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现在就回班。
在路上的时候，王木心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这样的念头、
虽然现在是该回班没错，江南烟的身体也不舒服没错，可在胸口像气球一样膨胀的私心告诉她，难得和江南烟独处，不如在学校里多溜达一会。
似乎是有些冷，江南烟今天难得穿了一身蓝白色的校服外套。
就连一直没有扎过的头发也在脑后编成了一束马尾，她有着这个年龄该有的朝气和活泼，王木心忽然觉得从食堂到教学楼的这条路真的好短。
路两旁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绿色的校旗在学校上空飘扬。
本来可以走十分钟的路，现在竟然“1秒钟”就到了教学楼底。
现在上去太可惜了......
眼看着就要踏上走廊，她收回了右脚，“要去摘柿子吗？”
教学楼的南侧有个破烂的小花园，同学们休息更喜欢去东面湖边的花园里溜达。
王木心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破烂的花园倒是她的最爱。
因此她也知道，破烂的花园里有颗柿子树，现在的柿子正是硕实的时候。
可只是因为私心就要江南烟拖着疲惫的身子乱跑，实在是太自私了。
“算了......”
“我说过不要担心我的吧。”江南烟却是往东面走了，“走吧。我都不知道学校还有柿子树。”
“这边。”王木心一阵高兴，拽住了江南烟的手往北面走。
江南烟在她身后踉踉跄跄地跟上，“里面还有一颗石榴和橘子树，夏天了学校的栏杆上还有小西瓜，我摘过一颗，很可爱的。”
“真的吗？还有西瓜？”
王木心冲着江南烟笑笑，松开手，在空中比了一个球，“就是这么大的西瓜。”
“那明年夏天我要来看看。”
王木心忽然又有些难受了。
明年夏天就是高三，后年她们就上大学了。
满打满算她和江南烟能见面的日子只有两年，毕业后她们会怎么样呢？
她想去外省上大学，她格外不想留在南城。
而有着一半俄罗斯血统的江南烟会去哪呢？
她听说过江南烟的妈妈在俄罗斯很有钱，她的爷爷奶奶甚至在那边还是富豪。
江南烟在国内那么轻松，会不会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不努力也可以在俄罗斯上好大学呢？
“在想什么呢？”脸颊上忽然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江南烟手中握着一颗红色的柿子，跟西面的太阳一样，她背着光，扬起了好看的唇角，“刚说几句话就沉默下来了。你话怎么那么少？跟个闷葫芦一样。”
“我只是不喜欢说话。”
“还有人不喜欢说话？”江南烟又摘了一颗柿子。
王木心本想站到江南烟的左边，可忽然记得两次她都是站在自己的左侧，脑袋一转，干脆站到了江南烟的右边。
果然这样对方就下意识靠近了一些，她低着头，笑了一下，又赶忙敛起嘴角，“我确实不喜欢说话。”
“说话是最没有效率的沟通方式。吵架纯粹就是宣泄情绪的途径。”
王木心想起了家里的两个人。
吵架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文字可以。
那年他们两个人看着离婚协议上的白纸黑字，爸妈至少有一个月没有再吵过架。
后来又吵了，只是再吵离婚也就变成了说说。
王木心其实更希望他们离婚，因为那两个人不住在一起比起住在一起更和谐。
“比起说话，文字的交流效率更高，所以我比较喜欢看书。”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说不喜欢说话的人。”
王木心忽然握紧手中的柿子，“你觉得无聊吗？”
“不啊。至少安静多了，有时候这样什么都不说的走走也不错。”
江南烟看向她来，夕阳在她的眼中慢慢朝着黑暗沉去，银色的眸子慢慢升起，“跟你待在一块，挺不错的，木心就跟真的木头一样，你应该是金丝楠木。”
“木心......金丝楠木？”王木心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评价自己。
她拧着眉，仔细思考金丝楠木到底是什么样子，虽然她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好的意味在里面，可如果是江南烟这样说，她高兴。
“你有时候就一个人待在这？”江南烟问。
王木心点点头，朝着深处走去。
破旧的花园没有人打理，鹅卵石的小路上到处都长着杂草。
绕过了一颗颗灌木丛，在围栏边上，有一个石凳和石桌。
王木心把柿子放在石桌上，不知名的虫子在杂草里叫。
北边不远处就是亮着灯的教学楼了，但植物隔断了噪音，这儿听不太轻。
她在石凳子上坐下，看向栏杆外边，“有时候中午睡不着觉我就一个人在这看书，很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
王木心看向江南烟，却见到她呆呆地盯着自己。
“看到上课的时候就回去，还挺舒服的......江南烟？”
