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女人握着剑的手，有些僵硬，她其实也清楚，自己并非几人的对手，可人世间无能为力的事情多了，但只因无能为力便不去做，那世界又怎会改变？人生就是这样，一但面对奸邪而妥协，那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便再也没有底线了。她忍着腹间的疼痛，拔出腰间的长剑，咬牙切齿：“贼人受死！”
说完挺身刺了出去，那铁头人不慌不忙朝三人高喊：“拿下她。”
三怵奸笑着看向吕宁易，为首的恶贼隔开长剑，女人来势不减，一蹬旁边的围墙，借着男人的长刀力道飞跃到上空，还不等出剑，另外两人也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架向那只留在恶贼身上的手臂，她无奈收手，腾空下腰，躲开攻杀的一刀，顷刻处在刀光剑影之中，三人毕竟是男人，混迹江湖多年，又配合默契，不过瞬息，女人已被三人压在正中，无法逃脱。那铁头人仍是立在一旁，动也不动。吕宁易搁开后侧方搁开的长刀，今日怕是逃不脱了，闪过这一丝念头，她心中发狠，也不顾朝她砍来的长刀，不管不顾的朝着后面的铁头人持剑冲去。那三贼刀将将砍到她的身上，却又被铁头人喝止。
“不要伤她！”三怵听闻，只得卸掉力道砍向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女人朝着他们身后杀过去。吕宁易不管不顾，脚下猛地一蹬，犹如离弦之箭化为一道电光直刺向铁头人的躯壳，男人冷哼一声，也不提起武器，伸手拍开女人持剑的手臂，那剑堪堪离他毫厘错了过去，另一只手攥紧拳头，他不清楚女人受伤有多严重，未曾收力，一拳打在她仍有刀伤的腹部，吕宁易后退几步，眼前一阵恍惚，整个世界重重叠叠飘舞着虚影，口中一阵腥甜，吐出一口鲜血，直直躺了过去。
“死了？”三怵惊呼一声，呆愣在原地，被铁头人日日叮嘱要活捉的女人就这样被他一拳打死了？那铁头人一时也有些沉默，若是真的就这样死了，不说他追寻女人这么些时日，怕是那边也不好交代…沉吟着走到女人身前，刚蹲下身子准备检查一番，忽然皮肤上的汗毛竖起，带着一声清脆的龙吟，凭借战场厮杀多年的直觉，他猛地偏过头去，透过头盔眼处的缝隙，只觉的一阵咧咧的风吹拂而过，便是生死边缘徘徊多年的铁头人也心中一阵惊骇，他偏的再稍晚半分，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再不济也要瞎掉双眼。收回被风吹散的目光，才看到那柄取人性命的剑护手被猛禽双翼包裹，通体黝黑，反射着孤月的弧光，剑刃正中镌刻着两个字，被他读了出来。
“命运”
铁头人心中一惊，薄如蝉翼的剑刃，如飞舞的蝴蝶一般的身影，像割草一般堆摞起尸山血海。那吱吱磨牙般的梦魇，时时刻刻将他咀嚼。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了这把剑，不，不对，那柄剑是洁白的，如同雪一般，可那冰冷的质感仍让他恍惚，可是，真像啊？同是镌刻着命运字样，不屈向世界嘶吼的愤怒！
铁头人还在惊诧之时，来人的剑锋一转，朝着刚躲过的男人横劈过来，带着清脆的龙吟，又是斩向眼间的缝隙，那人出剑极快，他不得已怒吼一声，健硕的身躯堪堪下腰躲过要害，可剑仍斩在他头上，被他的钢铁头盔顶住，留下一道白痕。三怵也醒转过来，抽出长刀向他杀来，秦靖宇半曲双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画了一个半圆，将三人逼退。那铁头人这才缓过神来将脚下的巨锤提在手上，如此相像的两柄剑还是让他忍不住询问：“你和裴辛有什么关系？”
“裴辛？不认识。”男人轻摇着头，扶起地上的吕宁易，有些担忧的将手指探到女人口鼻间，还有生息，悬着的心也微微放下。只是这两日处处听到裴辛的名号，使他有些好奇起来。他翻起手中的长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命运二字，缝隙钻进指缝之中，他似乎仍感受到那留在字中跨越时空的悲伤，带着不甘和孤绝的余温，灼烧每个为他好奇的人，他想，那个倒下的人，仍会在最后一刻，朝着世界呐喊，看吧，命运，我被击败了，但我永远都不会屈服！
“那把剑是谁给你的？”那铁头人站在原地，虽手中提着巨锤，却并未出手，语调有些急促的询问。
