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冉没有再去阿提雅的那家表演厅,拿着摄像机跑了好几家大大小小的地方,在一家很小的表演厅里再次碰见了南加,四目相对的第一眼她就转了身。
“等会——”
南加在身后喊,骄冉置若罔闻的继续往前走。南加迈开长腿两步就赶了上来,但他没伸手拉,只是插身至前挡住了路迫使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还你的。”
南加拿着两千珠递过来,被她面无表情的接过,然后挡在面前的南加才退身让步,骄冉也没客气直接越过,正好碰见了表演结束的阿提雅。
“姐姐?”
阿提雅显然很高兴,叫她的时候语气里很雀跃。
“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阿提雅的时候骄冉的脸明显缓和很多,连说话的语气都明朗不少,看到阿提雅有些沉默,骄冉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没过来的南加,大概懂了。
“你现在在这里工作吗?”
骄冉这么说着,把相机收好背在了背上,她看到阿提雅点了点头,这是一家中规中矩的表演厅,营业时间不长,时薪很低,因为一张门票也才五百珠。
看来上次的事让他们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上次是哥哥不对,你别生气,这个送给你,”
阿提雅从手上脱下来一串五彩手链,珠子很小像石头,但是坑坑洼洼的表面并不光滑,被银色的链子串起来显得漂亮又简约。
“芭乐谷下面的火山石,我自己捡回来做的,姐姐,收下吧,谢谢你上次帮了我。”
阿提雅的眼神很真挚,让她不好意思拒绝。
“谢谢,我非常喜欢。”
骄冉收下了阿提雅的礼物,本来以为阿提雅会开口询问上次她提出拍摄的事,但阿提雅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说:
“我得去工作了,那再见啦姐姐。”
骄冉笑着点了点头,她今天买了这场表演厅的票,现在阿提雅要去演出,她也该进场去找自己的座位了,这家表演厅更小,可能一百个座位都没有,但好在看的人不少,这次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余的座位了。
表演还有十五分钟,但骄冉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三个位置,还不等她走过去,前面就有人一屁股往下坐好了,剩下唯一一个空的旁边那人好巧不巧是南加。
骄冉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坐,凭什么不坐,来都来了。
这么想着,她走过去搁那一坐掏出手机玩起了开心消消乐等着表演开场,场地的灯光开着还没有熄,南加的目光看过来,看到她冷若冰霜的脸,在想怎么开口打破僵局。
他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但穷人家的孩子为了生活,从小就会低头。
“上次的事是因为之前也有很多不好的人接近阿提雅,所以我的态度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南加的确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因为阿提雅的手术需要钱,所以他需要得到骄冉的原谅。
骄冉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从南加还钱的时候就已经一笔勾销了,只是她的确不太喜欢南加这种性格的人,觉得相处不了就少打交道,谈不上讨厌,她回答得很坦白:
“你不欠我什么,钱你已经还给我了,你对我什么态度我也还给你了。”
南加并不在意她说话冷冰冰,至少他能从她的表情直观的判断能不能继续谈下去,现在看来还是可以试试:
“阿提雅不能拍你的纪录片,但是我可以,你想怎么拍都可以。”
南加的话让骄冉戳屏幕的手指一顿,手机被关上黑屏倒扣在手上收了起来,骄冉抬头对上南加的目光,这次他没有很刺,反而很有耐心。
“我拍你?”
骄冉皱着眉头问:
“我承认你长得很好看,但你怎么知道我想拍什么?”
南加今天没有戴帽子,整个头发扎成一把半高马尾,露出骨相卓越的五官,灯光从上而下倾洒在他的脸上,光影将他的面部轮廓照得明暗分明。
“我虽然不知道你想拍什么,但我知道别人喜欢看什么,因为阿提雅不是普通人,所以有很多人觉得稀奇,但我不想我的家人在别人眼里和普通人不一样。”
南加看着骄冉的眼睛,一下子冒出很多话来:
“我八岁开始打拳,进过挪得所有的台笼,笼子里打拳和擂台赛不一样,很多人都爱看,这个普通人也觉得稀奇。”
“你想拍什么,我都会配合你。”
南加说得很简言意赅,但一针见血,他不知道骄冉要什么,他只知道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南加无所谓别人怎么评价,所以也不在意她想拍什么。
他的目光太坦荡,让骄冉原本打算拒绝的话如鲠在喉,因为她的确不想和钱过不去,骄冉不是那种艺术至上的人,之所以拍变性人的题材也是因为市场需要不愁热度,推三阻四说自己不爱钱,那太装。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不能现在承诺你什么,我要先试拍一个月,如果我拍到了我想要的,我会按事先承诺阿提雅的条件付给你。”
骄冉从座位上坐正肩膀,认真补充道:
“但如果这一个月拍不到我想要的,我只能支付一万珠报酬并终止合作,你能接受吗?”
南加眉头一松,很快点头,答应的干净利落:
“行。”
因为双方的说话方式都是开门见山的直白,很快就达成一致,台上的表演开始了,骄冉和南加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移到了台上的阿提雅身上,不管她跳的是爵士还是别的舞都只雅不俗,很有气质,就是今天跳得姿势有点僵硬。
“你电话多少我存一个,过几天你去打拳的时候通知我。”
表演结束以后,骄冉拿出手机问南加的联系方式,南加很快报了一串数字,骄冉打过去听到南加身上响了铃声才挂断把电话号码保存到了通讯录。
南加个子高随意一瞥就看到了骄冉的手机页面,南加看见她存完电话号码就是按字母找也得翻好大一会儿才能看到自己的电话尾号。
“你不存?”
