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最后留给你一个美好的印象，正如我们初见时的模样。
（一）
医院的病房内，苏北哲穿着病服靠坐在病床上，看着旁边摆弄食盒的人，笑道：“今天又是什么？”
“南瓜粥，尝尝看，不喜欢下次我再做点别的。”许南城把粥从食盒里拿出来，挨着他坐下。
粥还很热，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一点点吹凉。
苏北哲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把粥吹凉递到他嘴边，然后“啊”的一声张开嘴，将粥喝下。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嘛！他想。
“还行，就是煮的有点久了，我又不是没有牙齿，下次注意啊！”苏北哲将粥咽下点评道。
“好，明天想吃什么？”许南城把勺子又递了过去。
“呃...想吃小蛋糕、糖醋排骨、串串、红烧鱼...怎么办？想吃的东西太多了，说不过来。”
“那我们一样样来，一会我去买小蛋糕，下午我们吃糖醋排骨怎么样？”
“好。”
两人你一勺我一口，一来二去一碗粥就见了底。
饭后，许南城默默收拾好食盒，从一旁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削了起来。
苏北哲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城。”他唤他。
“怎么了？”许南城抬头看他。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出去。”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能感觉到药物对他的作用在一点点消退。
许南城削皮的动作一顿，削成一条长线的果皮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断了，掉在了地板上。
“好。你想好去哪了吗？”他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情说出来的。
“之前听你提过几次老家，你都没带我去过，我们就去那里好不好？”他扯了扯他的衣服。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他想，这样也好，这里终究不能久待。
“就现在怎么样？”
“这么急？我先和妈说一下。”许南城沉思了片刻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然后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将掉在地板上的苹果皮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有他这句话就稳了。
“去吧！去吧！”苏北哲接过苹果，便开始催促起他来。
“你呀！”许南城的眼神透露着些许无奈。
“我很快就回来。”他在苏北哲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就推门出去打电话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身衣服。
“走吧！妈同意了，出院手续也办好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苏北哲高兴的一下子跳到他身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许南城还拿着衣服，只能单手托住他的屁股，不让他掉下来。
“好了，把衣服换上，我们去逛商场，我订了6点的机票。”许南城将他放在病床上，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逛商场！
苏北哲闻言眼睛都亮了，他最喜欢逛商场购物了。
“你转过身去。”苏北哲刚准备换衣服，却看见许南城没有动作，一抬头就被他的眼神烫到了，整个人红彤彤的。
“好，我转过去。”这是害羞了？许南城笑着转过身去。
“不、不许偷看！”苏北哲警告一声，就开始换衣服。
几分钟后...
“好了，可以走了。”苏北哲换好衣服，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两人出院就去了商场，从商场回来的时候已经两点了。离登机还有四个小时，他们回了一趟家。
苏北哲上飞机的时候就累得睡着了，至于是什么时候下的飞机，又坐了多久的车从县城到许南城他家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等他醒来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两人又胡闹到了一点。
第二天苏北哲是在菜香味中饿醒的，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墙面。看到这陌生的布局他有一瞬间错愕，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许南城的老家。
他掀开被子，一起身，谁成想起猛了扯到伤处，下一秒弓着腰一脸痛苦地躺了回去，最后是扶着腰强撑着下床的。
骗子！苏北哲在心里暗骂了他几句，才开始环顾起四周。
这就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苏北哲扶着腰一点点打量着周围，房间里略有些空旷，除了基础的家具，再没有其他。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大大的书架上，他朝书架走了过去，随手从上面取出两本书翻看起来。
“笔记还挺多。”他才站了没多久，腰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也没了继续看的兴趣，出去就要找许南城算账，一打开门就看见始作俑者正朝他走过来。
“醒了，正好洗漱完就可以吃饭了。”许南城扶着他去了洗手间。
“许南城你混蛋！”苏北哲直接一拳朝他胸口砸去，正中。
“嗯，怪我。那就罚我给小少爷洗漱好了！”
苏北哲“嗯哼”了一声，算他识相。然后任由他给他刷牙洗脸，最后连路都不愿意走了，要人抱着。
许南城乐意之至，到饭桌了也没撒手，把他喂饱了才吃的。
饭后，苏北哲拉着许南城要出去走走，美其名曰：他要去散步，消食。
打开门，入眼便是一块块农田，以及远处一座连着一座的青山。大城市待久了突然看见这幅景象，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不是说这个季节山上有捻子吗？我要去摘，你带路。”苏北哲说着伸手推他的背，可他又不知道方向，只推了两下便没了动作。
“你的腰...明天吧，我们明天再去。”许南城侧身拉过他的手，在他手上的软肉处捏了两下，眼神扫过他腰开口。
“就这点小伤，不碍事的。”苏北哲说完，就猝不及防对上他那双带着探究的眼神，声音一下就弱了下来。
“有...有事。我刚刚感受了一下，还是挺疼的。就依你的，我们明天再去。”
“嗯。”
（二）
“南城快看，这里好多捻子！”刚刚爬山还喊累的人，这会儿开始活蹦乱跳了。
因为今天要爬山，所以昨夜许南城并没有折腾他。
“小心点。”许南城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摔了。
“知道了。”他边跑边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许南城无奈，跟着在他后面跑起来。
“好多捻子！”苏北哲的眼睛在触及一大片灌木时亮了，他停下了脚步，俯身从枝丫上摘了一颗。
来之前他特意查过，黑紫色的捻子是熟的，可以吃。
“你去那边。”察觉到他过来，苏北哲随手指了一片地方让他去那边摘，一副这一片已经被他霸占了的模样。
他高兴就好！
许南城没说什么，往他指的那边走去。他在一棵长得略有些高大的捻子树前停下，才摘了没两颗就不摘了，就着树荫坐下看着苏北哲摘。
只见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弯腰，一会儿又蹲下，这走走，那走走的。活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不知看了多久...
