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纪洄还没从厕所出来,斐溯觉得发烧的身体更热,他不敢再多想,深呼一口气,拉上窗帘,走到厕所边上正要抬手敲门,门就从里边被打开了。
纪洄探出个头,看见斐溯站在门口,又缩了回去。
斐溯无奈地喊道:“手机密码是多少,我帮你点个外卖,你还什么都没吃呢。”
纪洄也跟着扯嗓子:“下雪了就别折腾了,看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没等斐溯应声,纪洄补充道:“密码是你生日。”
斐溯承认自己有被纪洄说的这几句话给取悦到,他心情颇好地嗯一声,在冰箱和橱柜里翻找自己会做的食物。
纪洄当然没真的在厕所里干些什么,血气方刚归血气方刚,但是南方的厕所是真的冬冻夏化,他也是真的怕冷,这地方不打开暖灯的话冰得他说的身体没多久就完全冷静下来。
他撑着洗漱台,看着镜子里收敛了嬉笑表情的人,一脸深沉地开始思考为什么要把自己关进厕所这个问题。
最主要的是脑子还没冷静。
现在正处于看似冲动其实又是深思熟虑反复纠结之下的状态。
好吧其实只有冲动。
还是后知后觉的。
虽然说在想清楚之后就一直想更进一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不是说没就没的,不过还是没想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洄对着镜子露出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张开拇指和食指掐住自己的双颊,发了好一会呆。
抱上了,表白了,亲嘴了,还蹭了。
就差最后一步就可以送入洞房了。
纪洄头疼地将自己发散的思维收回来,将水龙头的开关拧到冷水那边,还没伸手去接,又默默地拧到了中间。
他接了好几捧偏冷的温水浇在脸上,试图平复心绪。
可是一想到刚才的画面,再想到斐溯就在一墙之隔,他还是忍不住陷入更深的泥淖之中,那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混乱思绪,是他杞人忧天,是他担心身处旧梦。
他没法不担心。
他甚至都做好了斐溯再消失的准备。
可是斐溯还在。
还好还在。
“里面很冷,赶紧出来。”斐溯这下没敲门了,直接握着把手打开门,“吃饭。”
纪洄脸上还在往下滴着水,一路打湿衣领,渗入深处,看向斐溯的表情茫然,动作无措,跟进厕所之前判若两人。
斐溯扯过一旁的洗脸巾,替纪洄擦去皮肤和头发上的水痕,像是叹气,又像是无奈:“我们两个都好蠢。”
纪洄任他摆弄,在斐溯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抬手,来了个一触即收的拥抱。
纪洄的晚饭是斐溯做的清汤面,卖相和味道都很好,主要是熨帖,纪洄忽然懂了一些名家笔下的面为什么会是那样。
他咬着面,抬眼看向撑着下巴盯着他吃的斐溯。
两个人又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直到面条被咬断,汤汁被溅起来一点,落在桌面上。
纪洄用手指抹去那点汤汁,撑起上半身,又亲了一下斐溯,把这人发干的嘴唇抹上油光。
看见斐溯又嫌弃又不好下手的样子,纪洄坐回去,靠着椅背笑了半天。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亲。
亲到斐溯的时候,和身上发痛流血一样,让他感觉自己在真实地活着。
“发烧会传染吗?”洗完碗,斐溯双手撑在沙发边上,低头靠近纪洄,眼神和语气里包含的意思都很明显,所以他直接问出来了,“我可以亲你吗?”
