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以峤,在五年前的一次意外中,我失去了我的右眼球,一同消失的,是我一切有温度的记忆。有时候,缠了绷带的右眼上从未凝结的血管无端刺痛着神经,寸寸毛孔染了毒瘾似地叫嚣着腐烂——我总能通过右眼看到些模糊不清的光景,有点雾里看花的意境;我总这样认为我的右眼似乎正在恢复,但白大褂的医生总在床头站着,他想说服我的臆想。也难怪,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我一直在试着去看清,模模糊糊的,右眼里的光景渐渐有了颜色,有了动静,总能看清黑一块红一块晾在灰蒙蒙的背景板上,在来自未知的蛊感下,我嘴中不可抑制地开始吐出奇怪的字眼,那是我先前从未听过的语言。他们的目光愈发惊恐,活动的空间也随之逐渐束缚在铁床一隅。我开始魔怔地重复那些字眼,日日夜夜,眼眶的刺痛时时使我瞪着仅剩的那只眼保持着清醒,在躁人的黑暗中开始挣扎,全身的肌肉在束缚衣的禁锢下萎缩得不留气力,因为,在眼里的世界在上下颠倒,视线下移,看清了血淋淋的十指。
人来疯,殷使为俎。将近啖,饮血为誓。
他们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我就那样蹲坐在低矮的笼子里,被围观着,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中,喜、怒、哀、乐,在表演,去伪装,满目疮痍。
终于有一天,右眼中的光景使我第一次能清楚窥见全貌——
那是密林的边陲,惨淡几片月光滤去,古树的根节盘结扭曲成人脸。身形一晃,似乎极稳地走进石窟中去,洞里黯然不见光,偷挂着血红色的钟乳石。洞壁的尽头,阴窟昏灯下。
诸天神佛法相慈目相视,我的手里似乎正柄着香灯,慈祥面目下,佛像的面庞开始扭曲蠕动,剃光度滑的颅顶的戒疤下,开始凸起卵状大小的疙瘩,在推搡间胀成土鸡蛋般,硬生生将面容撕扯着变形……
他们瞬间一变慈眉善目,近而怒目相视。身后未及灯照的暗处,窸窣一阵黏稠水汽声爬得极缓。终于,将近时碾过一大片血红色的眼球,蛰伏着……密密麻麻,挤在石壁上……
我对我说,这是「神佛」「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