“昭明。李昭明。”径直把剑对准几人，月光被漆黑的剑面吸收，唯独命运二字反射着凛冽的光，他曾见元军掘破河堤，怀山襄陵，百姓流离失所，甘做安安饿殍，他震惊他们所遭受的苦痛，又愤怒他们的麻木与不争。但他也曾去过狼烟塞外的漠北，星空与荒漠相连，像是鸿宇横亘的星河，被风暴席卷，黄沙化为奔腾怒吼的晨星，而壁垒森严的元军挥鞭断流，长刀出鞘甚至要斩断铁锈色的黄昏，这塞外的狂沙和森严的军队都是不可战胜的，谁又能阻挡命运的洪流呢？可他心中仍有个声音朝他嘶吼。也许从他拿到这把剑开始，他的命运也被注定了，那就是反抗注定的命运。既然天地不仁，既然世界总是这样。
秦靖宇收回思绪，带着伤者恐怕也不是几人对手，但他这只奋臂螳螂，早就准备好奋死一博了。场面颇有些沉默，不远处一队巡逻的官差正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那货贼人自是也看到了，三怵脸上都有些焦急，再被官差包围，他们可再没了雷爆弹那样的防身暗器。倒是铁头人，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李昭明？”铁质头盔下轻眯起眼，看来不是那柄剑。而且裴辛就在城中，也无所谓这些细枝末节。看看神色颇为慌张的三怵，他们已经耽搁太久了，眼前这个青年怕是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反正时间在他这边，不急于一时，转而朝向三人喊道：“我们走。”
那三怵也长出口气，也不耽搁，几个腾挪之间，已经消失在夜色中。警惕的看见四人远去，男人戒备的心才放松下来，女人伤势严重，须得尽快得到救治，背着伤者，艰难的在屋顶腾挪，吕宁易的鼻息就在男人耳边萦绕，此刻已经越来越微弱了。到了他们一开始的地方，书生还在原地焦急的来回踱步，见两人回来才长出口气。
“她怎么了？”
“伤重昏迷过去了。”眼下已是宵禁，侠客也只得把希望寄托在丘通甫身上。他也没在废话，为女人把把脉，又拨开女人包扎好的伤口处，眉头紧皱：“是伤口又开裂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细细洒在那圈伤口的周遭，是离家时带上的金疮药，没想到竟也有用上的一天：“因该是最近劳心劳力，伤口又撕裂导致的昏迷。她这种情况不能在耽搁了，最好是有人照顾，好好静养一段时日才能把这伤病好利落。”
被书生叮嘱，侠客沉吟着点点头，又不自觉把目光看向男人：“这不是你的相熟么？”
那书生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皱成苦瓜：“靖宇，你莫拿我开玩笑。”
两人相伴同往临安，一路走走停停早已不知耽搁了多少时日了。科举还有两月，剩下的路程日夜兼程怕都是紧张，哪里还有闲情在郢州照顾别人？他摇摇头：“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她怕也是把我错认成谁了。”
秦靖宇也不再打趣他，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他们现在郢州租住的客栈生意冷清，拜托客栈老板照料也无不可。两人虽结伴前往最繁荣的临安，但毕竟也是行走江湖，与女人同行，多少有些不便。与书生一同将吕宁易搀扶回客栈，为她单开了一间房屋，与客栈老板商议后，都各自回房睡觉了。
……
客栈成了凶案现场，俨然是住不成了。有过几波来问询的官差，在问清楚了与裴辛无关以后，也便不再管他，那一开始带裴辛来的差人，听闻夫妇二人趁他走后，问裴辛要钱，脸上原本绷起来的悲伤神色，也多少有些尴尬。
“我那嫂子家的大哥的女婿的外婆的侄子，早就跟他说过，莫要贪财，要广结善缘，他就是不听，今日才落了个悲惨下场。”若说起来，两人这如同迷宫一般的关系有多亲近倒也未必。只是他常带人来混吃混喝，一时少了这么个吃拿卡要的地方，心中总归是有几分悲痛的，更何况那些贼人闹得城内人心惶惶，他自然也动了让裴辛和那伙贼人鹬蚌相争的心思，他眼睛滴溜一转，又把主意打了过来：“可怜我那嫂子家的大哥的女婿的外婆的侄子，被人暗害了也就算了。可那伙贼人竟把注意打到裴大侠您的身上，士可忍熟不可忍，大侠若是想要寻那几个贼人，小的定当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