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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五天的早上有些阴天,我醒了后一直没起床,外边还下着小雨。

    过了好一阵,我躺在床上听见胡方白行走在客厅和洗手间的动静。

    他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小时,最后应该是在沙发上坐着发呆,半天没动静。

    我听着外边的雨声,困意马上来袭的时候,卧室门被敲响。

    “你醒了吗?”

    我想睡个回笼觉,于是没回应他。

    “你要是醒了就起来吧,咱们吃个早饭,然后出去一趟。”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盖过头顶,暗自腹诽:“他怎么这么有精力?这几天总是出门他也不觉得累?”

    我当然不想出去,外边还下着雨,我就想躺在床上。

    但胡方白在外边坚持不懈敲门还是逼迫我缴械投降,我只能不情不愿的爬起来给他开门。

    他见我走出卧室,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起来了就赶紧去洗脸,一会吃点饭,我去煮馄饨,吃完了咱们出去一趟。”

    说完直奔厨房,顺带把门关严了。

    让他知道我已经醒了,那回到床上就是再不可能了。

    我只能乖乖去洗漱好等他开饭。

    没过多久胡方白就端着两个大碗出来,水面飘着些许油星,鲜香的味道直冲鼻腔,我的肚子开始发出叫声。

    我默默吃着,馄饨刚煮好,还非常烫嘴,只能一边吹气一边轻轻地咬。

    胡方白端着碗没有马上就下嘴,而是打开电视看了一会新闻,然后才动筷。

    他边吃边说:“你一会穿的厚一点吧,外边下雨了,虽然是毛毛雨但还挺冷的,咱们要去的地方估计比这里还要再低一两度左右。”

    我不知道他想去哪里,但依旧微微点点头,然后继续投身于面前这份热乎乎的早饭。

    我们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胡方白给了我一些纸币,然后交代我说:“一会路上看见有花就喊我停车,然后你下去摘,这些算是给你的手工费。”

    我捏着这些钱,是一些面额很小的纸币,加在一起可能也就二十几块钱。

    “什么花都行么?大小没要求,颜色没要求?”

    “没有。只要是花就行。”

    他说完就轻推我出去,自己锁上门后启动了车子。

    他今天情绪有些低落,虽然一整个早上也会时不时露出些笑容,但整个人好像被一层灰尘笼罩住.

    我伸手摸不到人,只能碰一手灰。

    我们出发去目的地,一路上我找了些白色和蓝色的小花.

    我问胡方白这些是什么品种,他说他也不知道.

    白色的花像小雏菊,蓝色的花超级小,一根长长的花枝,边上长满了绿叶,只有在最顶端长着一朵小小的花。

    我们一路摘花一路走,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胡方白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空地上,伸手和我要刚才摘的花。

    我把花用皮筋捆成一束递给给他。

    他接过来看了几秒钟,默默念叨了一句:“颜色都一样,也算是缘分。”

    之后指着前面的一个牌子,扭头对我说:“我要去前面,你不想去就在车上等着吧,用不了很久。”

    他说着就要把钥匙给我,我没接,手背到身后,回他:“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我和你一起去瞧瞧。”

    说着我快走两步到了他前面,他在原地轻叹了口气,然后快步追上我。

    “你应该会觉得没意思。”

    我不看他,又走的快了些:“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觉得没意思。”

    步子一直往前,他刚刚指过的牌子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楚上面的字,一个全黑色的,不是很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白色的“公墓”两个字。

    原来是要来看他哥哥的。

    看门的老大爷看见我们两个走过来,冲着胡方白点了点头,打开栅栏放我们进去。

    这片公墓应该没有花大价钱投资,因为门口的栅栏锈迹斑斑,里面的道路是未曾整理过的泥土地,替换分割栅栏的是看起来没怎么经过修剪的矮松树。

    这是我第一次进这种墓地。

    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只是找个地方埋了。

    老家的人说我们都有祖坟,虽然现在不能把祖坟划分给我们用,但把骨灰埋在这还是可以的。

    我看着四周偶尔出现的路口,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松树林迷宫,随时都有可能在里面迷失方向,而胡方白就是我唯一的引路人。

    我还在左顾右盼观察四周的时候,胡方白终于又说话了。

    “我还以为你会有点不适应,毕竟是墓地。”

    他手里捏着那一束野花,花瓣随着走路的震动时不时落下几瓣,天空开始聚集一些乌云。

    我走的慢了些,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他其实真的很瘦,瘦到背后的骨头能透过衬衣看出棱角,袖口的地方几乎是空荡的。

    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回他,犹豫了一会,蹦出一个“嗯”字。

    胡方白听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片公墓面积很大,胡方白带着我走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找到他哥哥的那一片地。

    一座简单的墓碑,上面什么也没有,只在角落里写着“胡方白表哥之墓”。

    我找了半天,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他表哥的名字。

    他说是因为怕高利贷的人找过来报复。

    有的人为了泄愤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就算是骨灰没准也挖出来给扬了,胡方白想留个念想,就只能这样隐姓埋名。

    他说着把那束野花放到墓碑前,又用手把上面的尘土拂去,开口:“没放照片也是这个原因。他老婆和孩子也没来过,这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等我死了估计也没人知道了。”

    他越来越落寞,之前一直翘起来的头发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一般,变得下垂顺直。

    我看见他盯着墓碑看,问到:“那你呢?”

    他有些疑惑的回头,终于看我了。

    “什么我?”

