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片静寂，大家都被这个反转惊讶地不敢说话。
冰凉的地上，赵思儿的丫鬟跪在地上，她听了陛下的话，目光抬头看向自家娘子，赵思儿对上她的目光，站起来不可置信道：
“你居然躲在房梁上，你想要干什么，我当初见你被戏班主毒打，于心不忍才将你带回，你如今居然恩将仇报，想要挑拨我与鱼娘子的关系。”
她向上抬头，“陛下，这一切都是这个丫鬟自作主张，我什么都不知道。鱼娘子救过我一命，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赵思儿泪眼婆娑的抬眸，又看向对晏嬴身后一直看着她的鱼若，“鱼娘子，我一直很感激你，你难得也怀疑我会做这陷害你之事吗？”
“我……”鱼若犹豫，她来到宫里后就一直与赵思儿交好，赵思儿温柔体贴，会常常做糕点给她，课上面对夫子女官的提问，她也会在后面偷偷告诉鱼若。
这样一个人，鱼若真不想要怀疑，更何况赵思儿为什么会害自己，她与她相处中并无矛盾。
鱼若抬头，她看见了陛下刀削般的俊美脸庞，那双沉寂如霜的眼睛在她抬头时偏过头，与她对上。
人人都说陛下冷血，他身为帝王不会在意任何一人，他只会利用一切手段来稳固自己的江山。
可是鱼若知道，不是的，陛下并不想要做皇帝，他不冷血，相反他心中的侠义一直伴随他，所以他才会在黑店救下她。
而如今，在她面对危险时，他又出现拯救了她，她不应该怀疑他的判断。
如果她怀疑他，那和曾经怀疑他杀了九公主的太后有什么区别。
鱼若抿紧唇，声音不大，全场却都能听到道：“我只相信陛下，陛下居然怀疑你，那一定是你有可疑行为。”
她气势汹汹地对上赵思儿，赵思儿不明白鱼若怎么突然就不好糊弄了。
晏嬴看着身边伸出爪子努力护住自己的小姑娘，沉寂的眼睛里，泛起一道涟漪，他勾起嘴角，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
“你不用狡辩了，问这个丫鬟就知道了。”
迟公公上前，恨铁不成钢对着丫鬟道：“大胆刁奴，还不快将实情告诉陛下。”
“我，我。”丫鬟犹豫，娘子对她有救命之恩，还给她供弟弟读书，她不能背叛她。
晏嬴见丫鬟一直低头不说，没了耐心，“来人将她弟弟带上来。”
“姐姐，姐姐。”
一个约摸十岁，衣衫褴褛，模样却格外可爱的小男孩被带了上来，他看见跪在地上的人，眼泪汪汪的扑了过去。
“姐姐，姐姐，我好害怕，呜呜呜。”
豆大的眼泪砸在丫鬟领口，她焦急地捧起弟弟的脸，“豆豆怎么哭了，姐姐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家里吗，你怎么傻乎乎出来了。”
小男孩，哽咽道：“姐姐，你走了后有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坏人进来，他把我扑到地上，撕扯我的衣物，呜呜呜。”
蓝色袍子，丫鬟脑海里浮现自己在贤妃宫里见过的人，自己的弟弟从小就因貌美，被戏班里的人惦记，那次被戏班主毒打，就是因为她阻拦他侵犯自己的弟弟。
她卖身为奴，忍着与弟弟分离的痛苦，将弟弟托付给别人就是为了他平安活下去。
为了不让弟弟再次遇到危险，她一直嘱咐弟弟在外面时用黑炭将脸挡住，千万不能露出来。
这些年来，没有人见过她弟弟真容，除了自己信任的娘子。
她搂住自己弟弟颤抖的身躯，眼眶泛红抬头，目光直直看向赵思儿。
“娘子，是您出卖了我弟弟，您为什么这么做。您不是答应我，只要听您的吩咐，就给我一笔钱和卖身契让我和弟弟团聚吗？”
面对丫鬟的指责，赵思儿慌了，“你胡说什么，我何时出卖你弟弟，你弟弟被贤妃娘娘堂哥侵犯这事，我全然不知。”
