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
难怪二哥说他难缠。
这地方是沈如梦为她准备的，引她过来的也是沈如梦的大丫鬟。
“那翠儿是你的人？”
沈斯犹并不答，抬手让她就坐。
“是三娘唐突。”
“无妨，萧家三娘子很是机敏，我喜欢同聪明人讲话。”
这沈斯犹同上一次相见不太一样，虽然仍是肉眼可见的病弱体虚，温润柔和，但他眼中的笑却不如上一次那般真切。
想来是不愿在弟弟面前，崭露心思。
沈无虞估计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前些日子还在同她担忧，现在他阿兄虽然是沈家长子，但沈秋登如今颇受重用，他爹是个极其偏心的。
若是日后沈秋登当了家主，他阿兄身体如此病弱，到时连买药的月钱估计都得被扣下来。
所以他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在同她一起做生意。
这事不知沈斯犹可知晓？
“多谢夸奖，沈家大哥今日引我前来，想必不只是同我叙旧吧，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沈斯犹将桌上倒好的茶推到她跟前，斯文笑道：“我以为是萧家三娘子有事想同我谈。”
萧烟阁：“……”
这人真是一点也不肯落下风。
“有是有，烟娘想同沈家大哥你谈笔交易。”
二哥说了，在他面前自己是藏不住的，不如开诚布公地谈。
萧烟阁顺从接了他那杯茶，放在手里把玩。
“只是烟娘做事从来不绕弯子。我定是有什么底牌被沈家大哥注意到了，才会被请到这里，不如沈家大哥先同我说你的需求，烟娘既是想同你合作，必然要给足诚意。”
沈斯犹似是欣赏她直率的个性，那笑容里的试探少了些。
这萧三娘确实同无虞说的那般。
即是如此，他也不愿浪费时辰。
“那我便也直说了。”
“我不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还是借了萧家的势，能将六皇子从昭狱捞出来，这事惊动了沈家主母。我如今那大母亲是个贪心的，沈如梦如今已到了适婚年龄，她若是没法嫁给你二哥，唐文慧便会想法子让她上太子那艘船。”
果然，她们打的是二哥的注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沈斯犹神色恹怏漫不经心：“不过想来你二哥那人眼高于顶，狡诈刻薄，是看不上如梦妹妹，那样看似优雅大方实则蠢笨如猪的个性。”
萧烟阁：“……”
这是在说他二哥？
原来沈家主母是以为，萧家手上握了太子把柄，才能救裴琮出来。
如今各个皇子分庭抗衡，太子不过是占了个正统的名号，他母族河东陈氏势大，皇帝不一定所喜。
她二哥其实是最好的选择，无人再抵得上萧家兵权。
可这兵权在朝中无依，亦容易倾覆。
若是沈萧二家文武结合，便会是这京都城最值钱的香馍馍，即使不参与夺嫡也能自保立于不败之地。
萧烟阁冷笑，这唐文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上一世她女儿可没少羞辱自己，如今倒是看上她二哥了。
那沈斯犹是什么意思。
若他的需求是要他二哥娶了沈如梦，那是万万不行的。
萧烟阁试探道：“沈家大哥，你把我带到这来，不会是要我劝我二哥娶了沈如梦吧？”
“当然不是。”
不是便好。
萧烟阁悄悄松了一口气。
“恰恰相反，我不愿她嫁入萧家，也不愿她傍上太子。”
看来这沈斯犹确如二哥所言，不是什么好果子，亦是有争权之心。
这一世想必也是因为她能将裴琮提前弄出昭狱，而盯上她。
“我不方便出手，萧三娘可有法子？”
嗯。
聪明人，称呼也换了。
这是同意与她做交易的意思了。
萧烟阁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又为两人新斟了茶。
“我也不同沈大哥你绕弯子，我若是做了，有什么好处？”
“你提。”
沈斯犹也是个爽快人，也不同她客气，喝了她倒的茶。
萧烟阁被苦得直皱眉头，这茶味道怎么那么熟悉。
“这事要瞒着小鱼。”
沈斯犹挑眉，没想到这是她第一个条件。
“他虽不是一味良善，可生性纯良，若是知晓我们的行为，处于对阿兄与挚友的支持，他并不会阻止我们。可他会心中有愧，日后必定处处偷偷照拂沈如梦，我不希望他会被人利用。”
沈斯犹有些意外。
“那是自然。”
“那具体事宜便请沈大哥过府一叙了，烟娘可夜里来接你。”
“原来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啊，萧三娘的胃口……可大的很。”
“那是自然，不为刀俎便为鱼肉，这道理沈大哥应当比烟娘更有体会，若是沈大哥也有兴趣，我萧家愿全力相助，六皇子府亦是。”
沈斯犹眯眼，显然有些怀疑：“你能代表萧家与六皇子府？”
“不若烟娘也不会在这里同你讲话。”
“成，日子你们定。”
萧烟阁轻笑：“沈家大哥是爽快人。”
他这妹妹倒是挺讨人喜欢。
沈斯犹：“替我向你兄长问好。”