    “我说要是你死了呢?也打算埋在这里吗?”我回他。

    他眼睛快速眨了几下,略有沉思地低下头,然后抬起右手摸了摸脖子,说:“应该不会。我不喜欢墓地,死后也不想待在这里。”

    他刚才一直蹲着,说着这句话突然站起身,稍微有些摇晃,在原地错了几步。

    “我想撒在树林里。”

    “不是这种普通的树林,而是那种深山老林里,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到时候就没人知道我的存在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挺好。”

    他的语气好像是在此之前,最终的归宿这一类问题,他一直没想好。

    刚才的话说完,他好像释怀了什么,神色终于变好一些了。

    眉头间的蹙起终于逐渐平缓,他回过头问我:“那你呢?你死后想被埋在哪?”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能如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总感觉这辈子什么也没做,没准最后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别提会被埋在哪里了。”

    我说的是大实话,胡方白却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吭吭笑了两声,然后摇摇头说:“你就这么悲观啊。还是想想比较好,空想又不犯法。”

    他凑过来,用手肘戳了戳我“现在想想,你想被埋在哪?马上就想,别考虑太多。”

    他身上凉凉的,一股寒气随着他一起扑向我,我本来不想回他,但耐不住他一直赖皮,就只能搪塞一句:“和你一样,和你一样。”

    他变得兴致又高起来,变本加厉地摇晃我,我实在受不了,只能妥协,闭上眼仔细想。

    他在边上等着,没再出声。

    我等了几分钟后才睁眼,他马上就问:“怎么样,想好了么?快说快说。”

    我抬眼看他,突然有种在做逃犯的感觉。

    我们两个是在这里偷取安逸的人。

    现在谈论死后的事情,颇有种亡命天涯的感觉。

    “我大概想把骨灰撒进海里吧。我还没见过大海,我住的地方没有海。”

    “骨灰和全世界的海洋变成一个整体。电影和电视剧里不是都这么演么,我觉得还挺浪漫的,随着大海飘到世界的每个角落,然后变成微不可见的尘埃中的一员。”

    我低下头,看见胡方白不知什么时候又蹲下去,他伸手捣鼓那些野花,边动手边说:“看来你很向往自由啊。”

    自由?

    或许很向往,如果能摆脱过去,作为一个新生的人再活一次,那或许是真的自由。

    我没回应他,只是垂眼看着墓碑。

    和胡方白从那一束野花里挑出一株花瓣没掉的白花,递给我。

    我没有去接,他就强硬地拽过我的手,硬塞到掌心里。

    胡方白站起身,跺了跺脚,对我说:“那祝你心想事成。”

    “虽然这里也没有海。”

    他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贴到了墓碑前,用手拍了拍石板顶,说:“这次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我跟在他身后。

    那束野花已经开始垂头,花瓣凋落,用不了两天就会枯萎。

    天空一直在变阴,我们坐上车没走多远,外边就下起了大雨,来势汹汹,雨水砸在挡风玻璃上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我和胡方白都担心暴雨天走山路太不安全,于是决定找个空地停车。

    总归这里是很偏僻的,我们来的时候一辆车也没看见,估计不会影响到别人。

    胡方白把车子熄火,外边虽然是白天,但积压的暴雨云遮蔽了几乎所有的光线。

    哪怕一丝也没有漏出来。

    车子不能一直开灯,所以我们身处的环境,和夜晚的房间几乎没有区别了。

    进退两难的境地,好像被困在断电的电梯里一样,除了能听到外边激烈的雨声,其余什么也感觉不到。

    胡方白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直接把拨来的电话挂断。

    “怎么不接啊?是我在不方便说话吗?”我有些调笑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啊?”

    这会太沉寂了,我想活跃一下气氛,所以故意说了些能惹他和我一起贫嘴的话。

    只是没想到胡方白异常沉静,他没有像平时一样马上起来反驳我,或是接我的话茬。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睛都没睁开。

    就这样过去了几分钟,胡方白突然出声问我:

    “你说,如果我背叛了我哥,他会生气么?”

    他的问题没有前因后果,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车外微弱的光亮描出他的轮廓,他双眼紧闭着,下巴上的胡茬渐渐冒出头,眉头微促,和刚来的时候一比更显沧桑。

    “应该不会吧?他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胡方白听到我的回答后自嘲般笑了两声:“你还没问我做了什么背叛的事,就能说他不会生气?”

    他依旧没睁眼,闭眼时的表情有些虔诚。

    像是在接受审判的犯人,希望我在此刻朝他开一枪,灭绝掉他一切幻想。

    “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觉得如果是你之前描述的表哥,那他应该会包容你的全部。”

    “胡方白,别纠结这种事情了,先回家要紧。”

    他靠在座位上的躯干好像是一张张薄薄的纸,此刻的雨就能将他砸透,再把碎屑顺着雨水冲进路边的泥泞中。

    过了很久,雨水渐渐小了一些,他又坐起来了。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拍拍方向盘,看着外边:“雨是不是小了点了,要不趁着现在赶紧回去吧。”

    我“嗯”了一声,胡方白启动车子,驾车回家。

    这一路上我们都再没有再说话。

    他开得稍快些,终于雨势又大起来前到家。

    我先跑去去洗澡,胡方白则是在擦干身上的水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等我洗好出来,胡方白已经准备好开饭了。

    我们依旧相顾无言,只静默地吃着,时不时有筷子碰触碗底的声音响起,我才能察觉他的存在。

    如果我们不是因为这样的契机相识,再各自心怀鬼胎的度过当下的每一秒。

    胡方白应该是我心中最适合过日子的人。

    至少在做饭和收拾房间这些事上,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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