“南城！好呀你呀，偷懒被我抓到了吧！”苏北哲佯装生气地朝他走了过去，走了没两步又嫌速度太慢了改成了跑。
许南城没有说话。
没听见？
苏北哲眉头微蹙，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临近许南城时突然见他嘴角上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苏北哲暗道不好，该不会是傻了吧！
“南城？”苏北哲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许南城抬眼看他。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确认了，人没傻。苏北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个要怎么吃呀？”上衣的边缘被他抓成一个口袋形状，里面装了好多捻子，他从其中拿了一颗，往他跟前凑了凑。
“你还挺会摘的。”许南城的目光落在那一堆紫黑色胖乎乎的战利品上笑了。
一个没留神人就摘了这么多。
“那是。”苏北哲脸上挂着得意地笑。
“先把上面的花边去掉，像这样，然后再这样，将里面的果芯去掉就可以吃了。”许南城接过他手里的捻子，边做边说。
“这个吃了会怎么样？”苏北哲看着被挤出来的略带着紫色汁水的白色果芯问道。
“苦的，不好吃。”许南城将弄好的捻子递给他。
“好甜！”苏北哲张口吃下，被这没吃过的果子惊了一下。
“你喜欢就好，不过这个可不能多吃。”许南城看着他怀里的捻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将人拉到一旁的树下休息。
“作为你偷懒的惩罚，你负责剥捻子给我吃。”
许南城没反对，反倒是津津有味地剥起了捻子。
“南城。”
“嗯？”
“捻子用你们这里的话怎么说呀？”
“想听？”许南城将剥好的捻子递到他嘴边。
“嗯。”苏北哲点头。
许南城附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说完就笑了。
“真是这么说的？你没骗我吧！怎么听着这么像...”苏北哲有些不确定。
“像什么？”他示意他说出来。
“没什么。”苏北哲说不出口，又怕是他听错了。
美景在前，又有帅哥投喂，苏北哲别提有多享受了。
只是这种享受在他打死第五只蚊子时消失了，苏北哲看了一眼被蚊子咬得这里红一点那里红一点的手臂，恼了。尽管他上山前喷了防蚊虫叮咬的喷雾，可还是被蚊子咬了。
“别抓。”许南城说着从兜里取出一个小小扁扁的圆形铁盒，打开，用没沾过汁水的手指给他擦药。
清凉油。
“你怎么把它带来了？”苏北哲看着那令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东西眉头微皱。
“用得上。”许南城将他手臂上泛红的地方擦完，合上了盖子。
“挺好的。”鼻尖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清凉油味，苏北哲说不上喜欢讨厌。只是他一闻到这个，就忍不住想起他学生时代干过的蠢事。
“对了，这个吃多了会怎么样？”苏北哲看了一眼怀里剩得不多的捻子，才想起来发问道。
许南城想了想，回了他两个字：“便秘。”
苏北哲一愣，眼神复杂地看着怀里的捻子。
他刚刚吃得应该不多吧...
