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

    杨杏儿今日提了几样点心来到定远将军府寻常兴业。

    自打上次不欢而散,她便时常惦记着此事,担心招了常兴业的厌恶。毕竟她当初第一眼见到这位小兄弟,心就狠狠漾了一下。

    说起来,杨杏儿生在一处贫苦人家,因着她相貌尚可又是女孩子,父母早早得把她卖给了一个商户做丫鬟。后来随着杨杏儿年龄增长,人也出落得愈发清丽可人,男主人早就垂涎于她,但碍于妻子泼辣凶悍,两人只好躲开旁人珠胎暗结。

    可是没过多久,还是东窗事发,两人的情事被女主人发现。杨杏儿原本天真的以为,自己的情郎会就此将自己收房做小,结果那憨批平日里吆五喝六的,真到了自己媳妇跟前却一个屁都不敢放,就这么眼睁睁得看着杨杏儿被赶出了府去。

    因为没有身份文牒,杨杏儿也走不出多远。弹尽粮绝的她最后被一家卖豆腐的店家收留了下来。后来,她便同店家的儿子柳老五成了亲。

    二人成亲后没过多久,柳老五的老爹也撒手人寰,整个豆腐摊便由着夫妇二人接手。

    一开始,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还算有片瓦遮身,加上杨杏儿之前被主家伤得不轻,也属实安分了一阵子。

    再后来,杨杏儿怀了身孕,柳老五不忍看她挺着个大肚子在店里忙活,于是让她回家去安心养胎,豆腐摊则由他一人照料。

    快要发动前一个月,摊子被都城一伙地痞流氓给砸了,并威胁柳老五一家赶紧搬走,若不是杨杏儿大着肚子,恐怕也难逃被凌辱的劫难。

    正是由于那次惊吓过度,杨杏儿早产生下了一名男婴,也就是小禄子。原本的两口之家变成了三口,又因着早产,杨杏儿母子身体很是虚弱。

    一家人变卖了手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在城郊租了半间便宜的屋宅落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杨杏儿认识了住在她隔壁的妇人,崔婶。

    崔婶看上去大概有接近五十的年岁,虽然住在城郊的破房子里,衣着也十分朴素,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的衣裳料子都是极好的。

    不光如此,崔婶这个人出手还很大方。知道柳老五一家日子过得清苦,女人还在坐月子,孩子身体也弱,于是伸手帮衬了不少却也不求回报。也正因为如此,两家关系处得极好。

    说起来,柳老五参军打仗这事儿还是崔婶从中牵的线。

    小禄子出生没多久,苏家军开始征兵。但那一年,柳老五实则已经超龄,并不在征召范围内。他之所以参军入伍其实是顶替了一个富户的儿子。富户答应给他一笔钱作为酬劳,而那会儿为了刚刚生产的妻子以及体弱的儿子,柳老五只好应下此事。没成想,最终人也没有回来。

    冒名顶替一事正是崔婶从中牵线达成的。

    拿到了钱的杨杏儿突然明白了,这个崔婶怕就是做这种营生的。通过给不认识的两方人牵线搭桥,从而揽财。

    日子还在继续,不同的是柳老五已经离家月余时间。钱虽够用,但杨杏儿已经体会到了一个人带着孩子的辛苦。因为无人帮衬,她时常陷入苦闷甚至崩溃的情绪中去。

    直到有一天夜里,小禄子不知道怎么了持续哭个不停,这让杨杏儿终于爆发并痛哭起来。

    隔壁的崔婶闻声而来,在安慰之余也给无助的杨杏儿提供了一个赚钱的新方法。

    这天,崔婶早早得将小禄子接走安置妥当,让杨杏儿在家中穿戴打扮好并等着她带客人上门。

    起初,崔婶游说她跟着自己一块干时杨杏儿还有所顾忌,但禁不住钱财诱惑。想到自己又不是没有陪男人睡过觉,先前的主家也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矮胖男人,于是心一横应了下来。

