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寒年间这天下不知道从哪冒出了个魔头叫顾朝。
仙家万代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以为是从哪跳出来的一个小喽啰蹦哒几天就死了。
直到他们看不上眼的小喽啰招兵买马，一夜之间屠尽数十宗门。
修真界的上位者才开始慌了，
唯一让人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的，还是因为那个都他不甚在意的师尊。是个名满天下的修士，人称蘅菀仙尊、修真界扛把子的顾轻舟。
各路的修士皆以能在顾轻舟面前露面为荣，修女们视他为结道成侣的模范。闺中待嫁女子日日所思只有在画本子中才有的风光霁月的神君。
就是这样的一个正道仙首、名门正派突然夺位，杀了现任宗主也就是与他同出一师的师兄。
这样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引人注目的！
这时候，人们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不甚在意的弟子。
打不过顾轻舟，便喊着顾朝的名字，对他喊打喊骂。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债子偿，杀不了顾轻舟，杀顾朝来解恨也不错。
可惜云雾山山高雾远，山下那些整天喊打喊骂的仁人志士即打不到顾轻舟面前，连骂声也传不进那云间！
这时候顾朝出现了，被一众人逼着杀上了云雾山。
天下人都等着上演一出师徒相杀两败俱伤的景面，结果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顾朝却毫发无伤的拎着剑出来了。
那天过后，人们只知道被誉为天下第一的蘅苑仙尊顾轻舟死了。
顾朝名正言顺的继位后，天下人还是对他不满。
一会儿看不起他的出身，一会儿又觉得他胸无点墨，贪恋女色。总之，顾朝做个什么都是错的。
顾朝也不在意，谁见他不顺眼？那这个人便不用再活着。
天下人骂他狗东西又如何？见了他还不是得三拜九叩、俯首称臣。
那些人的评价是活人死了之后才该操心的事情。可偏偏有的人活到死都是为了这两三句话。
事实证明，顾朝这样做是对的。生前众人都夹着尾巴做人，无人敢言他一句坏话。
天下苍生，无论人妖鬼怪，都知道当今修真界的这位气量狭隘，谁说他一句坏话他就杀谁全家。
顾朝一死天下人开始纷纷抱怨骂他猪狗不如。只恨自己身无半点灵力，不是个修士，不能上去跟着捅他一刀。
顾朝本人倒是挺无所谓的。
反正好像也没人喜欢过顾朝，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见人嫌，狗见狗咬的孤儿。
谁碰见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都能朝他啐上一口再狠狠的骂两句解气。
顾朝也不在意，他没爹没娘谁都可以欺负他。连野狗都看不起他，经常从顾朝手上抢东西。被野狗咬着衣领子拖在地上跑也是常有的事。
身上仅有的衣服没一块好地方，破破烂烂的都是洞。就这样混在乞丐堆里才勉强裹腹。
虽然也还遭人白眼，但至少不会被野狗拖着衣领孑跑。
顾朝没偷没抢但人人都还看不起他。
上天从未垂怜过他半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死就行。
唯一好运的一次就是自己那冰清玉洁的师尊，连世人都要称一声仙尊的顾轻舟一时想不开。
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小村落，又眼瞎的看上了狗都不如的顾轻舟。将他打包打走带回了云雾山。
顾朝从此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开启人生之路。
可最后证明野鸡倒底还是野鸡。师兄弟的排挤，师尊的无视。好不容易有所作为时，顾轻舟叛变为了登上高位血洗宗门。
顾朝因此也被牵连人见人骂，连过街的老鼠都不如。
那些连合起来讨伐顾轻舟的仁人志士一想。
打不过顾轻舟，那连你也打不过？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正好你是他徒弟，顾轻舟欠下的债就由你替他换吧。
无论如何都要杀了顾朝恶心他两眼。结果到了山下人家直接一句：“蘅菀不才，座下无人。”
言外之意：“要杀你就杀，反正我没这个徒弟。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真是可怜儿，连他的师尊都不要他。”
“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当顾轻舟上位时，人家说的还只不过是顾轻舟手段残忍，不顾同门之情。但总而言之人家配呀！
人家可是天下第一，而顾朝直接变得猪狗不如。
可谁也没想到当初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小乞丐会杀了魔头顾轻舟。从此一跃成为云雾山的宗主。
顾朝上任后重起年号，因云雾山云雾缭绕随号崇寒。而他确实也与这年号有缘最后死在了雪天里。
有的人知道一点便四处吹说：“你们是不知道，那魔头是疯了自己捅的自己。”说着还往自己身上比画讲的有鼻子有眼。
哄的旁人一愣一愣的，都夸他有本事。但和那些宗门说的又是一回事，也没人在意。
全当饭后闲谈的笑话，谁也不当真。
因为那顾朝他自己本事就是个笑话。
顾朝在位期间兢兢业业的批阅公文不近女色，后院被巴结的人塞了一院子的夫人。
有半路饥荒在路边捡到最后赖这不肯走的，也有灾荒中救的，有的是自己跑到山上。有的是被硬塞进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妹、师姐一大堆。
他连人都认不出来，把人送走吧又哭又闹说是一女不能待二夫。只能留了下来好生招待。
像供祖宗一样供着儿，伤治好了想走走想留留。
顾朝也不拦着。
到最后凑了八十一个祖宗整天坐在一个屋子里大眼对小眼，凑在一起谁也不服谁。就在还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
顾轻舟摸着良心儿说话，他自认对他那一院子夫人不错，到头来一个个翻脸不认人说是自己被强迫的。
