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大雨倾盆，雷声不断，“轰隆！轰隆！”
高墙之内，镇北将军府邸，浮华院内屋，女子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
“啊！啊！疼……”娄月瑶双手抓着床单，痛苦的攥着被单，恨不得把床单抓出洞来。
“夫人深呼吸！夫人！你看着老奴，您……”刘嬷嬷硬着头皮在将军夫人的床榻前观察着夫人的情况。
她本不是接生婆，更不是医师。
她就会干些粗活烧柴做饭，最多做些女红补贴家用。如果不是夫人怜惜她，带她回府，刘嬷嬷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就是个好点的粗使丫鬟而已，上了年纪才被尊称为嬷嬷。
这阵子天气阴晴不定，夫人离生产还有一个月，怕之后忙起来顾不上下人的轮值，于是夫人就让府中的产婆提前开始轮休了。
没成想，刘嬷嬷顶着阴雨天赶来送宵夜时，竟然看到娄月瑶痛苦的倒在地上痛呼，她身下还见了红。
这怕不是要早产，这……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啊……
刘嬷嬷让与自己一同送饭的丫鬟跑去找接生婆，自己小心翼翼的把娄月瑶扶到床踏上，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这……这小丫鬟怎么还不回来啊！”刘嬷嬷双手都是血水，她慌乱的托举着双手，六神无主的左右看看，欲哭无泪。
不应该的，这都半个时辰了，那小丫鬟跑的再慢也“该跑到下房了，她到底死哪里去了。
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意外啊！
“轰隆！轰隆！”
雷声巨响，天空划过雷光。净水院中却没有受到分毫影响。
叶初雪还悠闲地吃起葡萄，她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色，她身旁的丫鬟为她轻轻扇动团扇。
“小姐真是好计谋，这一石二鸟之计，不但铲除了夫人，还弄掉了她肚子里的孽种。”
“这倾盆大雨的，让产婆提前轮休还是夫人自己说的，现在下房人手不够，没轮休的产婆腿脚不便，拖死她自己的可不就是她嘛～”
“哼。”叶初雪冷哼一声。
手里的葡萄用力摔在地上，她刻意用白皙的手指尖拧着丫鬟腰间的肉。
“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丫鬟哭喊着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叶初雪神情不耐，一张精致的小脸都皱起了眉，随后又想起，这可是自己刚画好的小山眉。
于是抬手抚平眉间的褶皱，拿起小铜镜仔细琢磨着，无心在管这下贱的婢子。
生怕自己因为生气得了皱纹，影响她在老爷面前纯净无暇的形象。
她可不是娄月瑶这种无脑妇女，心扑在家庭上什么都不管不顾。
叶初雪自然知道老爷能背着夫人娶了自己，就能娶无数个妾。
男人嘛，就那点心思。世界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可叶初雪却不可能永远年轻貌美。要想防得住男人的心，自然要有留得住他的手段。
“你在这儿不干不净的嚼什么舌根？姐姐怎么了我怎么会知道。”
她轻抚着自己的发丝，确保自己的面容不会出现一分一毫的差错。
随后对着镜子微微嘟起嘴欣赏自己的美貌：“我不过是想念老爷，所以睡不着研究妆容罢了。你再胡说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是是！奴婢知错！”丫鬟哐哐磕着响头，她们这种下人，最低贱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条命了。
她的卖身契还在叶初雪手里，作为贴身丫鬟，她跟那些粗使婢女不一样。
那些婢女签的短契，她们时间一到就可以出府。自己签的可是死契，生死全由主子说到算。
这叶姨娘表里不一，外表有多清纯可人，内里就有多恶心。
这将军在夫人孕五个月的时候，外出镇守边疆，叶初雪就时不时跟夫人叙旧。
她们的吃食是一样的，叶初雪也不会傻到在那些东西里面动手，她在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里下了大量的麝香，每日贴身携带，正常向娄月瑶请安。
冒着自己不孕不育的风险，害得娄月瑶早产。
一天前，娄月瑶让下人传话，提前告诉产婆把假轮休了。
叶初雪提前让人在丫鬟的饭菜下了少量泻药，夫人身边传话的丫鬟就闹了肚子，另外一个丫鬟见状帮忙传话，直接给传成了：“夫人怕之后你们累着没空休息，让你们一起把假休了。”
产婆得了口令之后就休息去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算计，叶初雪可是盘算了许久。
刘嬷嬷让那个小丫鬟去请产婆，那个小丫鬟跑了一圈都没见到人，一问旁边屋子的下人，都说不知道。
可把小丫鬟给急坏了，顾不上回去给夫人报告，她连忙跑到府外去请产婆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和产婆一起被拦在了门外，看门小厮给的理由就是，没有得到府中主子的允许，竟然私自出府。