“非感染因素的发烧不会。”纪洄身体往后靠,抬手捂住斐溯的下半张脸,眼尾上挑,小痣生动起来,“但是不可以。”
大抵是无人打扰,或者意气驱使,他们就像是被欲望操控,想在这个潮湿暧昧的房间里尽情纵欢。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斐溯能想象到身下人仰起幅度的脖颈。
纪洄清楚地看到自己刚才舔过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对什么都不清不楚,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更不想再逃避。”
纪洄郑重其事地开口,结果发现其实他想说的话斐溯都知道,只是需要一个改变。
在他发呆的当口,斐溯抢先说出了那句在嘴边盘旋了很久的话,不再是其他词语和字句的指代,清晰明了,就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察觉到纪洄捂住自己的手松开,斐溯在滑落之前握住,放到嘴唇边上,印下浅浅的一个吻,目光深邃温柔,看向他的归处。
“你喜欢我?”纪洄呆愣地重复了一遍。
斐溯挑眉:“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这个样子是在做什么。”
纪洄用空着的手摸摸眼睛下方:“抱歉啊,感觉这个才应该是正常的流程。”
而不是枯萎的花,破碎的记忆,和只顾当下的拥吻。
斐溯笑出声,按照纪洄可能预想的剧本走下去:“对啊,我喜欢你,你呢。”
纪洄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人往下拉,吻一下就说一句话,直白且真实。
“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我喜欢的是你,不管是什么样子的你,苏雾回也好,斐溯也好,那都是你。”
“在我面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要知道是你就好了。”
斐溯尝到这个缱绻的吻里带上了苦涩,他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纪洄知道他心里的那些退避和反复,也知道他内心深处的害怕是什么,所以将他从沉没之中捞起,紧拥入怀。
“毕竟,我可是你哥。”纪洄被斐溯亲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换气的间隙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斐溯啧一声,把人摁倒在沙发上,不满的意味都要从动作里溢出来。
纪洄有些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总觉得哪里都很奇怪,只好改口。
“是你男朋友。”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亲了多少次,顾及到斐溯还在发烧,纪洄也没想过干点什么别的,最后只是躺在床上,听着彼此叙述那些没有对方的时间。
纪洄不想让斐溯将那些经历再次陈列,但斐溯却当作别人的故事,一字一句事不关己,不愿让人心疼。
所以纪洄也不说心疼,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替斐溯流下那些不曾掉过的泪。
他埋进斐溯的怀里,轻声说:“我好像心脏病犯了,好痛啊,斐溯。”
斐溯亲吻纪洄的发顶,安慰和回应都融在里面。
他们像两个都畏冷的小孩,缩在被子里,越抱越紧。
就着窗外的冬雪,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第二天,纪洄先醒过来,第一时间是像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一样,用自己的额头抵上斐溯的额头,确定这人的体温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他才放下心。
去厕所洗漱之前,纪洄在客厅找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自己关机的手机。
他一边开机一边刷牙,倚靠着卧室的门,含笑的眼睛盯住床上那团人,手机打开,时间还早,电量也很充足,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来。
于是纪洄笑意更深,拉开窗帘,被雪光亮到双眼轻眯,然后他直接带着一嘴的沫子去喊斐溯起床。
斐溯那时不时的洁癖碰上纪洄是一点脾气没有,退了烧的身体还有些迟钝,他半睁开眼,被眼前这张脸冲击到,差点以为自己又在做些不该做的梦。
“小几。”斐溯喊道,眼神里都是贪恋。
纪洄隔着被子蹭他,声音都带笑:“起床啦,把我手机偷偷关机的这位男朋友。”
斐溯反应还有些慢,但也被他的笑感染得轻松起来,破罐子破摔道:“没有偷偷关机。我是这位男朋友,这意思是还有那位对吗?”
纪洄愉快地起身嗯一声:“那位叫苏雾回。”
两个人像傻子似的,在亮起来的晨光之中又笑起来。
他们昨天说了很多,唯独缺了更早的时间。
就像是都觉得那些并不重要。
或许确切的情意确实不需要那些过往。
昨天晚上那场雪看起来挺大,却也没在路上和地面上留下太多痕迹,最多的是树木叶片和车子顶上。
估计早就停了雪,这会儿有些都开始融了,树下像是在落雨。
斐溯替纪洄撑着伞,两个人走到小邓的车边上,纪洄敲了敲玻璃窗,门锁立马被打开,两个人钻进温暖的车厢,动作一致地取下围巾叠在一块。
小邓在后视镜里轮流着看他们一眼,昨晚上看到他们牵手时候的不自在又冒出来,不过他很有职业道德,正色地问斐溯去哪。
纪洄想到自己昨晚上的反常,欲盖弥彰地抢答:“十六中,不用开很快,反正今天是上自习。”
斐溯看他一眼,配合道:“今天就周六了吗?”
“对啊,你都逃一周课了。”纪洄略过这个话题,“桌上起码堆了几十张试卷。”
“这么多。”斐溯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无奈地继续开口。
纪洄点头:“所以要我帮你一起做吗......?”
最后三个字纪洄只用了口型。
斐溯认出来了。
傻子才会认不出。
他也点头,学着他无声地吞下三个字:“那我先说谢谢......?”
纪洄一边笑一边回了消息,点进置顶,改了备注。
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他很得意地举给斐溯看。
男朋友。
举完纪洄又觉得不太好,太张扬,没管斐溯的提议,冥思苦想了一路,在进学校之前,灵光一闪,飞速地改好,在斐溯好奇的目光之中摁熄了屏幕。
摆明了不告诉他,斐溯也绝不张口问。
走在大逆不道上,法国梧桐的干枝上初雪融化,落到纪洄的发梢,聚成一滴小水珠。
斐溯带着点笑意抬手,用袖口揩去纪洄脸上溅散的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