    接客的地方自然就在杨杏儿自己的家里,崔婶会在指定的时间把客人送过去并嘱咐杨杏儿好好照顾着。

    杨杏儿也是从那个时候发现,周遭几处宅子里也养着跟她一样的女子,她们都要靠着崔婶吃饭。这就出现了一个分配的问题。

    大家既然选择了做这皮肉买卖,自然都想多接多赚,可能接多少客全在崔婶。

    杨杏儿在商人府上做过下人,懂得看人脸色,也懂如何向人示好。她每次接完客不管收入多少都会拿出一部分钱作为好处费塞给崔婶。久而久之,崔婶也愿意多给杨杏儿安排客人。

    有了足够的钱,杨杏儿租下另外半间屋宅,并给儿子找了个奶妈照顾着。

    眼看着苏家军班师回朝,崔婶跟杨杏儿还合计着往后如何瞒住柳老五继续这营生,结果就得到了他阵亡的消息,并收下了一笔朝廷发放的微薄抚恤金。

    崔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可杨杏儿却没有她那么高兴。虽说自己对柳老五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夫妇一场,又是在自己最难的时候拉了自己一把的人,她多少是难受的。

    同时,随着她接客越来越多,接触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客人极不好相与,甚至有些怪癖,可既然收了钱,杨杏儿就得忍着。她最希望的是有一天自己能遇到个为她赎身,让她重新过回普通日子的男人。

    那天常兴业的出现让她重新燃起了内心的一处爱火,原来她的心并没有死去,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见到优秀的人。

    崔婶见过出手阔绰的客人,但像常兴业这样讲义气又生得俊俏的后生却是没有见过的。她看一眼就知道杨杏儿的心思,倒是也不反对。那后生如今是定远将军的义子,与他搭上关系还愁往后的生计?因此她对此事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就怕人家看不上杨杏儿就是了。

    伺候过的男人多了,杨杏儿觉得自己也算是半个行家。哪有男人不偷腥?不过是火候还没到罢了。

    经历了上次酒馆开张宴请常兴业的事,杨杏儿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了,于是这次她特地带上礼物亲自登门,可惜那会儿常兴业并不在府上。

    苏将军今日特意带上常兴业去见自己的旧时老友,这可羡煞了谢唯,只怕常兴业越走越高,往后定远将军府里便彻底没了他谢唯的位置。

    若叫他子承父业当个管事,谢唯是万万不愿的。

    为今之计,只有逮到对方错处,使将军与常兴业失和。这件事并不好办,需得徐徐图之。

    于是,谢唯以身份之便,在府中各处打点了下人,为的就是帮他注意着常兴业的一举一动。当听说门口有个年轻妇人前来寻他,谢唯立马来了精神,并直接杀到了门口,以至于他与杨杏儿的图谋全部被躲在角落里的虎子听了去他也没有察觉半分。

    俗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唯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计划里应该被捉奸在床的常兴业跟杨杏儿,竟然变成了自己跟杨杏儿。

    他一路上脑子里晕晕乎乎得就被带到了苏元昌面前。

    “将军,您听我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是有人陷害于我!”

    谢唯拼命想要澄清自己,却在看到苏元昌那一脸鄙夷冷肃的神情后心凉了半截。原来自己在苏元昌的眼里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他可能一直以来也只当自己是个下人而已。可再看看坐在他下首位上的常兴业,谢唯又是一阵不服。同是寒门出身,他常兴业甚至还比不得自己,凭什么老天爷这样偏心?

    “是啊将军,我儿从小在您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他是不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您比谁都清楚,此番定是有人陷害我儿,还请您为我儿做主啊!”

    尤氏是府中的仆妇,但因为是管事之妻,所以大家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尊敬的。今日遇上这事,眼看儿子叫冤,做母亲的自然是无条件相信,并为儿子说话。

    苏元昌看了眼老泪纵横的尤氏,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谢全,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事情如何一个原委,听听那妇人怎么说,穿戴好了就把人领上来吧。”

    没过多久,两个仆妇一左一右,将杨杏儿架到堂上,并将人压跪在了地上。

    双膝一疼,杨杏儿的神志终于恢复了些,不过方才承了太多“恩宠”,以至于她的两条腿到现在还在不停发抖。

    “说,你是什么人,为何会与谢唯在府中行那苟且之事。”

    将军的问话掷地有声,可惜杨杏儿并不打算回答他,因为她看到了常兴业。

    “兴业,快救救我!”

    常兴业此时面色冷肃,眉头微皱着,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也不曾因为杨杏儿向他求救而改变半分。

    “贱妇!给我掌嘴!”

    坐在一旁的苏敏姮见状,立马站起身来。

    她的话自有仆妇照做,立时杨杏儿的脸上狠狠挨了几巴掌。

    “好了,都下去吧,搞得鸡飞狗跳像什么样子?”

    苏元昌说罢,屏退了无关人等,只留下当事的几个人继续问话。

    由于阵仗太过骇人,杨杏儿没一会儿就把自己与谢唯合谋想陷害常兴业的事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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