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门被人敲响。

    许识贝刚穿上拖鞋准备下床，许修竹已经推开门走进来。

    他熟练地走到到床边摸了摸许识贝的脸问她，“睡醒了没？”

    许识贝撑着手坐在床边，看着许修竹凑很近的脸很想告诉他没得到允许就随便进一个十八岁少女的房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仔细思考过后发现她们家并没有立过这个规矩，并且现在许修竹在家的地位比高考失败的她高不止一个level。

    许识贝只好收回想教训他的话麻木地摇了摇头。

    “没有。”

    说完就打算掀开被子再睡一觉，许修竹在她翻身躺下前按住了她肩膀。

    “行了先别闹了，先去吃点东西。”

    他把许识贝从床上捞起来，等她站稳后伸手替她将脸颊上的碎发顺到耳后。

    许家基因一般，但是上一辈娶的媳妇个顶个漂亮，更幸运的是许识贝和许修竹都像各自的妈妈。

    许修竹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那个，他和许识贝伯母一样，一张脸眼睛最为突出，不笑的时候也像带着笑意。

    他用那双很好看的眼睛看许识贝乖顺的脸，他说：“凌渊回来了，这么久没见你不想看看他吗？”

    许识贝没说想或不想，她只是点点头，很沉闷地说声哦，然后绕开许修竹想往外走。

    许修竹叫住了她，许识贝转头想问少爷还有什么话指示，他已经看着她皱着眉问，“你就穿这样出去？”

    许识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裙和脚上的棉拖，很郁闷地问：“不行吗？今天不出去在家吃饭，又没别人。”

    凌渊和许修竹就像她妈亲儿子似的，当然不算外人，饭桌上更多的时候是考试考得不好的她被她母亲唐女士教育，其他人在旁边闷声吃饭不敢说话，一对比起来她比较像家里没人要的小孩。

    “确实没有外人……但你之前不是挺讲究的，不打扮下都不愿意出房间。”

    尤其是在凌渊面前，这话许修竹没有说出口。

    他又伸手将许识贝头上他刚刚理好的头发揉乱了点，微微笑着说：“这样也行，不难看。”

    许识贝挪开他的手，开门往楼下走，许修竹听到她用很轻的声音念叨。

    “现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

    许识贝抱着一种必死的心态迈着沉重的步伐下了楼，在客厅却没见到其它人的身影，只有唐女士和执意要打下手的许建国同志在厨房里为中午的配菜吵得正热闹。

    许识贝松了口气。

    凌渊也不是一定第一时间来她家吃饭对不对？好不容易回国当然有很多事要做：见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聚餐、和恋人约会、筹备在国内的工作……总之她还可以判一段时间死缓，而不是再次看到凌渊脸上表情——

    那种很冷淡很冷淡，像是看着某种麻烦的表情。

    客厅茶几堆满了零食水果，餐厅为等下上菜收拾的很干净，桌子上只摆着个打开包装盒的六寸草莓蛋糕。

    蛋糕已经切好了一块放在碟子里，旁边摆着她惯用的勺子。

    许识贝拉开椅子坐在餐桌边上，拿着勺子开始吃东西。

    知道凌渊要回来后她这几天都没吃什么，尴尬和羞愧夹杂而成的复杂情感汇聚成不愿面对四个大字，让她食不下咽寝不安眠，看什么都没有胃口，急得唐女士已经开始连夜查询解暑开胃菜做法。

    不算甜腻的冰凉奶油，混合草莓微酸微甜的香气，入口就像冰淇淋一样化开。

    许识贝觉得自己的胃在吃到如此清新的甜品后紧张到想吐的感觉都缓解了不少。

    但是许修竹不愧是和她从小就不对付，从识字开始一直欺负她到大学毕业的人，一句话就让许识贝稍微缓解一点的心情又跌落谷底。

    他坐在沙发上，回完消息的间隙抬头看了眼餐厅里舀着蛋糕往嘴里塞的许识贝。

    许修竹说：“蛋糕好吃吗？凌渊从美国带回来的，一路上都用冰袋冻着怕坏了，他说要去买点东西，让我先把蛋糕带回来给你。”

    许识贝手上动作僵住。

    许修竹没察觉到她异样，还在继续补充：“他说你暑假去加州玩的时候，吃不惯当地的东西，只喜欢吃这一家的小蛋糕。真的有这么好吃？和小区门口你喜欢的那家面包房比起来呢？”

    嘴里的甜品突然变得难以下咽，反胃的感觉随着她脊背发麻又涌了上来。

    她刚在思考就这样吐到垃圾桶里是不是浪费粮食，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来！我来开门！”许识贝的爸爸许建国同志不知道是如何从油烟机的吵杂声里听见门铃声的，他很激动地从厨房里冲出来，摆手制止了客厅里站起身准备去开门的许修竹。

