的那个“烟花跨年营地”——S湾靠近郊区的滨湖大道。

    而褚晋那晚就在那里执勤。

    成年了的孩子重拾童年趣味,逐渐年老的父母也忆起了当年,出乎意料的开心。

    只不过除了周然,没有人知道突然提议放烟花的目的,所谓的突发奇想其实是蓄意而为,那个提出要怀念童年的孩子并非只是为了怀念,而是为了陪伴另一个,那个时刻那个地点,同一片夜空与烟火下的人。

    夜里长风冷硕,波光黯淼,星光不多,对面的新城高楼林立,却空置出无法描摹的轮廓,无规则的火星炸开又垂落,将快乐与祈愿一并带入长空。

    她们没有办法站在一起,她们的关系没人知道,她有她的职责所在,她深藏克制的秘密。

    跨年的那一刻,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在等待,将余留到最后的好东西一并发入天空,有人高喊着倒计时,但她们依旧遥遥地站在她们该在的位置。

    无法触及。

    但是另一种满足。

    见总比不见好。

    “爸今年买的这个巨无霸,你就放心吧,绝对炫死,花了我一千多大洋呢!”今年,延续去年,吃过年夜饭后,还是出来放烟花。

    相比去年那小打小闹的烟花,今年周雪源算是下了点血本的了。看来去年是发现自己比不过旁边那家人,胜负欲上来了。

    “嘶......看来年终奖藏了不少私房钱啊你。”倪琴裹紧了自己的棉袄在女儿和老公身后躲风:“今年这湖边冷啊,周然你穿少了,去车里拿件你爸的冲锋衣套上,别一会儿冻头了。”

    父母比周然还要期待,毕竟好多年过年没有这种家庭活动,去年尝到甜头之后,周然都没主动提,周雪源就默认今年也要玩。

    而周然今年兴致没有那么高。

    因为褚晋不执勤了。

    “我不冷。”周然揉了揉被冷风吹皴了的手,将一大袋子小烟花放在草地上:“妈你冷吗,我去给你买热咖啡给你捂捂手?”

    “行,你们娘俩一起去买吧,顺便看看今年有没有卖关东煮的,帮我带一杯。”周雪源兀自放下了手里的一大筒烟花:“我再去趟车上把其他烟花搬过来。”

    “刚吃完饭吃什么关东煮啊。”倪琴怼了一句后抄起女儿的胳膊:“那你看着点东西,别一会儿被人偷了。”

    “不会的,那路口都有警察同志蹲着呢,谁那么想不开顶风作案啊。”

    周然不自觉地往营地东南方向的路口看去,果然,那里停了一辆警车,警灯瞩目闪烁,有两个身穿制服的人站在路灯寒风中,俨然观察着周围的人。

    去年,那里站着的,是褚晋。

    “走吧老妈!”周然拉走了倪琴。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这片营地也不例外,大家来放烟花,他们就把餐车开来,卖些简易饮料食品。倪琴去找卖关东煮的,周然则来点咖啡。

    “你好,两杯拿铁,一杯可可,都要热的,不另外加糖。”

    “好的稍等,一共是78元。”

    “好,我扫你。”

    想到上一次,她让褚晋到咖啡车前来短暂“幽会”,褚晋一开始还不肯,说执勤期间不能随意离开岗位,临到跨完了年,营地的人都快走光了,眼看着周然也要走,她才紧急发信息说要去买两杯咖啡......

    碍于敏感的身份职能,连拥抱都不能够,躲在棉服底下的手轻轻牵着,冰冷而干燥,一触就起了静电,电地人不自觉弹开,又飞快地再次贴到一起。

    说话也跟有人拿着沙漏倒计时一般,却又不能什么情话,只将那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关心和问询像是机关枪一样发射出来。

    冷不冷?

    累不累?

    好玩不好玩?

    一会儿回单位吗?能不能眯一会儿?

    只是今年的除夕,她们连见一面的机会也没有,唯一好一点的,可能是褚晋不用在外头挺着吹冷风了,那么就希望大过年的大家都平平安安吧,没有事就是最好的事。

    “老板,再帮我做两杯拿铁吧。”周然道。

    “加两杯是吧,甜度也是不另外加糖吗?”

    “对。”

    “好的,请稍等。”

    倪琴买完了关东煮过来,将一串北极翅递到周然嘴边。

    “我们吃了老爸还有吗?”嘴上这么问着,但吃起来一点没犹豫。

    “多着呢,你这买了几杯啊?我们就三个人。”

    周然探着身子,往咖啡车后不远的红□□火处怒了努嘴:“看到那边有两个执勤的警察,想着也怪冷的,给他们送杯暖和的吧。”

    倪琴也循着周然的视线望去,笑了笑:“你倒是挺有心,跟警察混多了,就知道他们的不容易了是吧?但......陌生人投喂的,人家警察能喝吗?别好心办坏事了你。”

    周然抿了抿唇,似乎没想到这茬:“哎,送了再说吧,他们喝不喝都行,不喝也能捂捂手。”

    “真有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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