“啊。想起了一些事，回班吗？都快上课了。”
“嗯。”能和江南烟这样一个人独处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带着柿子站起身，她们脚步飞快地往花园外走。
路上王木心小跑几步，跟在江南烟的右边。
回了班里，王木心把里面的位置让给了江南烟。
第一节晚自习，她见江南烟打开了借走的书，不由得从位洞掏出第二册，“我还有第二册，你要看吗？”
江南烟没回答。
王木心小声问：“江南烟？江南烟？如果你喜欢这本书，我这还有第二册？”
江南烟好久才回过神，“啊......不用了。”
王木心有些失落，只是江南烟并没有发现，反而继续盯着书面看。
她很快就发现江南烟并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盯着书发呆。
心里更难受了，她整个身子撑在课桌上，所幸程梓转过了身。
沉浸在学习里，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第三节已经下课。
身边的江南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她望着后门，等待对方回来。
第四节上课，江南烟还是没有出现在班里。
王木心心口一紧，望向楚思怡的位置，那个人也不在。
她是知道的，江南烟从来不是一个好学生。
是有这样的时候，她翘课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
她们会去ktv，会去酒吧。
江南烟一定喝过酒，她早就成年了，所以喝酒也无可厚非。
那在她喝醉的时候，会像枕在她肩上那样枕在楚思怡的肩上吗？
她喝醉后，是谁送她回家的呢？
说到底......为什么不叫她呢。
她也想去。
王木心都快忘记了，因为被枕过两次，她都开始飘飘然了。
似乎对江南烟来说她并不特殊。
她没有资格关心江南烟......别人一定有资格吧。
比如楚思怡。
比如班上一起消失的其他女生。
江南烟一定枕在楚思怡的肩上过吧。
王木心抿了抿唇，趴在桌上。
心里的难受让她受不了，耷拉着脑袋，她掏出手机，点进和江南烟的聊天。
咬了一下嘴唇，她想问问江南烟在哪。
可她又有些不敢，因为她们今天才多说了几句话，她们并不是......“朋友”。
王木心咽了口唾沫，胃在抽搐，简直无法呼吸。
下意识点进江南烟的空间，加上她好友一直没有看过。
江南烟的空间没有设置权限，说说的个数都快到了千条。
她似乎很喜欢分享，江南烟和朋友出去玩时，非常喜欢发说说。
在喝酒的，在灯红酒绿的卡座的，去年1月1日0点在新街口的.......年初她18岁生日的......
虽然没有男孩子在照片里出现，可看见她和一群女孩在一起，王木心不知为何更难受。
小号忽然跳出一个@全体成员的消息。
是群主@的，她点进去，是今晚直播暂停的通知。
王木心锁上手机屏幕。
江南烟的热闹不属于她，甚至她以为她们的关系好一些了，可她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告诉她一声。
眼眶有些沉了，揉眼睛的时候柔出了一些水。
就和艾落落记不得木心一样。
身为同桌的江南烟也记不得王木心。
“木心？木心？你怎么睡觉了？”身边忽然多了个动静。
她吸回眼泪，吸了口气看向身边，程梓带着一套习题坐了过来。
“这是江南烟的位置。”她害怕东西被动江南烟生气。
“没事，谁让她翘课的。我这题不会，反正下周就当同桌了，先适应一下。”
“啊......说的也是。”
上次还没办法答应，现在就可以了。
江南烟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甚至会觉得她的关心很烦。
那为什么在花园里要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呢？
“教我这题。”
程梓凑过来一点，对于程梓她就不喜欢凑那么近。
用一张草稿纸隔开些空荡，她瞟了一眼题目，心不在焉地说起来。
晚上放学，她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没开，只有右手边的餐桌上亮着一盏夜灯。
妈妈趴在餐桌上，身前放着一杯葡萄酒，一碗方便面。
远处爸爸的房间亮着灯，看着客厅的狼藉和满屋子的酒气，这是又吵架了。
“闺女......妈妈问你......”
“我睡觉了。”王木心面无表情，端起桌上的明显就是她的夜宵闪进房间。
妈妈在门外叫他出去，爸爸在房间里喊：“让她睡觉别烦人！”
王木心躺在床上，眼眶又有些热。
像是不甘心，也不知道脑袋是抽了什么风，她再次掏出手机，点进和江南烟的聊天。
-你在哪？
像是质问......又像是小丑。
她想撤回，又舍不得。
万一江南烟真的会回复呢？
可又怎么可能呢？
盯着消息看了很长时间，面在碗里已经腻了。
江南烟大抵是不会回复了。
闭上眼睛，这是她第一次晚上没听艾落落的asmr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