看南加的手机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骄冉有点不放心:
“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
南加本来“嗯”了一声,察觉到骄冉的眉头拧起来才开口解释道:
“我没有存电话的习惯,”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解释太过简洁,又补充了一句:
“没人给我打电话,有你的来电记录我不会找错。”
骄冉有点意外他的社交关系,南加不像是年纪比她更小的人,活到二十六七的年纪且外在条件优越,就算没有朋友,也应该很受异性欢迎,应该不至于无人问津。
骄冉不是一个对别人好奇的人,但南加现在是她纪录片的主角,有关他的一切,她都会即刻进入工作状态去关注留意。
不过不等她开口刨根问底,台上的表演一结束,观众散场的时候就有女生过来找南加搭话,哪怕骄冉就坐在他旁边,此刻正跟他讲话。
——“你好。”
来搭话的女生化着精致的妆,长胳膊长腿,说着不太流利的挪得语,整个目光紧紧盯着南加的脸。
男人上一秒平静的表情一抬眼就又冷又躁,连半个字也不太耐烦往外蹦,侧着臭脸直视过去,骄冉看到那个女生的表情明显僵怵了一下,马上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好似曾相识的画面,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给南加打电话了。
“你不喜欢交朋友?”
骄冉其实是想问他为什么对陌生人都没好脸色,但话出口前还是稍微在嘴里润了点色。
“不喜欢。”
南加回答的相当简单明了,骄冉还想再开口,但又来了一个女生,不过这个女生并没有找南加,而是看着骄冉开口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厕所在哪,用的是很流利的普通话。
“楼下左拐到头。”
骄冉还在脑子里快速回忆刚进来那会儿的记忆,但旁边的南加已经用流利的普通话回复了她,骄冉有点诧异他的脸色没有不耐烦,而且南加的中文说得和她一样好。
“你中文说得很好。”
骄冉看着女生道谢离开的背影说了这么一句话,南加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看来他不想继续再聊这个话题,她就没有再问为什么。
观众席已经散场,现场的人寥寥无几,骄冉也起身要离开,临走之前去了一趟舞台背后的化妆室,敲门进去看到一排亮着灯的化妆台,中间挂满了华丽漂亮的舞台服,大家都忙着卸妆没有抬头,骄冉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的阿提雅。
他刚脱下表演的长裙子,穿着贴身的短衣短裤,骄冉的目光看向他的腿,果然在小腿膝盖上看到一片带着淤血肿胀起来的鼓包,骄冉从背包里拿出云南白药喷雾放在了阿提雅的化妆台上。
“姐姐?!”
阿提雅这才抬头看到骄冉,有点惊喜。
“看到我这么高兴?”
骄冉笑了笑,继续说:
“腿疼要先冰敷消肿再喷这个药,看你这还挺严重的,回去养几天消肿了再工作。”
阿提雅下意识的将腿一缩藏到板凳下面,脖颈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耳垂,有种被戳穿的羞赫,老实又乖巧。
“谢谢姐姐。”
骄冉摸了摸阿提雅的脑袋,有种老母亲的慈爱:
“收起来吧,我走了,早点跟你哥哥回家。”
“嗯。”
阿提雅笑得眉眼弯弯,又甜又软糯。
骄冉从屋里出来抬头就看到门外等着的南加,他背靠在栏杆上正发着愣听到开门声正好醒过神,一抬眼就对上骄冉转身而来的视线。
骄冉的笑意僵在嘴角,然后逐渐抿成一道直线,南加没有出声,只是视线仍然停留在她的脸上。
“下次见。”
骄冉快加脚步,路过他面前匆忙挂了一个职业假笑,说得生硬又客套。
“嗯。”
南加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阿提雅从屋里背着包出来,脸上也很开心,还哼着刚刚表演完的歌。
“回家吧,哥哥。”
南加目光扫了一眼阿提雅换上的长裤,脚步没动:
“先看你的腿,去买点药。”
阿提雅有点诧异,脱口而出:
“哥哥,你怎么也知道我腿被桌子砸到了?”
南加很快捕捉到关键字:
“也?”
南加蹲下来,抬手示意阿提雅自己撩起来裤腿给给他看看伤口,阿提雅老实巴交的卷起裤子回答道:
“刚刚姐姐来给我送药了。”
南加仔细看了看肿胀的伤口确定没有伤到骨头松了一口气,只是听到阿提雅说的话有点沉默。
“哥哥,我想和姐姐交朋友。”
阿提雅打量着南加的脸色,看他的表情没有反对,就知道南加并不讨厌骄冉。
“嗯。”
“那我可以拍…”
“不可以。”
南加打断了阿提雅试探性的询问,开口道:
“她在拍我打拳,不会再拍你了。”
原以为阿提雅会失落,但他更开心了,一下子激动得话都变得密起来,嘴里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那就是说以后姐姐会经常来找你吗?”
“她只拍你吗?”
“哥哥你手机呢?快给我。”
南加无奈地掏出手机,递给了阿提雅,阿提雅连忙打开通讯录,看到里面的联系人还是只有自己和妈妈有点失望。
“哥哥,你没有姐姐的电话吗?”
不等南加开口,阿提雅就不死心地打开通话记录,找到最新的那一条,眼睛一亮,抬头盯着南加:
“这是谁?是姐姐吗?”
“嗯。”
南加刚一点头,就看到阿提雅眼疾手快的把电话号码保存在新建联系人里面,手机还到南加手上的时候通讯录里多了一个电话号码。
“她不喜欢我。”
南加明白阿提雅的意思,他拿起手机低头看了一眼屏幕里保存好的联系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阿提雅歪着头问:
“是因为上次你太凶了,你觉得姐姐会怕你吗?”
南加摇了摇头。
她不怕我,只是看到我就不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