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无止境的黑夜......
陆荀已经分不清白天和夜晚了,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病房里是消毒水的气息,少年呆滞地坐在病床上,两眼空洞。
“怎么样?今天还好吗?”
医生尽量语气柔和,病床上的少年好像失了魂,如木偶一般僵硬,很久,很久,医生看见他转过头,抿着唇,声音沙哑。像是磨砂质感的颗粒在粗糙的路面上翻滚,有些破碎。
“我很好,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可以的,只是你的腿不方便,记得回家后坚持康复治疗,还有控制饮食。”
“下雨天可能会有些痛,平时多注意。”
“嗯。”少年低着头耐心的听着,全然是以旁观者的姿态。
医生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父母都死了,自己双腿残疾,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
“少爷。”陆荀听见刘管家的声音,呆呆地回头,刘管家是陆家的老人,今年本来是要告老还乡的,陆荀父母还开玩笑。
“刘管家,我们一定给你发个大红包,让你回乡养老。”
陆荀眸子暗了暗,手悄悄往腿上掐了一把,没有痛感,失去双腿的事才真实了几分。
这几天陆荀尝试过各种方法站起来,上半身和下半身像割裂了一样,白色的纸质报告单一锤定音,他丧失了对行走的支配权。
“想开点吧,起码破产了还可以去乞讨。”
“他长那么帅,万一有喜欢残疾的,可以当包养对象啊。”
“诶,你别说。”
陆荀记不清议论的人的嘴脸了,他脑子里有很多声音,大部分叫他去死,你都失去双腿和亲人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还是个人吗?
他只是把情绪藏在心底,一点一点积攒,形成一潭深幽的死水,封闭起自我。
不,我当然不能死,至少要拉着那伙人陪葬!
少年的眼里满是恶意与痛苦。
但在刘管家看过来时很好的掩盖在长长的睫毛下,“少爷,你......”
刘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荀打断了,“没事,刘管家,我们回家吧。”
有亲人的地方才是家,那里,只是承载了无限回忆的坟墓。
这次旅行,叶女士计划了很久。
“小宝,我们先去丹麦再去挪威看极光好不好。”叶女士捧着旅游攻略,凑到正在打游戏的陆荀更前。
“随便,我都行。”陆荀灵活着操控角色,放了一个二技能。语气敷衍。
叶女士明显不满意,一把子揪住陆荀的耳朵,“啊,妈,疼。”
“你跟亲妈说话就这种态度?”叶女士嘴上不放,手松了力道。
“妈,我错了。”陆荀乖乖放下手机,噗嗤,陆先生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他气打一处来,指着陆先生喊,“叶女士,我举报,你老公看戏不干活!”
陆先生一脸错愕,“媳妇,我没有,你别听他胡说啊。”
三人在沙发上追着笑着,很幼稚,不像大企业家能干出来的事,也很快乐。
由于旅行,三人给家里的仆人放了假,偌大的庭院只剩刘管家和陆荀两人。
“少爷,其余人明天会回来的。”刘管家想安慰一句,可两人心里清楚,回不去是注定的,陆荀面对的,何种失亲之痛,更有前后躲藏在暗处的豺狼虎豹。
“刘管家,我想自己呆会。”
刘管家走进屋,关上院门。
天色渐暗,黄昏悄悄露头。
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在啃咬,或许是野猫,也有可能是耗子,淅淅索索的,陆荀有点心烦。
推着轮椅走到墙角,那里,是一排盘杂错乱的竹子。
磨牙声越来越近,陆荀掀开最上面那层竹子。眼睛睁大。
一个瘦削的男孩躲在角落里,飞快的咬着一根甘蔗,光从那个洞里照进来,男孩下意识躲避光源,抬起手遮住眼睛,又从两指的缝隙中看见陆荀,满脸惊愕。
啪嗒,甘蔗掉到地上。
“你是谁家的小孩?”陆荀一脸严肃。
小孩无助的摩挲着衣角,衣服很久,破破烂烂的,陆荀怀疑在扯下去衣摆又会多个洞。
陆荀按住抽痛的眉角,“你不说,警察总会知道。”
这是修饰后花园的一小片竹丛,刚移植过来不久,竹叶茂盛锋利,几根竹子贴在陆荀的裤腿上,原本服帖的西装也变得有些皱巴。男孩没回应,微抿双唇,似在思索,陆荀注意到男孩脸色苍白,细小的伤口沾着泥土,脸颊有些凹陷,典型的营养不良。
陆荀失去了耐性,他拿出手机,翻出刘管家的电话。
手指微顿,那个男孩,生涩地抓住陆荀的手,男孩有些颤抖,双眼通红,他就像雪夜里的狼崽,奄奄一息,呻吟着,期待有路人经过。
“别...别报警抓我。”
“求你。”
整齐的西装彻底皱缩,手腕上传来吃痛,按在手腕上那只手指节弯曲,用了力道。
“你先放手。”陆荀抽回手,“能告诉我你怎么出现在我家吗?”
陆荀脑海里已经闪现过几个可疑人员的身影,放个小孩进来干嘛?偷公司机密?被抓住了也可以装可怜逃脱制裁,哪个天才可以想出这种计谋。
“我...我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
“我...这里有一个狗洞,我就从这,爬进来了。”
“这一直没人,我不知道是您家...”
陆荀听得断断续续,给刘管家发了条信息:买几件男孩穿的衣服,大约一米四,家里进来个人。
刘管家:?
男孩说完,局促地站着,低头望着地板,他好像一个等待发落的小狗,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没人看到的地方,他紧紧攥着拳头,尖利的指甲深深钳进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