萧烟阁不解，家中两位阿兄何时同沈家有交集了。
“哪位？”
沈斯犹但笑不语：“萧三娘可知鲛纱？”
鲛纱。
她损失的金子！
萧烟阁压着气儿，分毫不显。
“这是京都近来最时兴的布料，如此女儿家的东西，三娘自然知晓，不过沈家大哥是如何得知的？”
眼前这女子跟那人眉眼分毫不像。
不过却是同样的牙尖嘴利。
真不愧是一家人。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想来萧家那边你会处理妥当，太子那边不易下手，但今日恰巧有个好机会，我愿赠予你，不知三娘接是不接。”
萧烟阁：“……”
分明就是早就设计好了，拿她当枪使。
还赠予她呢。
呸。
果然二哥讨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萧烟阁肚里腹诽，面上双眸含笑，好一个真诚大方。
“好说，沈大哥所赠，三娘自是要接下的。”
“沈如梦为讨好陈家嫡次女，重金同人拍下了一匹鲛纱，真的被我给换了。”
那如今陈淇彩手里的便是假的，真的一定在沈斯犹那。
萧烟阁轻叩桌面，刻意笑得有几分晚辈的狡黠。
“要办这事儿也不是不行，三娘保证给你办得妥帖办得风风光光，就是不知为沈家大哥办事可有什么好处能拿？您在这沈府手眼通天，想必知晓我近来荷包很紧。”
沈无虞帮她做仿制品的事情，她不信沈斯犹不知道。
沈斯犹：“这事若办得热闹甚大，那鲛纱便是赠予三娘的合作之礼。”
“成。”
萧烟阁一口饮尽茶水，还不忘跟他行了个礼。
“那我就不叨扰了，沈家大哥等着看戏便好。”
即是假的鲛纱，那沈斯犹定会使计策让众人识破。
她要做的，就是将这个事情搬到台面上，顺带中饱私囊，再收拾几个杂碎。
萧烟阁回了席面上，沈如梦一下子就注意到她，面色一变，立刻抛下还在讲话的小姐妹过来寻她。
她拉着萧烟阁的手走到一旁去，悄声道：“萧家妹妹怎么上这来啦，你不是最不喜欢这样场合的，我一听萧家阿母接了帖子要你过来，就马上着手为你专门准备了安静的庭院。”
“萧家妹妹可是哪里不满吗？”
“沈家姐姐如此真诚相待，烟娘定是满意的，便在此谢过了。”
“那你为何……”
“此时说来话长，还是阿娘在我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躲懒，我方才在那院子里欣赏美景糕点，一顿饱腹后又觉得心虚，回去怕是不好同阿娘交代，于是便过来了。”
沈如梦那落落大方立时便有些僵硬，这次荷花宴的目的并不只是同萧家交好。
阿母本同她商量好了对策，这宴请来的宾客中还有陈家嫡次女陈淇彩，这是太子的亲表妹。
若是那萧家不识时务，她便会通过陈淇彩这条线搭上太子。
萧烟阁的礼她已经送出去了，可陈淇彩的还未送。
那可是鲛纱，她自己都仅有一匹，瞧着都眼热。
自然是只准备了一份，就是给陈淇彩的，要让她在这宴席上好好风光一把。
谁能想到萧烟阁突然回来了。
“沈家姐姐，沈家姐姐？”
“啊。”
“你怎得愣了。”
萧烟阁立刻便装作红了眼，一副小心谨慎的傻样子：“可是烟娘做错什么，又不合礼数了？出门前殿下也同我讲千万不可再同从前那样跋扈，丢了萧家的脸面也丢了六皇子府的脸面。”
萧烟阁说着说着声音艰涩，都快要哭出来了。
“沈家姐姐，你快帮帮烟娘。”
沈如梦见她此般，心里暗骂她又蠢又胆小，竟什么也瞧不出来。
先前才从边塞回来时那样飞扬，许是那时不懂京都水深，如今是被折了翅膀管教成傻子了。
留她在席上倒也无妨，骗骗也就过去了。
不然她一直缠着自己，自己可怎么办事。
沈如梦如同亲姐妹般，轻轻为她擦掉脸上压根不存在的泪。
“萧家妹妹是多想了，我不过是在想一会该如何，把之前欠陈家妹妹的生辰礼给补上，萧家妹妹此番可是端庄的很，一点问题也没出呢。”
萧烟阁吸了吸鼻子，嚅嗫道：“那便好，那沈家姐姐我先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嗯嗯，快去吧。”
萧烟阁一转身便变了脸色，一旁的云锦瞧着简直目瞪口呆。
“如何？”
萧烟阁扬眉。
云锦咽了口口水。
“厉害。”
萧烟阁带着她到女眷聊天的地方站着，眼神示意她看过去。
“看见那个穿着淡粉色，正在同人讲话的那位了吗？”
云锦蹙眉，那边身着落英淡粉的人很多……正在同人讲话的。
“是身着琵琶襟上衣的那位？”
萧烟阁：“……”
琵琶襟上衣是什么。
“就是粉色的，头上也粉粉的。”
萧烟阁数了数：“左边带着三个钗子，花枝招展的那个。”
这样说云锦便认出来了：“东南位置，丑时方向那个？”
“对，我叫你保管的那坠子。”
萧烟阁低下头，用袖子掩着嘴微微咳嗽。
“一会等天再暗一些，我给你创造机会，你把那坠子放在她身上，不要让她察觉，可能做到？”
这简单。
云锦：“能。”
“那人是刑部侍郎之女，齐敏，你可知殿下如今是官居何位？”
裴琮在刑部一直都是不尴不尬的位置，本朝没有皇子不入仕的禁制，只是没哪个皇子像他一样无实权罢了。
“好好干，”萧烟阁看着齐敏，意味深长道：“若是做好，你可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