“不吃了。”苏北哲抓着他的手摊开，然后将剩下的捻子一股脑全给了他。
“有袋子。”许南城看着手里的捻子，眼神示意他去口袋里拿。
“怎么不早说？”苏北哲半信半疑伸手去拿，没想到还真拿出了一个白色塑料袋。
早说他就不用衣服装了。
“我看你用衣服装得挺开心的就没说。”
苏北哲有点生气，但还是给他撑开了袋子，让他把手里的捻子放进去。
“还摘吗？”他问。
“不是说吃多了会便秘吗？”苏北哲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暗了下来。
摘捻子很好玩，可摘多了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反正今天他是不吃了。
“傻，这个还可以泡酒。”许南城一下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真的？那还愣着干什么，走！”苏北哲高兴地拉着他走去摘捻子。
许南城由着他拉着，两人摘了好一会儿，把塑料袋装得满满的才堪堪收手。
苏北哲看了看另外一片没有被采摘过的捻子，又看了看许南城手里装得再也装不下的袋子，有些遗憾，他还没摘过瘾呢！
“你要是喜欢，我们下次还来？”许南城从他手里接过塑料袋。
“好吧！”
也只能这样了。
下次他一定要带一个大一点的塑料袋过来，苏北哲离开前心想。
（三）
“今晚可能会晚点，桌子上有热牛奶。”床上倚靠在墙壁处理工作的许南城闻声抬头看他。
苏北哲刚洗完澡出来，有那么一瞬间看呆了。
“好。”他乖巧的朝书桌上走去，拿起桌上的牛奶一口喝完，然后把杯子拿去冲洗干净、放好，做完这一套动作又回到了卧室。
南城好像很忙。
苏北哲有些无聊，开始研究起他的书桌。
“南城你这桌子...”苏北哲搬开他放在桌子左上角的书，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小洞。他有些诧异。
他原本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点许南城小时候的照片，黑历史什么的。没想到，他还没翻呢，就发现了这个。
“小时候学人家钻木取火，很意外？”在床上处理工作的许南城闻言抬头。
苏北哲点头。
“没看出来你还会做这种事，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样。”
“你还挺聪明的。”钻在这个地方，把书一盖就发现不了了。
不像他直接在中间钻，一下就被发现了。
“放心，该挨得打一顿没少。”许南城敲完最后一个字，保存，然后把电脑合上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好了，过来。”许南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过来。
他的嘴角明明是带着笑的，可苏北哲却是想到什么只觉得腰软得厉害。
“我现在还不是很困，你先睡吧！”苏北哲和他打商量，说罢不敢看他了，自顾自翻着手里的书。
“那我陪你。”许南城来得很快，他从他身后靠过来伸手抽走他手里的书。
“想找什么？我的黑历史？还是...”他故意靠在他耳边说话，又恰到好处地止住话语，让人忍不住想他是不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再加上他这意味不明的话语，直勾得他心痒痒。
许南城对他的反应满意极了。
“有画册，不过不在这里。很晚了，我们先休息。你要看的话明天，明天我给你找出来。”他将书随手放在桌面上，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略带几分疲倦地说道。
“好吧！”苏北哲妥协。话刚落下，他就被许南城整个人打横抱起。再看他的表情，笑眼盈盈，哪还有刚刚的疲倦之态。
第二天。
在照片看完后，苏北哲便提议要去他的中学看看，两人从学校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旺铺转让，本店喜迁新址，故此公告。有意者可联系，联系电话...”临近街口处时，苏北哲突然停了下来。
老旧的屋子红砖黑瓦，掉漆的红木门上贴着一张鲜艳的红色大纸。笔走龙蛇的黑色毛笔字，飘逸自如，尽显大家风范。
他思索了片刻，说：“南城我们将这里买下来吧！”
“开图书馆？”许南城突然想起来他以前提到过的，他想开一家图书馆。
“你还记得呀！”苏北哲有些惊讶。“我观察过了，这里没人开图书馆，可以开。”
这里只是小乡镇，在这里开图书馆会赔的。
许南城没说，也没这个必要。苏家不缺钱，他也不缺。
“好，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没？”
“就叫‘有间书屋’吧！”
许南城点了点头，寻了个时间和房屋主人签好合同并办理好相关手续。
房屋重修需要一段时间。在房屋临近收尾的时候苏北哲的病情发作了，他们再次回到了医院。
“南城。”病床上刚苏醒过来的苏北哲下意识唤道。
“嗯，我在。”泪水在眼里打转，许南城装作若无其事地给他理了理被子，就像平时一样。
“南城。”他唤他。
“嗯。你说，我在听。”
“如果有一天”苏北哲犹豫了很久，还是打算说出来。他怕他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小哲！”许南城被他这几乎离别的语气吓到了，急忙出声打断。
“抱歉，我声音大了。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他说完后，意识到他吼了他，和他道歉。
苏北哲预料过他的反应会很大，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大。他想他一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
两人沉默着，谁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睡了多久了？”苏北哲率先出声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他说着就要起身。
“慢点。”许南城见状一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将枕头调整好。
坐起来的苏北哲感觉身体都舒服了不少，唯一不好的就是使不上劲。
“两天。”他说。
已经过去两天了吗？苏北哲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我就两天没看住，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苏北哲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气极了，要不是他手上插着针管，又没什么力气，高低得给他一巴掌。
“嗯，所以你要看住我了，最好是一辈子。”许南城朝他扯了一个微笑，他没让他多坐，只一会儿便让人躺下好好休息。
听闻西藏有神医。
南城，我想最后留给你一个美好的印象，正如我们初见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