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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紫青的路

    第1354章 紫青的路

    紫青太子,陨落了。

    并非陨落在了万族手中,而是祭献了自身,融化在了上荒残面的目光里。

    唯有一个头骨,似蕴含了他一生的不甘,没有化作飞灰,而是遗留在了战场上。

    与他一同离去的……

    是包含白萧卓在内的整个紫青上国之魂。

    他们离开的那一天……

    望古下了大雨,连绵一月。

    煌天也起了阴霾,翻腾一月。

    而人族皇都内,镜云人皇没有上朝,他独坐了数日,望着南方,默默出神。

    直至有人前往南凰洲,取来了紫青太子的头骨后,他看着头骨,发出了复杂与愧疚的叹息。

    随后,他为紫青太子修了规格极高之墓,并留下诏书,言未来自身,也葬在同葬内。

    就这样,紫青太子的辉煌,结束了。

    而紫青上国,也成了历史,在万族的遮掩下,渐渐成了传闻,最终……消逝在了历史里。

    也包含了紫青上国分布在各个地方的行宫,都成了遗迹,埋葬在了尘土中。

    唯有一些早年就离开的紫青上国百姓,星星点点的将属于紫青上国的血脉,流传开来。

    其中有一支,就是在南凰洲。

    随着岁月的流逝,镜云人皇陨落,新的人皇继位……

    人族的处境,随着万族持续的崛起,越发艰难。

    而那一支在南凰洲的紫青上国百姓,繁衍生息,奋发图强,经历一代代的努力与挣扎,最终组建了新的紫青国。

    但可惜……似有无形的诅咒存在,若干年后,南凰洲的紫青国,也还是被其内三方大族颠覆,彻底不存。

    而紫土之名,也从那一刻开始,起于南凰。

    至于紫青太子陨落的无双平原,时光流淌里,似乎与紫青上国的命运也有了勾连……

    那里出现过城池,但在战争里化作废墟。

    也出现过拾荒者营地,可也没有存在太久。

    直至人族玄战历,二八七一年,无双平原上,来了一群散修,他们在那里修建了一座简易的居住地,作为自身修养之地。

    同时也有怜悯之心,收留被异质折磨的百姓。

    使那座简易的城池,渐渐具备了一定的规模,成了一座城。

    并取名,无双。

    ……

    人族玄战历二九一八年。

    南凰洲天奇一三五年。

    发展了数十年的无双城,在这末日里,已有了一定的名气,是整个无双平原内众多城池里,最大的一处。

    而今天,对于这座无双城而言,是一个大日子。

    城池内,人来人往,沸沸扬扬。

    紫青穿着一身粗麻长衫,头发束在身后,走在这热闹的街头。

    手中拿着的糖葫芦,还带着炉火的余温,琥珀色的糖衣裹着鲜红的山楂,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虚假的甜蜜光泽。

    而空气中似乎还浮动着焦糖的甜腻、祭纸燃烧的烟火气、人群汗液的微酸,还有蒸饼的谷香,这一切黏稠地混合在一起,包裹在他的四周,也包裹了这座名为无双的城池。

    今日,是祈神节。

    节日里的所有,都像一锅沸腾的汤,翻滚着市井的喧嚣。

    在这喧嚣里,紫青神情平静,望着人群,感知四周熟悉的氛围。

    “上好的糖葫芦!又脆又甜!”

    小贩的吆喝尖锐地刺穿嘈杂。

    “希望明年,是个好年景……”

    挎篮老妇的低语淹没在人潮。

    “大家保持秩序!莫要过于聚集!”

    城卫兵的呼喊徒劳地阻挡着涌动的人流。

    “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来我店里看看!三色烟祭纸,通神最灵验!”

    纸扎铺掌柜挥舞着手中的样品。

    无数声音汇成浑浊的暖流,冲刷着紫青的耳膜。

    他指尖感受着手中糖葫芦竹签的坚硬与冰凉,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远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上。

    这一世的父亲、母亲,还有被母亲温柔抱在怀里的阿弟。

    对方那小小的身体趴在母亲怀上,像一只懵懂无知的小兽。

    望着他们,紫青的目中露出一抹追忆。

    只是这追忆,好似凡俗之烟,刚刚袅袅升空,就被风吹散。

    “时辰快到了!快点跑过去!”几个孩童抱着粗陋的木雕神像,风一样从紫青身边掠过,奔向城中心那座高耸如棺椁的祭坛。

    于是紫青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远处他的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抱着幼年阿弟的她,转过身来,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落在这个捧着糖葫芦、面容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大儿子身上。