“大哥！你让我进去吧！夫人现在早产，耽误不得呀！”小丫鬟声泪俱下的喊着。
她这一路狂奔，跑过了那么多路，终于把产婆带了回来。
此之前，她想象过自己可能会找不到产婆，想象过自己可能会因为暴雨而耽误时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将产婆带来之后，会被守门的小厮在门外。
“别喊我大哥。”小厮堵着门，皱着眉头，防着这两个人挤进来。
他见着小丫鬟和产婆都浑身湿透了，尤其是这小丫鬟，齐刘海儿湿哒哒的粘在脸上，一双眼睛全挡住了，像水鬼一样，根本看不出来这丫鬟是谁院子里的。
万一是外面的混进来了，他这碗饭也就别想要了。
正这么说着用力堵着门，想要把门重新关上。
产婆眼疾手快，把手臂从门缝里伸了过来，伸手去抓堵门的木头。
“等等，等等，咱吃这口饭都不容易，你通融通融，我把赏银分你一半儿。”
说着还哼哧哼哧的往里面挤着脑袋，小厮再怎么强壮也只是一个人，这丫鬟和产婆跟不要命似的一直往里面挤，他还真堵不住。
看见产婆把一些碎银子从门缝拿了过来，摊开手就要往小厮怀里塞。
混着泥点子的碎银还落了一颗在地上，产婆见了心疼的挤着眼瞅地上。
小厮趁机把碎银子踢了出去，产婆下意识回头去捡，这推门的主力军消失，小厮立刻缓过劲来，一脚踹在小丫鬟的肚子上，把小丫鬟踹下了台阶。
随后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产婆把碎银子塞到怀里，连忙去扶哭的都站不起来的小丫鬟。
这雨哗啦啦的淋着，产婆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拉着小丫鬟站到将军府的门牌下面躲雨：“哎，造孽啊！”
“不，不行，婆婆我们去翻墙吧！”小丫鬟抽泣着，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啊！”
产婆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行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儿，跑到这儿都是极限了，再让我翻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怎么办……呜呜呜……啊呜呜呜……”小丫鬟心中没了办法，仰起头张着嘴大哭。
门内的小厮并没有走远，听到这动静再次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说道：“喂！你们两个！”
“嗯？！”
两人转头看向小厮，而小丫鬟的哭嚎声也被自己咽了下去。
这变脸速度跟翻书一样，压下心底的吐槽，小厮朝着她俩说到：“你们两个的话可是真？”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小厮听的心里没底。
要是平时他肯定不会松口，可他刚刚打盹睡着了。确实隐约感觉到有个人溜出去了，只是清醒后，那人的身影就不见了。
这会儿也有些心虚。
“当然真！比真金都真！”
“对对对，看我这这么大年龄了，我坑你干啥？”产婆连忙上前说到。
小厮见状立刻将门关上，生怕这老婆子挤进门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汇报一声。”
小厮到底是害怕担责任的，他去夫人的院子远远看一眼，要是熄灯了，就说明那两个家伙就是坑蒙拐骗的。
要是真的，就算出事了，也不会怪到他头上。想到这里，小厮撑着油纸伞跑的更快了。
刚跑到夫人院子门口，小厮就隐约听到有痛呼声，但是雷声太大，听不真切。
就在小厮靠近房门准备敲门时，没想到刘嬷嬷满满手是血的推开了房门，顾不得那么多，她一看到小厮就哭嚎道：“不好了，夫人坚持不住了现在大出血，你快请产婆啊！”
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小厮让他去叫人。
血迹沾染上小厮的衣服，小厮整个人都快吓傻了，想重新打开伞，却抖着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没办法，他急得把伞扔在了地上，冲进暴雨之中，边跑边喊着：“来人啊！出事了！夫人早产，快来人啊。”
“救命啊！”他这会儿真想扇自己两巴掌，怎么就在守夜的时候睡着了。如果不是误会了那个丫鬟，产婆早过来了，哪还有这么多事儿。
不多时，整个将军府乱作一团。
叶初雪这才让丫鬟扶着自己，扭着水蛇腰慢悠悠的踏着步子，站在自己的院子前，蹙眉示意丫鬟拦下一名到处乱窜的下人。
“哎，你们这火急火燎的干啥呢？大半夜不好好当职，吵成这样还让不让我家小姐休息了！”
叶初雪眼中挂上担忧的神情，拿着帕子轻轻招手，像是有些心急，连忙制止了丫鬟的呵斥：“别这样说话……”
丫鬟朝着她福了福身，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重新站到她身后，好似叶初雪受了多大委屈还不能申冤似的。
“瞧你们急成这样，可是暴雨影响了排水？”
