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已经被收养了。”
司机大哥没忍住，一头上前，强壮的身形跟李平形成鲜明对比，大哥挥着拳头，作势要打下去，李平吓得往后退。
“不是，先生们，来的是富贵人家，眼看着李清要去过好日子了。”
“我虽然也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但是不能拒绝啊。”
李平讲着讲着，还掉了几颗泪，如果去出演电视剧的话，高低也得能拿个最佳男配。
陆荀不想跟他牵扯太多，掀起眼皮，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李平虽然老，皮肤皱纹多，却是少有的中气十足，健康得很。眼睛总是不安分的往外瞥，逃避目光，是心虚的表现。
他说的是假话。
“你？”徐立还想说什么，被陆荀制止。
“院长，打扰了。”
“我们此行是为了收养一个小孩，最好听话点，之前看李清就不错，不知道你这还有别的孩童吗？”
李平闻言，一张老脸笑得褶子堆在一块，让人想起灶台上的抹布，也是这样麻麻赖赖。小人得志，总是不讨喜。
“有啊，有啊，我们这的孩子懂事早，乖得很。”
李平讪笑，引陆荀几人进门，院子不大，小孩放风时间都在外圈玩，孤儿院工作人员也少，除了院长李平外，就是一个扫地的，还有一个做饭的大妈。
“大爷，您在这工作多长时间了啊？”
扫地大爷没动。
陆荀又问了一遍，“大爷，您在这工作多长时间了啊？”
院长连忙冲上来解释，“哦，大爷是个聋人，听不见话。”
“还是先谈事吧。”
在厨房遇到的做饭大妈虽然听得到，却也是个哑巴。陆荀神色凝重，从古至今什么人最受得住秘密，一是死人，二是哑巴。
这穷乡僻壤，还遇见两个哑巴。
偏偏还没人上门核查，不是他们演的好，只是占据了地理优势，料定这山沟沟的地方没什么来管，这背后，也指定运转一条见不得光的黑色产业。
陆荀皱眉，“徐立，你先去跟院长好好商量，我去抽根烟。”
司机推着陆荀绕道院子后面，疑惑不解，“少爷，您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啊？”
陆荀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推轮椅，后院连树都没几颗，只有一些儿童玩具，说是玩具，其实更像是...商场里别人不要的破烂，被捡回来重新加工改造了一番。
刚下过雨，地还很深。
陆荀一行人进山，就没见过其他人。除非有两条的进山通道，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所以，李清，一定还在孤儿院里。
“少爷，找了一圈没找到啊。”
司机从孩子的住房里出来，上下连衣柜里都翻看了，却始终不见李清的踪影。
“嗯。”陆荀维持表面的淡定，内心却早是掀起惊涛骇浪，他知道，最坏的情况莫过于，李清，已经死了。
这些天一直困在一个梦境中。
梦里的李清和初见时一般，是个小乞丐，灰头土脸，面部凹陷，只有眼睛大的突出，李清笑着，拼命抱住他的腿。
“哥，别送我走。”
“哥，我不走好不好。”
怎么会这样，他头一次如此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他直接留下李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他还能陪在自己身边，巨大的悔意汇聚成海，快要吞噬他的理智。
直到司机的声音又传来，“少爷，这里有个地窖，被两块石板压住了！”
陆荀把轮椅转的飞快！眼里亮起将死之人重新看见希望的光。
他迅速冲过去，轮椅是不好下台阶的，地窖里没有灯，陆荀也没看清路面。
一个蒙扎轮子就控制不住往下掉，司机懵了，反应过来想要去抓陆荀的时候，他已经连人带着轮椅掉进洞中。
轮椅上的铁丝勾破他的西装裤，划破残缺的双腿，鲜血汩汩流出，可陆荀早已失去了对腿的知觉。
除了手肘的擦伤外，他对下半身的感知为0，他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轮椅结结实实卡主，跟拖着一个重物一样艰难的在泥地上爬行，头发也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但他再次抬头，看见了李清。
少年躺在角落里，气若游丝。
陆荀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又瘦了。
怎么才一周不见，就快瘦脱相了，离开陆荀的李清，他过得很不好。
陆荀鼻子一酸，眼睛湿润，眼眶泛红。心里头是说不清的酸涩，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司机连忙走下来，搬开压在陆荀身上的轮椅，“少爷，你没事吧？”
陆荀没有回话，他感觉压着的重物被移开，立马双手支撑着一点一点爬到李清身边，少年听到动静睁开眼，看见了陆荀的脸，沾染了泥土，不复昔日的矜贵自持。
李清觉得这一定是做梦，或许是走马灯，或许是回光返照。
不然怎么解释陆荀出现在地窖，如此狼狈。
在李清仅有的相处片段里，陆荀总是端庄的，总是贵气的，他就想天上高悬的明月，清冷孤寂，可他的孤独是自私的，因为他不曾与任何人分享，他守着自己的孤独，也不愿让人见识到自己的脆弱。
他何曾，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哥，是你吗？”李清虚弱的开口，却觉得自己好笑，竟然指望一个幻觉给自己回应。哥当时毫无留情地将他送回来，他怨恨过，可自己本来就是无根的草，只是偶然得到一个避风场所，眼下主人要关门了，把溜进去的猫猫狗狗都清出来，李清知道，是自己贪婪了，他不该奢求，得到原本就不属于他的温暖。
明镜高悬，他得了片刻的月光，便不愿在忍受清冷的苦夜。
李清啊，这可不好。心底的贪欲，终究成为自食的苦果。
他一次次告诫自己，却仍不愿放弃奢求，清醒又沉沦。
可下一秒，他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很熟悉，很真实，那人心疼地摸着他的头。
他听见陆荀的声音，切切实实，不是虚幻。
“哥来了。”
“哥带你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