    在许识贝反应过来前，她爸已经打开家门。

    很难想象一个身高一米七八，顶着啤酒肚头发快掉光的秃顶中年男子能发出如此类似于少女的尖叫声，他冲着厨房真情实意地喊。

    “老婆快出来看！凌渊回来了，还带着他女朋友！”

    许识贝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是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的，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家门口方向。

    很热的天气，男人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黑色西装裤和皮鞋，站姿挺拔到看不出任何坐了三十多小时飞机的疲倦。

    许识贝只是匆匆一瞥，在触及他拎着饮料的手时收回目光。

    漫画和电视剧里总爱在男主出场时安排一个高端的场景烘托他的帅气，摇晃的红酒杯，奔驰的高级汽车，完美的打光和周围人艳羡的目光。

    其实帅哥就是帅哥，不需要烘托也可以硬帅，只要一出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就像凌渊放在身侧的手一只挂着外套，另一只拎着的是椰奶和果粒橙，也不影响他浑身清贵的气质。

    许识贝觉得就算凌渊拎着的是两盒脑白金上门拜访，应该也还是帅的，如同她过去看的无数少女漫画里的完美男主角一样。

    完美的男主身边一定会有个完美的女主，就像她没有忽略掉的站在那双黑色皮鞋旁边镶嵌着碎钻的银色高跟鞋。

    许识贝突然有些后悔没听许修竹的话好好收拾下自己了，她穿着印满小猫图案的睡裙，光着脚穿着有小熊耳朵的棉拖鞋，头发也乱糟糟的，坐在餐厅里活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见不得阳光的小丧尸。

    ——

    许建国同志很激动，他站在门口看着凌渊和他身边的女孩紧张到手舞足蹈却说不出一句话，还是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的唐女士为他解了围，她掐了一把许建国的腰让他滚开，冲着门外的凌渊说，“快进来坐着，有话都进来坐着说别傻站着，坐飞机很累吧小渊，饭马上就好了，这次我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

    许识贝听到凌渊说话，她已经很久没听过凌渊的声音了，陌生又熟悉，像是某种乐器的低沉声色，即使是在炎炎夏日里也让人联想到幽幽的深潭。

    他说：“阿姨不用麻烦的，只是回家吃顿饭，随便什么都好。”

    停顿了下后，他应该是和旁边女生说话，声音放轻了点，他说：“季舒，这就是许叔叔和唐阿姨，他们对我来说比亲人都重要。”

    客厅里许建国拉着凌渊聊的热烈，连许修竹都插不上话。

    许识贝坐在餐厅一直没抬头也没和人打招呼，还好过于激动的她爸她妈没意识到她没有礼貌的行为举止。在她思考要不要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情况下回房间穿双袜子时，一杯奶茶递到她面前。

    递奶茶的手很纤细漂亮，手腕处系着珍珠手链，许识贝惊慌地抬头，看见的是张漂亮大气的女性脸庞，带着笑看向她。

    “你就是贝贝吧，我们之前见过，过年在郁洲的那次。那天离你太远了没和你打招呼，凌渊在美国的时候也经常和我提起你，今天凑近了一看果然和他说的那样乖。喏，请你喝奶茶。”

    成熟温柔的性格，有效地避免了任何人尴尬，这应该就是凌渊会喜欢的类型，都是完美到头发丝的无懈可击成年人，在漫画里都不会和她这种穿着小熊拖鞋的弱智青少年同框出现在一格画面里。

    许识贝胡思乱想着，紧张地双手接过奶茶。

    “谢谢……季舒姐姐。”

    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会儿后还是没喊出来嫂子这个词。不是她心里阴暗，自己的暗恋失败后就祝福不了凌渊幸福……只是太突然了。

    凌渊突然说要回国，突然说会带个女朋友回来给叔叔阿姨看看，就像是辆超载超速的大卡车横冲直撞地把她的少女情怀碾成了碎片。

    能怪谁呢？全怪她自己，暗恋就暗恋，说出来干什么。

    可笑可笑。

    许识贝笑得有些勉强，她抽出吸管想要喝口奶茶在嫂子面前表现下自己很喜欢这份礼物。

    季舒不愧是许修竹和凌渊的高中同学，在某些方面一定和许修竹有相似之处，一句话又让许识贝的动作僵硬在半空。

    她说：“真羡慕你，这奶茶还是凌渊特意去买的，三分糖多冰黑糖牛乳加珍珠对不对，他说你只喜欢喝这个。”

    像是为了解释她不是乱吃醋，她笑着补充解释，“凌渊也就对亲妹妹这么耐心，换做是别人说要喝奶茶，他肯定只会拿出茶叶让人自己煮。”

    许识贝感到汗流浃背，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解释她和凌渊没血缘关系不是亲生妹妹，还是该先声明她和凌渊关系没有那么好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

    另一双手轻巧地从她手里拿走了奶茶，许修竹干净利落地插上了吸管后塞回她手里。

    “冰的，少喝点。”

    触及她冰凉的指尖他又皱了皱眉，“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空调温度开太低了。你回房间穿双袜子，夏天也别贪凉光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