“那娘子怎么会猜到是贤妃娘娘的堂哥？穿着蓝色袍子的人很多，娘子怎么一猜就是贤妃娘娘。”
丫鬟冷静质问，赵思儿一下慌了，她太怕丫鬟暴露自己，一时口无遮拦。
丫鬟又看向上方的贤妃，她静静端坐这里，美得想一幅画，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但是她一双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自己最爱的弟弟居然被他们当做筹码，她她何其可笑。
丫鬟苦笑一声，把自己的弟弟放开，她头磕在地上，双手伏地，“陛下，奴婢有罪，奴婢不该助纣为虐。”
“这一切鬼神都是假的，什么鬼，自古人心比鬼还可怕。”
“这一切都是贤妃娘娘与赵娘子的阴谋，贤妃娘娘将娃娃给了赵娘子，赵娘子把娃娃缝制后偷偷塞到鱼娘子的床底，然后命令奴婢在这天爬上房梁伴鬼神。”
说到后面鬼神二字的时候，赵思儿的声音忽然变成了那个鬼声，嘶哑凄厉，犹如恶鬼降临。
这下，众人明白了，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人。
晏嬴道：“赵思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赵思儿颓败跌落在地，目光暗淡，“我认了，这一切都是我和贤妃谋划的，目的就是为了铲除鱼娘子。”
“你为什么这么做？”鱼若万万没有想到，赵思儿居然真的恨自己。
“为什么？”赵思儿低着头开始发笑，她笑着抬起头，“为什么，因为我嫉妒你。凭什么，同样一起进宫，太子殿下却喜欢你。”
“我爱了他三年，为了他。我跪在后母面前像一条狗一样，求她让我进宫。可你呢？明明不喜欢太子，却轻而易举得到他的喜欢，甚至是陛下的喜欢，你凭什么，就因为你这张脸吗？”赵思儿声嘶底里道。
“你知道吗，每次在你身边看着你开心，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心里燃起的嫉妒就要把我吞噬。”
赵思儿一字一句，泣血道：“我恨不得你去死。”
“你这么恨我吗？”鱼若松开抓住晏嬴的袖子的手，她想要走下去，晏嬴眉心微皱，手挡住了她。
“陛下，我要下去。”
“……”
于是，晏嬴放下了手，目光却锁定在鱼若身上。
鱼若走到赵思儿面前，地上的赵思儿一席简单黄裳，是很朴素的打扮，只有秀发间有一只缠花宝石金钗，那是鱼若特意命人去外面打造来送给她的。
“你下来干什么，来炫耀你的胜利，还是来看我笑话。”赵思儿讥讽地看着面前宝石与珠玉养孕的美人。
“我是来报仇的”
鱼若咬紧牙，一手甩在赵思儿脸上。
“这一掌是你害我昨日受到惊吓还你的。”
“啪。”鱼若又一掌过去，赵思儿脸偏过去。
“这一掌是替连儿打的。”
鱼若甩着拍红的手，对着地上的赵思儿道。
这鱼娘子胆子真大。
众人眼睁睁看着鱼若在陛下，太后面前扇赵思儿的脸，鱼娘子看着瘦小，力气却不小，赵思儿脸都红了，这一掌要是在她们身上，怕是当场哭出来，众人畏惧地看着鱼若。
而刚刚还气势凌人的鱼若，肩膀忽然塌了下去，声音低不可闻，“你说我命好，可是我从不觉得。”
“我若是命好，为什么母亲会离开我。”
“我若是命好，为何父兄不爱我而偏袒妹妹，爱我之人，也一个个抛弃我，就连我认为的知己你，也想要害我。”
鱼若苦涩道：“我不是命好，是我因为我告诉自己不要为了不爱你的人伤心。”
她站在那里，发间明晃的宝石暗淡下去，殿内烛光照在她身后，拉长无尽孤寂的背影。
直到一张暖融融被火烘热的披风盖在她身上，鱼若抬眸，细碎的目光里是晏嬴的面庞。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你不必在意。”
