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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都 春夜

    房顶上传来“哗啦”一声细微的声响,扰乱了伏案深思的陆念水的思绪。抬头望去,屋顶的瓦片被人揭开了一道口子,茫茫星光散进,氤氲出焚香的烟的轮廓。随后又是“哗啦”一声响,一张人脸从那处的口里探了出来,陆念水吓得赶忙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胳膊里装睡。

    “别装睡了。”

    陆念水不敢动。

    “你那个姿势睡觉还不得憋死,快抬起头来。”

    陆念水听罢,只好沉下肩来,将头抬起来。

    “你把脸转过来我看看。”

    陆念水把头往那偏过去,让屋顶的月光撒落在自己的脸上。银光勾勒出她脸蛋的曲线,如初夏的新荷,翘起的睫毛点缀着,似误入的晶露,一并吹入沈云嘉的眼帘。

    云嘉心中一动,随即镇定下来,轻佻道“呦,长得还不错。”

    “你是谁,为什么要半夜闯入我家的宅院,速速报上名来,否则我叫人了。”

    “诶诶诶,你别出声你别出声。”房顶上那人将头缩了回去,然后很快翻到了窗户外面,“小姐,你把窗户打开。”

    陆念水仔细一听,那嬷嬷的细微鼾声还可隐隐约约听见,便蹑手蹑脚走上前去,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年的脸,长发高高束起,有几丝凌乱的洒在肩上。背着月光,他的脸看不太清。陆念水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笑,便坐到床上,不再看他。

    “解释下吧?”

    “小姐,不是我有意要叨扰,你这么晚不睡,可是在想你的小情郎?”

    “呵,哪里来的野人,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陆念水冷冷地说道。

    “妹妹,今天的事情你不要怪我,要怪就要怪我父亲。我父亲是个吃皇粮的,这不看我马上二十岁了,要给我张罗一门亲事。我呢,平日里交好的那些女伴我父亲一个都看不上,非要让我找个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姑娘。他这老东西,居然还列了个名单,上面有本地比较合适的人家适龄女郎的名字、住址。嘿嘿,我想着,不如先自己偷偷看一遍哪个漂亮,到时候娶回家里养着,省的被那老东西搞得心里添堵。”

    听到这里,陆念水细细向他腰间一望,一抹圆润的玉环在星光的反射下冒着亮,不是平常百姓家的人有的东西,父亲最近说结识了右丞大人,想让我同他家公子联姻来换取我家造的兵器作为垂云军区的唯一制造商,这样我们家就能同皇室搭上关系了,莫非他口中说的老东西就是右丞大人?“你好没礼貌,怎么一直叫你父亲老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云嘉,我跟你说,我父亲,一提到他我就来气,他在皇上面前的时候,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回到家,见了我,从来没给我我好脸色看,我干什么他都看不顺眼,你说这谁受得了。”

    他姓沈,果真是右丞家的公子了,本以为会是个又唐又蠢又□□的肥仔,没想到竟然这么英俊,肌肉线条超绝啊!只是父亲口中的联姻居然还有这么多家在竞争,这位公子又敢于深夜探花,是个有身段又有胆识的,但要成功联姻,恐怕不是那么令人省心。

    “哼,人果真都一样,进了名利场,就会端起架子来。我父亲管我也很严格呢。”

    “哈哈哈,那怪不得你大半夜不睡,原来正是思考怎么样绕开你父亲去会情郎呢。”沈云嘉从窗子里翻进来,坐到陆小姐的书桌前。

    “喂,你才会情郎呢,我只是晚上偷吃了半只烧鸡,有点撑好吧。你这人真不会说话,还在屋顶上偷窥,哪有女孩子愿意给你当老婆。”

    “你你你,谁家女孩子大半夜吃半只鸡,还会情郎,你才嫁不出去呢!”说罢,沈云嘉就笑着推开窗户要往外跑。

    陆念水想要开口骂他,但怕惊醒了楼下睡着的嬷嬷,只好对着窗外沈云嘉消失的方向呲牙咧嘴了一阵。随后将窗户关上,空落落的躺在床上,长老果然料事如神,果真这丞相家的公子会自己送上门来,不过好像这联姻也没多大损失,沈公子比耀月楼的男模要俊朗,嘿嘿,也不用我花钱,嘿嘿。