    她的脸上绽开温柔的笑意,朝紫青微微扬了扬下巴。

    怀里的小儿子,也扭过头,七岁孩童的脸蛋稚嫩干净,眼睛清澈,映着糖葫芦的光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看到哥哥,看到那串糖葫芦,眼神亮了起来。

    可下一秒,那清澈的眼底迅速漫上水汽,眼圈泛红,小嘴扁了扁。

    “这孩子,怎么眼圈又红了?”一旁父亲无奈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而娘亲的声音,也在回荡。

    “青儿,你可是男子汉呢,可不能一看见你哥哥离开就哭泣。”

    “你看那里,祭祀要开始了。”

    这句话,远远的落在紫青耳中的一刻,他的目光越过母亲温柔的侧脸,越过父亲宽厚的肩膀,越过幼弟那带着泪光的期待眼神,最终定格在祭坛之上,定格在那九天之上,那张残缺、冰冷、亘古凝固的残面。

    “时辰,到了。”

    紫青轻声道。

    他拿着糖葫芦,像一个最沉默的观礼者,向前走去。

    走向他这一世的亲人,走向他亲手选择的……祭坛。

    而祭坛之上,身披猩红法袍的祭司猛地张开双臂,以一种穿透骨髓、冰冷刺骨的奇异音调,如同宣告末日的号角,骤然撕裂所有市井的喧嚣。

    “天奇一三五年,岁在南凰,月躔鬼宿将夜!”

    “吾等蝼蚁,匍匐于双都之地,敢以腥秽之礼,告于残面之神——”

    声音里,紫青平静的前行,平静的抬起头。

    他目光穿透祭司舞动的红袍,穿透祭坛上百名待戮囚徒的恐惧,直刺苍穹之上那张漠然的巨脸。

    那张脸……依旧冰冷,依旧残缺。

    但他知道,契约的锁链,已然绷紧。

    他当初祭献自身,向那残面换取未来时,曾言回归之日,祭献所看全部。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因果的回响。

    “昔者苍璧坠地,玄龟折足,尔瞳初启时,赤日熔为铁汁,浇沸五湖,繁星裂作流矢,穿破九野!”

    祭司的吟唱,在这因果的回响里,越来越高亢癫狂。

    于是紫青的视线落回,在了爹娘和幼弟身上。

    他看见父亲那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蹙,下意识地侧身想将妻儿挡在身后。

    他看见母亲抱着幼弟,脸上还残留着对孩子的温柔和对祭司声音的不安。

    幼小的阿弟,似乎也被这肃杀的气氛吓住,小脸埋在母亲的颈窝里。

    望着这些,紫青的心湖,一片死寂的冰封,没有波澜,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履行契约的冰冷清醒。

    而手中那串糖葫芦的温热,也正一丝丝褪去,变得与他掌心一般冰冷。

    “今残垣犹冒鬼火,生人皆啖坟土,而尔睫间凝血,犹映苍生残喘!”

    祭司的声音已近嘶吼。

    “神乎!”

    “祈尔齿缝漏下之残息,乃吾辈偷活之薪;祈尔眉骨坠下之阴影,是黔首避祸之庐!”

    最⊥新⊥小⊥说⊥在⊥⊥⊥首⊥发!

    祭司的双臂如同断头台的铡刀,猛地挥下,指向祭坛上的囚徒!

    “神其瞑目!”

    “神其长寐!”

    “祈神……不睁眼!!”

    “不睁眼!!!”

    声浪在这一刻,蓦然而起,而全城同声的刹那,人群里,紫青轻声道。

    “我回来了。”

    “以所见全部,履前世之约。”

    在他这两句话传出的瞬间……

    苍穹上,那张亘古闭合、如同深渊裂口的眼睑,蓦然一动!

    向上……掀开了一道缝隙!

    没有光,没有情绪,只有一片纯粹、冰冷、漠然的虚无,从那道缝隙里,泄露了出来。

    契约……完成。

    轰!!

    无声的湮灭之音,在紫青的灵魂深处骤然震荡。

    那是契约履行的冰冷回音。

    眼前的世界,开始了注定的终焉。

    风化!

    于那目光里,构成无双城的砖石、木梁、街道……一切坚固的实体,在残面的注视下,瞬间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无声地瓦解,化作亿万灰白色的粉尘,如同被无形的风暴卷起,疯狂地逆流向天空!

    整座城池,正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从大地上一点点抹去!

    “这……这……”

    “神睁眼了!”