叶初雪面上的忧心不似作假，却依旧端着自己这副不紧不慢的淡然姿态关怀，好似她天生无辜柔弱。
她身上米色的睡衣裙略显单薄，和着天空的倾盆大雨相比，实在是柔弱的紧，好似一阵狂风就能将她吹倒一般。
下人心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见了她这副柔若无骨的姿态，于是软下声音，耐心的回答：“回叶姨娘，夫人突然早产大出血，这会大家都在准备东西救人呢！”
“啊？姐姐？不……”
叶初雪似是受到了惊吓，瞪圆了眼睛，拿着手帕的左手下意识扶上了额角，两眼一翻，不受控制的向后跌去。
“小姐！”“叶姨娘！”
丫鬟连忙扶起她，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这才没有摔倒。
眼见叶初雪已经吓昏过去，丫鬟连忙朝着下人说：“你先去忙吧，我们扶小姐回屋……”
“我去请府医。”
叶初雪的另外一个小丫鬟绕过她们，撑了一把伞走了出去。
“哎。”扶着叶初雪的丫鬟应了一声，再次朝着下人说：“辛苦了，快去把人命关天呢。小姐，这儿有我们的不用担心。”
“好！”下人得了叶姨娘丫鬟应许，撒腿就跑，他们一颗心都在夫人那里呢。
丫鬟伸着头瞧他远去的身影，眼中划过狡黠的笑意，这才扶着叶初雪，假模假样的回到了里屋。
叶初雪沾上软榻就醒了，她轻轻揉捏着额角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中却满是不屑。
哼，娄月瑶这一胎生下来母子平安，她就跟娄月瑶姓。“
刘嬷嬷止不住血，也帮不上忙，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今天去请产婆，跑出府门被淋湿透了的小丫鬟，名唤昭昭。
昭昭推着刘嬷嬷离开产房，可刘嬷嬷边往后退一边还不停的往里面看。
“嬷嬷别看了，你瞧你这一身的血，这儿有产婆和府医呢，不用担心回去换衣服吧。”
“哎呀，我这……实在是放不下心呀！”
刘嬷嬷苦着一张脸，她的双手还托举着，上面全是血。
只是跟进来的丫鬟仆从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等她俩说完，推着她们两个就关上了门。
只留下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昭昭只好自己先行离去。
而产房内的产婆，往娄月瑶的嘴里放了一块布，防止她因为疼痛咬舌自尽。
屋内的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叶初雪也带着自己的丫鬟过来了，他们都焦急的等在偏院。
“不好了，大出血止不住了，叶姨娘你赶快请人拿个主意吧。”
“老夫人！”“娘～”
刚刚好，老夫人被管家扶着，颤微微的走了进来，她激动的脸色涨红，叶初雪连忙上前扶住了老夫人，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老夫人当然知道这丫鬟嘴里的拿主意是个什么意思，她用尽了力气伸出一根手指喊着：“保我孙子！保我温家的大孙子啊！！”
“是！”
“娘～”
叶初雪连忙扶着老夫人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娘，别激动，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顺利的。”
是啊，一切都会顺利的。
这么想着，叶初雪伸手用帕子遮住表情，假装擦拭眼泪，眸中满是阴狠痛快。
老夫人饮下茶水缓和了一阵子，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懂，这女人啊，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唉……怎么就早产了啊！”
“我的好孙孙没足月就被她娘生了出来，这多受罪啊！”
叶初雪假装腿脚酸软，被娄月瑶生产的场景吓到，顺势扶上了丫鬟的手臂。在老夫人没注意到的时候，用力拧上丫鬟的胳膊。
孙子孙子！里头的人都要没了还惦记着孙子呢，这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断子绝孙！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时辰，产房内的婆子接住婴儿就在他的口鼻处捂了被子。
房间里忙活的下人，像是瞎了似的依旧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娄月瑶惊恐的注视着这一幕，可她被布堵了嘴巴，有因大出血身心俱疲。
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毫无力气，现在更是连自己的意识也渐渐褪去了。
她就算是再蠢也意识到了有人害自己，只是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人的心真是好狠啊！
连刚出生的娃娃也不放过，竟然恨自己恨成这个样子，去母留子的事情都不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