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一个瘦弱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迈向死亡。
李从珂衣着单薄,黑色的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脚下趿着酒店拖鞋。仔细看去,鞋上沾了不少沙子,走起路来定是极不舒服的。
海上的明月高悬于黑色无垠的天际,清冷的月光洒在沙滩上,也铺在海面上。李从珂怀揣着难以言表的痛苦和无法治愈的伤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怀着必死的决心,投身入海。海水拍打着他的身体,他仿佛从这轮明月之下,走向了另一个月光笼罩的世界,他从一个月亮走向了另一个月亮。[注]
就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他听到一声呼喊:“救人啊!”那声音低沉而浑厚,是成年男子的嗓音。
死前能听到这般好听的声音,也算值得了,李从珂心想。
他还瞥见一点灯光,朦胧中似乎还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后便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意识的深渊。
再次醒来时,他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的家中,意识渐渐回笼,他开始打量起房间的陈设。
最后,李从珂的目光落在挂在门上的一串蓝色风铃上。
那是一抹梦幻般的存在。
从外形上看,一颗颗蓝色的铃铛好似精灵的魔法道具。它们通常有着小巧玲珑的身躯,铃铛的外壳呈现出纯净而深邃的蓝色,如同被大海浸染过,又似把天空最澄澈的那片蓝凝聚其中。有的蓝色风铃在铃铛上还会有一些精致的纹理,可能是细腻的漩涡状,仿佛能把人的思绪都卷入那神秘的蓝色深处;或是星星点点的装饰,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坠落在此,为这蓝色增添了几分灵动。
当微风轻轻拂过,蓝色风铃便开始演奏起它们独特的乐章。那清脆的铃声,如同山间清泉滴落玉石之上,“叮当、叮当”,清脆且空灵。每一声铃响都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可能是大海边的浪漫邂逅,或是蓝天下云朵的嬉戏。那铃声能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宁静的蓝色世界,烦恼与喧嚣都被这悦耳的声音驱散,只留下内心的平和与对这蓝色风铃的深深着迷。
即使看起来像是手工制作的,也没有失去它该有的梦幻。
就在这静谧的时刻,清脆的风铃忽然摇曳作响,打破了屋内的寂静。紧接着,门被缓缓地从外面推开,一位身着简约白色 T 恤的男子悄然走了进来。他的身后,灿烂的阳光如同一层金色的纱幔轻柔地笼罩着他,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那光晕晕染开来,使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文尔雅的气息。
“你醒了?我做了早饭,要不你起来吃点?”男子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却又无比轻柔,仿佛是怕惊扰了床上之人,每个字都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缓缓飘落。
李从珂瞬间辨认出,这便是那道在自己陷入黑暗前听到的、犹如天籁般的好听声音。他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追溯而去,紧紧地锁定在眼前这位男子身上。只见男子稳步走向衣柜,修长的手指轻轻拉开柜门,从中挑选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随后转身面向李从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对了,你的衣服我洗了,你先穿这套。”
李从珂这才猛地惊觉自己竟没有穿衣服,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红晕。他暗自思忖,定是眼前这位男子太过帅气,那出众的容貌和独特的气质,如磁石般牢牢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连如此尴尬之事都未曾察觉。
男子将衣服轻轻放在床边,留下一句“换好衣服,就下来吃饭吧。”便转身,动作轻盈而自然地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刹那间,房间里只剩下那风铃孤独的响声,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回荡,逐渐地,声音越来越弱,直至彻底归于平静。李从珂这才像是从一场紧张的梦境中挣脱出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缓缓拿起衣服,先将上衣套在自己身上,当穿裤子时,才发现自己仅仅穿了一条内裤,这才惊觉刚才的窘迫。他的耳朵瞬间充血,变得滚烫,那红晕又加深了几分,仿佛熟透的樱桃。
李从珂穿好衣服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他发现这套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大小竟恰到好处。他微微皱眉,想着男子的体型,心想以那男子的身材,这套衣服理应偏大才是。难道这不是他的衣服?又或者是买小了?诸多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但他也未过多纠结,整理好衣衫后便走下楼去。
男人早已坐在餐桌前享受着他的早餐。清晨的阳光如同细密的金纱,从窗户的缝隙间洒落,轻柔地披在男人身上,为他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安静地坐在那片金色的光辉里,一举一动都被阳光渲染得如梦似幻。
桌上摆放着简单却诱人的早餐,可能是冒着热气的煎蛋,煎得金黄的边缘微微卷起,仿佛在诉说着刚刚与热油接触时的欢快;也可能是几片烤得酥脆的面包,面包的纹理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散发着阵阵麦香;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浓郁的香气袅袅上升,与阳光交融在一起。
男人不紧不慢地吃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悠然自得的韵律,这是一个极富有烟火气的温馨场面,仿佛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令人赏心悦目。
李从珂站在楼梯口,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一幕所吸引。他静静地看着,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沉浸在这份宁静与美好之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眷恋。直到那男人偶然间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李从珂才像是从一场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呢?”男人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一丝疑惑与关切。
“哦。”李从珂微微一怔,随后缓缓走上前,在男人对面轻轻坐下,开始默默地吃起早饭来。
男人进餐时的仪态优雅而斯文,嘴角不见丝毫吧唧嘴的声响,显然是严格奉行着“食不言”的规则。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与淡定,每一口食物的咀嚼都仿佛是一场与美食的私密对话,安静且富有韵律。
李从珂原本阴霾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他一边吃着,一边在心中暗自思量。刚将一口热气腾腾的粥咽下喉咙,他便开口说道:“我等会儿吃完早餐,我会自己走的,不会赖在……”
“哦,走去哪,走去海边,去跳海?”男人却突然截断了他的话语,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李从珂,即便李从珂已经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也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沉甸甸的审视与探究。
见李从珂不再言语,应航之只是淡淡地开口:“你这几天先住在这儿吧,床头柜里放了些钱,你可以先拿着用。我这几天有事会不在家,我……我先走了。”
李从珂原本以为男人会追问他为何要跳海,然而对方却没有,只是平静地安排他这个陌生人住下,甚至还慷慨地给予金钱资助。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李从珂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艰难地消化完那段话,以至于当他终于回过神来,准备询问男人为何如此行事的时候,应航之早已拿起车钥匙,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每一步都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只留给李从珂一个渐行渐远、充满神秘的背影。
李从珂呆坐在原地,眼神有些空洞,思绪如乱麻般纠结缠绕。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尚未吃完的早餐,像是抓住了一丝现实的依托,机械地把碗里剩下的粥一口一口喝完,却已然食不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