    沈云嘉从陆府翻出来,准备继续前往下一个名单上的地点去。他站在城墙的高处,坐在一块宽敞的砖头上,缓缓展开地图,感觉下一家有点远啊,要从这边绕一大圈,还得过河才能到,真麻烦。今天才看了五个妞,还遇上了个这么个不讲理的陆小姐,要不回镜花阁歇着去好了,让我梅姐姐给我按个摩。

    沈云嘉把面罩戴上,却在手摸到脸颊的时候发现脸上竟热了起来,他没敢多想,赶忙紧了紧鞋履,往镜花阁去了。

    镜花阁原是沈家自己养的一班女戏子,在家里的经营下竟汇聚了不少世间绝色女子,云嘉从小同这些女子交好,正是他老师安排的让他麻痹色欲的局。果不其然,云嘉出了沈府的门,再看外面怎样的美人,也觉得味同嚼蜡,不过是卖弄风姿的女肉罢了。

    “雪梅姐姐,你睡了没。”沈云嘉从雪梅的窗户下面轻声问道。

    雪梅正在榻上打坐运气,听到沈云嘉的声音自然是不敢怠慢,急忙给他打开了门,“呦,这不沈老板呢,都已经子时三刻了,不在家睡觉难道不怕被右丞大人打屁股吗?”

    “哎呀,雪梅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快愁死了。”说着,沈云嘉就把外套脱掉随便往地上一扔,两只鞋也踢到别出去,往雪梅的床上趴下了,“姐姐,帮我按按腿好吗,我好累啊。”

    雪梅看见他额头上蒙了一层汗,就知道又出去了,“好啊,那我回头得在右丞大人里那自夸几句。”

    “诶诶诶,怎么又提他。我正烦他呢。”云嘉起身瞥了雪梅一眼。

    “好好好,那你告诉姐姐,这么晚跑出去做什么了?”雪梅笑话他。

    “姐姐,你不知道老头子最近发什么疯,要给我娶老婆。”

    “这不是挺好吗?”

    “我才不要呢,我想天天跟你,还有水兰姐她们在一起,娶了老婆不得被管的死死的。”

    “傻弟弟,这怎么能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了?”

    “反正就是不一样。”

    雪梅不理他,只是给他按摩。

    “姐姐,你别不理我,我跟你说,我父亲让我娶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但是我都不认识她们。”

    “嗯,你父亲给你选的夫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雪梅姐,你干嘛要帮着老登说话。”

    “我是在为你好啊,你太年轻了,不懂。娶了妻有很多好处的,你能同她一起吟诗作对,赏月观花,你从外面回来能吃到她做的饭,你还……”

    “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会做饭?”

    “你真是傻,我不跟你说话了。”说着雪梅便不再给他按摩,坐到一边去。

    沈云嘉见状赶紧贴过来求她,“雪梅姐姐,别生气吗,我这不是什么都不懂才问问你嘛。”说着便开始给雪梅锤肩按背。

    雪梅见他道歉的样子诚恳又很可爱,便不再计较。“不懂就别这么多问题,谦虚一点好不好。”

    “姐姐教育的极是。”

    “那你刚刚跑出去是做什么了。”

    “哎呀,我去按着我父亲给我的名单看看去了。我想着先看看有没有长得漂亮的,嘿嘿。”

    “你小子,刚才还跟我说不想娶老婆,怎么这倒这么积极了?”

    “姐姐,你莫要笑我,我这是被我父亲逼得,总不能丢失自由的同时,还要和一个丑婆娘朝夕相处?我得减小自己的损失。”沈云嘉嬉皮笑脸地说。

    “哪里有损失?你父亲给自己选儿媳怎么会大意。那我问你,你刚才这一圈看下来有中意的吗?”

