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丛生的大厦里，似乎一楼相对安全些，人类总是在感到危险的时候聚集在一起。

    由尹智秀、郑载宪、你和车贤秀组成的先头部队打算先下去探探虚实。

    大家都尽量想让告别显得轻松些，即使知道出了这个门，生死尚且不能预测。

    “哥哥姐姐先下去看看安不安全，安全了就能上来接你们。“

    趁着他们互相告别的间隙，你蹲下身，将身上剩余的糖果塞进了小女孩的怀里，明明只比弟弟大两岁，但眼神里已经隐隐有了坚毅，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清楚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只当一个无拘无束的孩子。

    你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末世之中胆怯和天真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你该为小女孩的成长感到高兴，却也感叹她还只是个那么瘦弱的孩子。

    “哥哥姐姐要小心。”

    她怯生生地嘱咐着，你回头看向身后的车贤秀，面对孩子时永远都是一副柔和的模样。

    韩斗植的视线缓缓掠过四个年轻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只能祝愿你们一路顺风，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健全强悍的自己了，只能期望几位年轻人能平安。

    门外，空荡荡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你们缓步前行的脚步声，又轻又稳。

    两位男士将你和尹智秀夹在中间，你们成功从走廊转移到楼梯间，提心吊胆地下降了几楼，不知何时会蹿出来的怪物就像时刻悬在你们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不时看向身后的车贤秀，看见他紧张又坚毅的眼眸，自己害怕得直咽口水，依旧冲着你安抚一笑。

    本以为你们能这样行进到一楼，最坏就是路上遇见怪物缠斗，谁料到从楼梯间门外忽地冒出一个速度极快的怪物，猛地将车贤秀撞出了护栏。

    “砰——”

    两具肉//体相撞迸发出沉闷的响声，你茫然地回头看去，就见车贤秀整个人翻出了护栏，睁大了眼眸，似乎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车贤秀！”

    你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住他的手，一切好像在你眼中按下了减速键，纤细的手猛地发力拽住了他的手腕，青筋暴起。

    车贤秀震惊地看着，但可惜的是不过两秒钟两只手滑开，他飞速地向下坠去，迷茫又庆幸。

    庆幸自己没把你带下来。

    “车贤秀——”

    你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坠楼的时候声音大得好像一颗炸弹爆炸了一样，内脏大概是全都摔裂了，血迹缓缓在他身下洇开。

    “天啊……”

    你们只是愣了一下，而后不敢有片刻停歇，顾不得会不会遇上怪物，全力向楼下跑去，脚步声毫不掩饰，格外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

    一楼的众人也被这巨响吓了一跳，李恩宥僵直着身子，她很不幸地直击了坠楼现场，此刻躺在她眼前的应该算得上是一具尸体了，没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幸存。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李恩宥俯下身想看看这倒霉家伙是谁的时候，眼尖地发现他脑袋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正常人类应该不会这样吧？

    她眨了眨眼，眼神一下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这家伙应该是感染了？变异了？

    一楼的居民诚惶诚恐地躲在大门后，探着脑袋看向躺在空地上的车贤秀，只有学医的李恩赫拨开人群上前，看着最前头的李恩宥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拉到身后，照旧得到对方一个嫌恶的眼神，甩开他的手兀自转身走回大厅。

    他低头看着被甩开的手心，什么都没说。

    “有人下来了！”

    李炳日指着匆匆跑下楼的三人。

    你扑在车贤秀身旁，膝盖砸在地板的声音听得人牙酸，尹智秀和郑载宪站在你身后挡住了那些人好奇的目光。

    “贤秀？”

    你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有任何回应，你的心不由得吊起来，就算感染时间里拥有自愈能力，但也不能保证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还有机会能愈合。

    你伸手托起他的脑袋，探了探他的脖颈和鼻尖，微弱的脉动和鼻息让你缓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尹智秀和郑载宪也松了口气。

    “他感染了。”

    三人才放松下来，又被这一句冷漠的话激得一僵，回头看向扶了扶眼镜的李恩赫，平直的唇角和冷静的眼眸，落在车贤秀身上的目光淡然冷漠，既没有因为他没死感到高兴，也没有因为他感染感到恐惧。

    你头一次觉得人可以冷静到这种程度，好像摒弃了其他情绪一样。

    “你要干什么？”

    你仰头看着他，双手护着静静躺着的车贤秀，李恩赫的目光从你身上掠过。

    “隔离他。”

    在他身后，是仅仅听见感染两字就躲得飞快的人群，方才的惋惜好奇此刻尽是恐惧厌恶。

    你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紧闭双眸的车贤秀，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车贤秀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断下落，坠地，鲜血四溅，一遍遍地看见你抓住他，看见你涨红的脸颊，他无数次想抓住你的手，但又害怕你那纤弱的手腕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只犹豫一刹那他就又落了下去。

    车贤秀睁眼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那股不真实的滞空感似乎还萦绕着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梦里可没有站在他面前好奇观察他的李恩宥。