    “不……”

    数不清的凄厉哀嚎,瞬间取代了死寂,在整个无双城掀起。

    一个个生命,也在紫青的四周,伴随哀嚎的回荡,开始了畸变!

    有妇人皮肤撕裂,骨骼爆响!

    有孩童膨胀成布满脓包利爪的肉山!

    有老者头颅裂开露出复眼!

    有汉子肌肉增殖覆盖鳞甲,长出獠牙!

    祥和的无双城,在紫青履约的这一刻,化作了血肉磨盘!

    未被异化者更为凄惨,身体直接碎裂成血雾,升空而起,成了血雨!

    生命,以契约规定的形式,成片凋零。

    而紫青的目光,穿透漫天飞舞的灰白粉尘和猩红血雾,冰冷地落在远方爹娘和幼弟的位置上。

    他看到父亲猛地转身,试图将娘和幼弟守护,只是那宽厚的背影刚刚做出一个前倾的姿态,脸上的惊骇与决然甚至还未完全凝固……其身体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塑,从指尖开始,寸寸化为飞灰!

    没有惨叫,没有过程,瞬间被卷向天空的粉尘流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到抱着幼弟的母亲,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取代,她甚至来不及看向丈夫消失的方向,整个身体便猛地一僵……

    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烛,从头顶开始,迅速地、无声地……融化!

    乌黑的发丝、白皙的皮肤、温柔的眉眼……一切属于“母亲”的存在,都在紫青履约的目光下,融化成粘稠、暗红的液体,顺着她怀中阿弟小小的身体,流淌下来!

    “呜……”

    他看见阿弟发出一声短促、惊恐到极致的呜咽,从那滩由母亲融成的尚且温热的暗红血水中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同样被粘稠血浆覆盖的地面上。

    对方那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血浆里,颤抖着,沾满了属于母亲的血水。

    这一刻,漫天的灰白粉尘仿佛成了哀悼的纸钱,混合着粘稠的血雨,簌簌而落。

    死亡,彻底的降临,哪怕是异变……也往往在畸变的一刻,崩溃开来。

    而血雨,越来越大。

    雨中,紫青踩着温热粘稠的血浆,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蜷缩在血泊中的小小身影。

    最终,在对方的面前,他停下脚步。

    低头,看着面前的阿弟。

    对方幼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血雨打湿单薄的衣衫,像一只被遗弃在血海中的幼兽,只剩下无声的、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此刻在他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将一张被血浆、泪痕和粉尘彻底糊满的小脸,映在了他的视线里。

    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巨大的恐惧,像两口被绝望填满的枯井。

    破碎的音节,带着血沫般的呜咽,从其喉咙里艰难挤出。

    “阿哥……爹和娘……”

    听着阿弟的声音,紫青的嘴唇动了动。

    掌心里的糖葫芦竹签,不知何时已深深刺入皮肉。

    温热的血珠顺着签子滚落,滴在同样粘稠的地上,与母亲的血、与这满城的血,融为一体。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契约完成的冰冷回响在胸腔里震荡。

    于是,他没有解释。

    任何言语在亲手缔造的毁灭面前,都是虚伪的亵渎。

    他履行了承诺,仅此而已。

    最终,他只是将那只染血的手,更稳定地落向幼弟同样冰冷、沾满血污的小脑袋上。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沉重。

    同时,他将另一只手中那串染着自己鲜血,污浊不堪的糖葫芦,递到了阿弟面前。

    干裂的嘴唇开启,吐出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宣读祭文最后的结语,清晰地穿透了漫天血雨和风化的呜咽。

    “阿弟。”

    看着那双被巨大恐惧占据的眼睛,他轻声道。

    “……不哭。”

    手掌,落下!

    可就在他手掌即将碰触其阿弟头颅的刹那,苍穹在这一刻,有开天辟地之声,滔天而起!

    那无与伦比的剧烈声响下,有光撕裂时空,瞬间出现!

    将天幕映照,将大地映照,将血雨映照!

    那是朝霞光!

    遮挡了一切,无边无际,如海一般,取代了这个世界的全部。

    也将紫青那里,笼罩在内。

    而这浩瀚惊人,璀璨至极的朝霞光里,伸出了一只手……

    一把,抓住了紫青那欲落去其阿弟头颅的手臂。

    狠狠的抓住!

    随后,向着远处蓦然一甩!

    紫青身体猛地一震,在这恐怖之力下,直接被甩出,落在了远处。

    他目中露出强烈的异芒,盯着光中此刻显现出的身影。

    “你终于,来到了这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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