    “我就看了些许人家,后面还有几家没看呢,不能这么早定下来。”

    “那就是有中意的咯。”

    “哪有哪有,那些小姐们都睡了。我都没上前细看看,只有陆家的小姐还没睡。”随后沈云嘉便将同陆念水见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雪梅。

    雪梅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陆小姐的,样貌自然是满意,家族也是有头有脸的,但这些小姐常年生活在深宅大院里,很少外出,摸不清性格怎么样,不知道嫁到沈家会不会一心一意的对云嘉好。从云嘉刚才的话里,并不难判断她并不是从不和男性打交道,而且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明天姐姐让画师去把那几个女孩的样貌画出来给你送去,你不要自己去偷偷看了哈。”

    沈云嘉点了点头,此刻也觉得困了,雪梅给他擦了擦身体,就赶紧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沈云嘉醒来的时候雪梅已经出去了,于是只好一个人回到府里。

    父亲还在朝上,没有回来,母亲在东边院子里指挥者长工们搬东西。距离引先生上课还有半个小时时间,沈云嘉溜到厨房,拿了些果子和牛乳,便回房间温习引先生教的东西了。

    “情者,百姓之藩篱也。娶其所爱则损,择利我者则荣;食其所爱则敦,择益我者则英;读其所爱则愚,择诲我者则笃……”沈云嘉一边读一边体会着文章的含义。沈太太听到孩子在屋里读书,哪里会知道云嘉昨天晚上跑出去给自己选儿媳妇去了,只当是一直在屋里刻苦学习呢。

    下午化先生在地库里带着自己和沈家军操练完毕,云嘉想出去耍耍,便跨上马往李公子家那边去了。这个李公子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前两个月结了婚,再喊他出来耍就跟要索命一样,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他那个老婆平时看着挺老实的,谁知道竟然管他这么严格。

    今天化先生给我订做的弓箭到了,还没来得及试试呢。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子还能用什么理由拒绝我。正想着,就到了李公子门口。他跳下马,纵身一跃翻到院子里,推开房门大喊:“李云飞,我又搞了个好东西,快来……”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李公子在屋里抱着他老婆正惊慌失措。

    “你你你,你快滚出去啊!”

    云嘉撞见李公子办事儿,自是尴尬的连连后退了出去,然后骑上马往城北去了。这个李公子整天沉迷女色,我算是知道引先生书里写的“情者百姓之藩篱,娶其所爱则损”是什么意思了,照云飞这个劲头,不仅什么正事儿做不了,过两个月恐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父亲让我娶一个富贵人家的闺女,倒也不一定是来管束我的,反倒是能让我父亲能调用更多的资源。这么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联姻也算一件好事。反正现在时间也早,让我去会会她们。

    酉时二刻,气温比下午稍稍舒适一点,大人们都做完工或者从田里回来,孩子们也在街上跑着玩了起来。路过陆府,云嘉偏着头往那边看去,这不是鸡腿家吗,她在干什么?正扭着头往那看呢,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公子看什么呢,差点撞到我知道么?”

    云嘉回头一看,正是陆小姐坐在车里,不免觉得一阵羞涩。再瞧过去,念水正撩起帘子冲自己坏坏地笑着呢。云嘉急忙停了马,“我看什么?我看有没有卖鸡腿的,省的我半夜饿了的时候再去偷吃!”

    “你!”陆念水拉上帘子,不再说话,随后又回头趴在车子后面的帘布上,透过布料针脚间的缝隙去看沈云嘉,只见他还待在原地,居然今天还知道来看看我,挺有心的,当下便明了了许多。

    云嘉见陆念水坐着马车进了院子,高高的院墙将这副美丽皮囊的生活遮挡的严严实实,一个个家族都在默默肩负着使命,而自己除了他们家的女孩儿长得什么样子,其余的好像一概不知。此刻联姻的对象并非一个捆绑利益的工具,而成了一个平行于自己的独立的个体。自己一家一家的去看她们的外貌,此刻变得多么幼稚,沈云嘉有点不想再去其他几个女孩家探一下了。

    正想着这些事,云嘉已经在陆府门口发呆了好久了,“你怎么还不走,在这儿干什么?”

    陆念水的声音打断了沈云嘉的思绪,“我,哈哈,没什么,在想下午先生教我的东西。”

    “呵,我还以为在想选哪个女孩做老婆呢。”

    “谁跟你一样,脑子里全是会情郎。”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才不是那种人。”

    “对了,你要出门吗,我捎你一程?”