哭着闹着让人为她们主持公道。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一脸的不情愿。
顾朝瞧着满身绫罗直晃人眼，哭闹的最凶的夫人，一身的玉饰儿。头上还带着前日儿刚向顾朝讨得金钗，张口闭口的还是说顾朝对她们非打即骂。
丝毫认不出来她是当初赖在宗门前非要嫁给顾朝以报求命之恩的人。
一个个骂的最凶的脖子伸的最长的他也见过。他们就是那样商量着怎么样杀自己，结果最先来讨好顾朝的。
仿佛见他好像又看见了顾轻舟。
顾朝伸手向眼前抓去，好像回到了最开始。那个一身白衣的人还是冷眼旁观看着一切。
顾轻舟生的好看的紧儿，即便顾朝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
连当年清欢楼最红的小馆儿都是沾了顾轻舟的光。
单就是因为生了一双眼与顾轻舟有三分相似，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追捧。
又有谁能想到这个不可一世的主儿，人人都要称赞一声仙尊的顾轻舟死后人人厌恶。
最后还是顾朝替他收的尸葬在了近水楼台的桂树下。
世间大到容得下芸芸众生，却容不下他一个顾朝。
落了个荒淫无道、强占民女、不负责任的名头。和他师尊落了个一样的下场，尸骨无存。
天下任何一个人都比他顾朝配！
顾朝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怎么不也收个弟孑。
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还得自己先挖个墓。就挖在了离近水楼台很近蘅廊玉苑。
最后用仅剩的灵力掐个法术，直接一把火将所有东西烧的尽光。所幸也不怕有人将他从土里挖出来鞭尸。
仙家百门对外自称是将顾朝重伤一把火烧死了。这种罪孽深重之人做鬼怕是也要扰得人间不得安宁。
天下人都道：“快哉，这样的恶人死有余辜。死后更是应将他挫骨扬灰以免再危害人间。”
连那学堂的六岁小儿逃学都知道拿顾朝当挡剑牌。传到大人耳中自然免不了一顿好打。
“叫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种东西干什么？”
“像他那样的人就不可能会是个好人，弑师灭族。”
“生下来就是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顾朝躺在土里听着不断传来的吵闹声默算着路程，天下人骂的也不曾有错。
他顾朝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他没人要。连顾轻舟众叛亲离也不曾低头正眼看这个弟子半分。
可他顾朝也不是生来如此。他也想要师尊的疼爱、家人的呵护、万人敬仰，并非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顾朝早就将所有待卫和宫人都撤了，唯一留在这儿的就只剩自己和他的那些夫人。
干脆直接一把火烧干净算了，毕章当初可是她们说一女不待二夫的。
顾朝灵力高强捅中要害也死不了那么快，随着意识的流逝往日的种种开始浮现。
由原先饿死在路边都没人知道的乞丐孤儿，一跃成为了衡苑仙尊的大弟子。一直到拜师礼结束他还不信自己走了狗屎运。
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台下那些弟子咬牙切齿跟顾朝挖了他们八代祖坟似的。
有些弟子面上无事，实则在心中安慰自己。门内弟子末经人世都控制不好自己的神情，心里瞧不起那些刚进门的。
就是再看不上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以为自已做的很好。实际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上面坐的一群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精得跟人精似的。一眼就能看穿座中的都抱的什么心思。
只是互相留几分面子，不说出口罢了。
那个人给了他一条命，他却想杀了那个人。
现在想想他这一生若是写成个话本子，怕是要比那些书生小姐的要有意思的多。要是再遇上些儿多情的美娇娘，不知道要赚她们多少眼泪豆子。
“有缘道仙家多仇恨，一曲中断魂。”
“怀真怜苍天生，可怜顾家少女。”
“花中君子唯有二，眼前已无昔日影。”
“终剩一子独守门，黄泉之下多俩人。”
顾朝迷迷糊糊的扶着头坐了起来，身上就被人撞了一下。
这位二傻子仙君当下决定要把这人五马分尸，还有这唱的什么戏呀？
多少年前都老掉牙的套路，到现在还唱？真是看不起他顾朝竟敢拿这来糊弄他！
“顾师兄，你着魂儿怕不是都让勾跑了？”
“顾师兄，咱们这小舟唱的怎么样啊？”发问的那人手持洒杯目光中皆是调笑，刚刚就是他撞了顾朝。
等顾朝勉强抬起头再次睁眼看时，台上一个人双眼含泪的盯着他。双手抱着琵琶停在胸前却是一袭水袖儿。
让人心生怜爱。
“小舟…小舟取为舟字”
顾朝瞬间想起来了，面前这个人是清欢楼里一个卖唱的。虽是个男儿身却长了副女儿相。
但奈何红颜薄命，家中有个酒鬼父亲整日酗酒.游手好闲。清欢楼老板见他生得有几分模样能招揽客人。便做个顺水人情允许小舟在酒楼里唱戏揽客。
而他……
顾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起来。
按时间来算这应该是自己刚被顾轻舟带上山的那几年，他除了开始的三年安分守己之后有段时间喜欢和顾轻舟对着干。
当初他喜欢上这个清欢楼里卖唱的小舟，觉得小舟娇软可人儿。经常从山上偷跑下来，就差把裤衩子当了换成钱送到人手上。
还为此闹了不少笑话出来，让顾轻舟乃至整个云雾山都丢尽颜面。
顾轻舟为了让顾朝走回正道还动手打过他，但最后发现不是办法。
顾轻舟打一次，他就忍一次。表面上乖乖认错暗地里计划着下次怎么下山。
顾朝现在回头看看也觉得自已有点不当人，歹亏是顾轻舟有耐心。
还有那小舟有什么好的，看人本尊他不香吗？
还能近距离接触的那种。
这破名儿也不知道是为了恶心谁的，取“舟”字。因这清欢楼里的小舟生得有三分像他的那位师尊顾轻舟。就被有心者起名唤作小舟。
“那自然是唱的好极了！”
旁边人一阵哄笑：“那您不得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