＊
在迟公公的陪同下，鱼若回到了宫殿，其他人心事重重地回了宫，殿内只留下周浣纱，太后本想要留下，晏嬴强硬地让她离开。
一时间，刚刚还满座的宫殿只留下坐在椅子上，含笑端庄的贤妃和双手负于身后的晏嬴。
“朕想不通，这件事里为什么会有你。”
周浣纱靠在椅子上，这个时候，她仿佛什么都丢弃了一样，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茶，“陛下，真的不知道吗？”
“这个时候，朕没有耐心玩你猜我猜的游戏。”
周浣纱放下茶，缓缓站起来，她是那么美丽，就算她已经三十岁，可不管宫里进了多少人，她依然是最美的。
她也坚信这样美丽的她，迟早有一天会让陛下心动，所以她耐住寂寞待在后宫，可这一切都被鱼若破坏了。
“陛下，因为臣妾爱慕您，臣妾一直心里住着您，可偏偏您的心里没有臣妾，只有那个鱼若。”周浣纱想要抚上晏嬴的脸。
晏嬴向后退一步避开周浣纱伸出来的手，“你疯了，你是我皇兄的妃子。”
“可我爱的是您，我进宫是为了离你更近一步。”周浣纱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你为何针对鱼若？她与朕并无关系。”
周浣纱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痴痴笑起来，她笑得眼泪流出来，“陛下，你说你与鱼若并无关系，哈哈哈哈，陛下，人人都说您聪慧，可你到头来连自己的心也看不清。”
“您若不爱她，为何会单独给她安排院子，为何放心让她进御书房，为何在她受到危险时扔下政务跑来，你告诉臣妾这不是因为你爱她，是因为什么！”
晏嬴沉默半响，张开嘴道：“我只是把她当一个惹人怜惜的后辈。”
“陛下，你看不清我的心，你也看不清你自己的心，他们说的对，您没有心。”周浣纱眼泪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珍珠。
“哗哗哗哗。”
殿外大雨滂沱，晏嬴手执着伞回到宫殿。
“陛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不喊老奴去接您，伤到龙体怎么办？”
廊檐下，雨水顺着瓦片滑下，迟公公看着陛下淋湿一边的肩膀，赶忙喊人来伺候换衣。
“小姑娘呢？”晏嬴打断迟公公的话，将伞递给他，迟公公接过伞，回道：“在屋里睡着了。”
“朕去看看。”
晏嬴进了屋，在鱼若身边伺候的连儿，见到晏嬴赶忙跪下行礼，晏嬴走过去，目光落在榻上鱼若睡着的脸上。
“你先出去。”
跪在地上的连儿心中一颤，才踏进屋的迟公公也被吓得脚一顿。
“还要朕再说一遍吗？”晏嬴冷下声。
“还不快走。”反应过来的迟公公，跑进来，拉着还在发呆的连儿离开，离开时还将房屋门锁上。
随着咔哒一声，屋里陷入沉寂，只有床榻上鱼若轻浅的呼吸声。
晏嬴在软榻边坐下，目光落在鱼若脸上，脑海里浮现周浣纱的话。
“您若不爱她，为何会单独给她安排院子，为何放心让她进御书房，为何在她受到危险时扔下政务跑来，你告诉臣妾这不是因为你爱她，是因为什么！”
“朕真的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你了吗？”
晏嬴伸出手，拂过鱼若颊边的发丝，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压在她枕边，轻轻俯下身子，在离她只有半指距离时，晏嬴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