    “好啊,我要去南边商行买点布匹,走吧。”说着便拽着缰绳,上了沈云嘉马背上来。

    陆小姐还挺放得开,我原以为这些小姐平日里都不跟人打交道,看来是我想错了,云嘉想。

    “你下午出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陆念水心里一紧,但仍面色不改。原来念水刚去了后山暮月山庄去姐妹会跟长老会见,来商讨与沈云嘉成功联姻的注意事项,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在家门口碰上了沈公子。下午姐妹会的四位“妙龄少女”齐聚山庄,长老则对陆念水的成功加以肯定,随后进一步为她制定了攻略沈云嘉的计划。她照长老叮嘱的那样回答沈云嘉:“我啊,去参加诗会了。我四个异姓姐妹,每半个月要聚在一起,指物作诗,品茗赏景,蛮有意思的。你呢沈公子?”

    “我啊,下午刚跟着我先生上完课,出来走一走,换换心情。我跟你讲,我每天要从早上卯时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晚上酉时,早上学文,下午学武,真的闷死了。”

    “你还要学习吗,听闻你父亲在朝中做官,到时候难道还不能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

    “话虽这样讲,我父母还是很重视对我的教育。你看,这是先生今日送我的弓箭,明天开始,我就要练习骑射了。”

    陆念水拿起他手里的弓箭自己看了看,冷峻的钢铁上闪烁着翠蓝的光芒,拿在手里钢铁传来金属的震颤,与手掌产生同频的共振,外面的木柄上刻着细小的字,陆念水仔细看了,是“化戈武制”四个字。化戈武是什么人,沈公子的老师,竟然能造得出这么好的兵器,我陆家的兵器用得一直以来都是全国最顶级的工艺,却赶不上这一件化戈武弓做的精巧,看来一定要跟沈家搞好关系,学习一下化先生的锻造技术。“骑射,等你学好了,可以来找我比试一下。”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还学这些东西?”

    “父亲说防身用。”

    二人闲聊了一路,眼见着到了商行,陆念水下了马,二人分别,沈云嘉往家里去了。

    沈云嘉一路往镜花阁走去,倒是觉得这个陆小姐是个有意思的人,以后李云飞这个混蛋不出来,自己可以去找陆小姐。

    到了镜花阁,沈云嘉准备上楼吃点东西,见化雪梅和涅水兰在前面又说有笑,急忙追上去,“雪梅姐姐,水兰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么高兴。”

    “你雪梅姐姐有情况哦。”水兰回过头朝着沈云嘉笑了一笑,“今天有位外地来的公子送了你雪梅姐一对手镯。”

    “你别说了,小兰。”化雪梅急忙推了她一下,“你先回去,我和云嘉说句话。”

    看着水兰走远了,雪梅才带着云嘉走上房间里,关上窗户,“送我手镯的人是二皇子,方才我让人去查了一下身份才知道的。这次二皇子假装成外地来的富商,其实是在发掘人才。但是二皇子具体想要干什么,这个现在还不知道。”

    “二皇子,他来要人才干什么,他都做二皇子了,还不能躺平吗?当今圣上在前面给他省了多少事,怎么还有这么多想法。”

    “云嘉,他今日在台下看戏,应当是发现了我的大脑能够处理台下所有客人的要求、监看他们一举一动的能力,才送我这对手镯的。后面他要是让我去他府上做事,我要不要去啊。”

    “当然不要去啊,我们这样常常在一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雪梅姐姐,你在想什么。”沈云嘉问。

    “不,我觉得二皇子并非这么简单,我过去,至少能探探实情,为主人规避一些风险。”

    “老登还要规避什么风险,姐姐,我们家开救济院已经好几十年了,行善积德是我父亲母亲的习惯,养着你们没有给我们家增加多少财政负担,你不要想着怎样回报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雪梅想了想,对云嘉一笑,“云嘉,你真好。我知道了,那我就安心在这里生活。”