    他连忙坐起来，大手往旁边一撑，正好碰到从包里翻找湿巾的你。

    “敏恩！”

    你翻出一包湿巾，随即就听见车贤秀急切惊喜的叫声，他大约也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后还有机会能看见你。

    “贤秀醒了？”

    你抽出湿巾递给他，示意他擦一擦额角的血迹，他怔怔地接过，乖乖擦干净血迹。

    “看来是黄金时间救了你。”

    李恩赫很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这片刻的宁静，李恩宥为他的没眼色翻了个白眼，离开这间房间。

    “……什么意思？”

    车贤秀迷茫地看着李恩赫，听着他说了一大段理论。

    “做好准备，你以后会很辛苦。”

    车贤秀隐隐察觉这个“辛苦”与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挂钩，他垂下脑袋，安静得毫无攻击力，就像一只毛茸茸又有点脏兮兮的耶耶。

    你揪住他的衣袖，蹙起眉头：“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把他当一件工具？”

    李恩赫插着裤兜平静地看着你：“合不合适不是我说了算的，是眼下帮助大家活下去的最好方法。”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你咬紧后槽牙：“西八……”

    手背被轻轻拍了拍，车贤秀抿着嘴，静静地注视你，对峙不过两分钟你就败下阵来，伸手狠狠地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两下，气呼呼地抓着背包走出了房间。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车贤秀理了理被你揉乱的头发，向李恩赫发问。

    “她刚才突然流鼻血，我们还以为她也被感染了，就把她也暂时隔离了。“

    他们把车贤秀抬进隔离间的时候，你也毫无预兆地开始流鼻血，止不住地咳嗽着，架势吓人得厉害，尹智秀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找出毛巾按在你的脸上。

    “她……她是不是也感染了？！”

    你说不出话来，肺部刺痛得好像撕裂开来一样，全身的精力都放在压制疼痛上了，颤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背包。

    尹智秀一边解释一边从你包里掏出药品：“她只是生病，不是感染了。”

    你吃完药后，症状慢慢缓解，可他们还是不放心提议将你也暂时隔离起来。

    车贤秀听完李恩赫的描述，攥紧了手心，你的身体状况就像一张没填好日期的病危通知单，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明天。

    李恩赫观察着他的神情，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人只要有弱点，就有能被动摇的机会，何况车贤秀一看就是个心软的家伙。

    决定车贤秀的去留竟是由几张无足轻重的纸片。

    金石岘还在那里握着把美工刀狐假虎威地威胁着车贤秀，将刀片多推出几厘米，好像就能多几分气势。

    “大爷你刚才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现在装什么？”

    你从他旁边走过，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刚才你发病的时候他躲得比谁都远，甚至将自己的老婆推到身前做盾牌，现在看车贤秀情绪稳定又装作很有胆识的模样，

    “臭丫头你怎么说话的！”

    金石岘那点自尊心被你赤裸裸地嘲讽，恼羞成怒地将美工刀从你面前划过，锋利的刀尖擦过你面前的空气，然后稳稳停下。

    车贤秀握着他的手腕，眼瞳清澈分明，抿紧的唇瓣透着几分不满。

    金石岘连忙甩开手，指着你和车贤秀大呼小叫。

    你看向车贤秀，指了指金石岘又指了指脑袋，皱着脸摇摇头——脑子不好，成功逗笑了车贤秀。

    还在叫嚷着要把你们两个赶出去的金石岘被李恩宥狠狠撞上肩膀，随即又是一阵眼花缭乱的比划，彻底将他本就不多的见识和可怜的自尊心打压完。

    投票的结果倒还算有点人性，只是金石岘突然变异让你有些出乎意料，更让你在意的是车贤秀蹲下身子捡起纸条时，笑着说自己要是投反对票的话，金石岘是不是要跟着他一起被赶出去。

    本来清澈分明的眼瞳漆黑一片，柔和的脸庞也蓦然添几分邪肆，仅仅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就格外疯狂惊悚。

    你得离车贤秀最近，看得最清楚，金石岘昏倒后，他站起身低垂着眼眸，冷漠不屑地凝视着匍匐在地上的老头，觉得还没玩够。

    他偏头看向你，全黑的眼眸异常诡异，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可你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有些新奇地歪了歪脑袋。

    “贤秀。”

    车贤秀眨眼的速度缓慢下来，黑雾渐渐褪去，他有些慌张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这是第一次被你看见他变异的模样。

    “你刚才那样……”

    敏恩会害怕吗？

    车贤秀愈加慌乱，连面前金石岘什么时候被抬走了都不知道，踩在鲜血上的脚小幅度地动了动，不知所措。

    “还挺带感的。”

    原来车贤秀还能是那样的，你轻笑起来，回过头寻求尹智秀的意见，她觉得你没救了并表示赞同。

    车贤秀眨眨眼，耳尖红了又红。

    敏恩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