    沈云嘉笑了笑,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天上午引先生给云嘉上完课,化先生就带着他往不注山猎场去,开始了为期三十天的严格训练。不注山猎场是一片中立之地,江湖上各个流派的人在这里练习骑射狩猎的时候,只要蒙上面,那就不会有危险。即使是有着利益冲突的家族或者门派,在这里也不可对对方动武。化戈武带着沈云嘉在这里训练,自然是知道这些规矩。在这儿练习,倒是能顺便观者一下各个流派如今的势力怎么样。十年前,化戈武与引恨文在街头流浪,被沈家人收养在救济院里,后来发现引恨文善于谋略,化戈武善于兵甲,便让二人做了云嘉的启蒙教师。二人为报恩,便不遗余力的向云嘉传授毕生所学,希望沈公子长大的一天,能够更好的同江湖交手。

    “化先生,我听说在不注山上同时会有着百余人在训练,怎么感觉四周好空旷,什么人都没有啊。”

    “那是自然,在这样的地方要学会隐藏自己,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有着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你。”说着,化先生一踩马背,飞上了一棵茂密的树。“上来吧,云嘉。”

    云嘉也纵身一跃,跳到了树枝上。

    “少爷,今天我要教你的第一课便是‘生’,对您这样的身份的人,总有着无数的影子想要取代您。活下去,不被人擒住是非常必要的。现在是未时,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我将对您进行追杀,十二个时辰以后您若是没被我抓住且平安回到了这里,就算是过关了。”紧接着,化戈武便将自己腰间的匕首刺进了一旁的树干里。

    沈云嘉吓了一跳,“那,先生,我要是饿了怎么办?”

    化先生微微一笑,“这猎场里什么都有,少爷应该饿不着的。”

    那岂不是要我自己搜集食材自己做饭,云嘉心里抱怨着。“你先跑三十秒,接着我就不客气咯。”

    云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化先生马上要追杀自己,便一下子从树上跳到马背上,夹了一下马儿的肚子,一溜烟地消失在树丛里。

    沈云嘉骑着马在森林里一路向西边狂奔,过了好久,见到一条小溪。云嘉回头看看,后面已经没了化先生的身影,便下了马,让它饮点水,在附近活动一下,自己则往前面的小丘上找点吃的东西。

    过了半个小时,沈云嘉提着两只鹌鹑兴冲冲往回走,见到马儿还在那里,正打算过去带着马儿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却突然注意到马儿的尾巴上系了一个细细的木棒。那是一只化先生自制的哨箭,马儿跑的时候,经过风一吹,就能发出超声波,一般人的耳朵自然是听不见的,但是化先生的耳朵能听到更高频率的声波,所以这一定是化先生放上去的。刚才自己跑了这么久,竟然都被化先生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自己的方位。

    沈云嘉想道,马儿能让他保持较高的移动速度,若此时舍弃马儿,那么后面一定很容易就被先生捉住;但是要是贸然下去牵马,可能会中了先生的埋伏。于是云嘉来到小溪上面的一处茂密的从林,小声的吹起口哨,马儿听到云嘉的哨子,就开始奔跑起来。马跑到小丘的侧面的时候,云嘉从丛林里一跃而下,跳到了马背上。随后把马尾巴上的那只哨箭取了下来,绑到一只鹌鹑的脚上,朝着天空中一扬手臂,让鹌鹑带着哨箭跑远了。

    解决了哨箭的问题之后,云嘉仍然不敢怠慢,他知道化先生一定追踪过来了。于是便继续骑着马赶路。天已经黑了,月光撒到两旁的树叶上为云嘉指路,马蹄荡乱了萤火虫的美梦,但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出声。很快,在一处山坡上云嘉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里面空间比较宽敞,又是出于山风的下风口,是个还不错的休息的地方。云嘉走进了山洞,里面传来一阵暖风,朝里面走去,山洞中竟别有洞天,一个披着斗篷的少年躺在石板上闭目养神。

    “这位公子,你也是来试炼的吧,这么晚了,我能不能在你这里休息休息?”

    那少年没转头,只是“嗯”了一声,就接着休息了。

    云嘉在火堆上烤熟了仅剩的一只鹌鹑,连续七八个小时的逃窜让他饿的饥肠辘辘,鹌鹑的肉汁顺着外面的焦皮流淌到下面的火堆上,油水碰都火舌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云嘉大口的啃咬着鹌鹑的肉,虽然并没有放什么佐料,却仍然是吃的津津有味。吃下这只鹌鹑,沈云嘉就感到身上的疲惫缓解了好多,便走出山洞去,爬上了山顶往远方眺望。浓郁的森林铺在夜色里,伴随着晚风规律的呼吸着,河流上的涟漪将月影搅碎,是玉带也是银丝,系着远处勾出轮廓的山脉。森林里的鸟儿不时被惊起,那是与自己一样的,承载着背后一群人的希望的奋斗者奔跑时留下的痕迹。当然也可能是化先生在追赶自己。

    回到山洞的时候,披着斗篷的少年已经站起身,见到云嘉回来了,就朝他挥挥手。

    “你不睡了啊?”云嘉见状问他。

    “嗯。我要猎杀黑龙,子时动身。”

    “那你厉害啊,对了,你是哪家的?”云嘉见他手上带了一枚玉扳指,还有几颗镶着宝石的戒指,腰间的饰品被斗篷遮住,但随着他身体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便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年身世并不简单。

    “猎场的规矩,不打听身份。”

    “哦。”云嘉点了点头,“那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我在猎场遇见的第一个人,希望在这次训练中能跟你成为朋友,公子多多指教。”

    那斗篷少年点了点头,轻声说好,随后便提起长剑出了山洞。沈云嘉见四周安静了下来,便倚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睡去了。

    翌日卯时,沈云嘉醒来。天亮起,山洞里的东西已能清晰的看见。斗篷少年似乎还没回来,云嘉便没在意。哈哈,睡了这么久,化先生都没有找到我,看来他一定是跟丢了。

    走到山洞外面,云嘉准备弄点早饭。四周的树上结着美味的浆果,云嘉摘了几颗,味道有点酸,是平时在禹都品尝不到的。云嘉吃完后,准备牵着马儿去给它喂点水,走到昨日驻马的地方,却不见马儿的踪影。云嘉走过去,见地上插着一只箭矢,上面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动则有形,存则有声。少爷,生存时间再加十二时辰。——武”

    云嘉看到这里,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化先生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一点不知道。这下子倒是好,自己在明,化先生在暗了。

    先生说“动则有形,存则有声。”这是什么意思,只要动,只要存在,都逃不过化先生的掌握吗?那也就是说,只有不动,不存,才不会被人发现。这要怎么办才好。

    云嘉心生一计,便返回了山洞。不一会,斗篷少年也回来了。

    “怎么样,黑龙捉住了吗?”

    斗篷少年摇摇头,“没,黑龙太敏捷了,我根本没法靠近。”

    二人攀谈一会儿,云嘉便径直出了山洞,在前面一块空地上打起了坐。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东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云嘉的身后,原来是化先生来了。化先生朝着云嘉的方向走去,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云嘉突然起身,两条丝线牵引着他往丛林的深处隐去。化先生朝前方丛林追去,却难以再捕捉到有人活动的气息。化先生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蝉鸣鸟叫间果真夹杂了一缕微弱的律动,方位是西南上方。化先生朝那边猛地一跃,果然见上方的枝丫间藏着一个人影,待化先生马上要碰到他时,那人影又突然朝外面飞去。化先生顺着云嘉闪匿的方向追去,很快便出了从林。林子外面是一大片池塘,和树木的威压比起来这儿是无比的空旷。鱼翔浅底,是红荷绿叶下的生息,要是在这片水域里找到云嘉恐怕是不容易。化先生瞪大眼睛,细细地观察着每一处水面。在他眼睛里,似乎水面就在面前,贴着自己的脸。每一片荷叶下的每一个气泡他都不会放过,每一群游鱼的移动路径的异样他都会怀疑。少爷,莫要怪我对你苛刻,只是江湖中暗流涌动,在我化戈武之上的高手四处蛰伏,若要成大事,怎能不提防!

    化先生在水面上清点几下,便飞到一处荷塘,伸手将那露出一截子芦苇进行呼吸的云嘉从水里拽了出来。

    “少爷,又被……”

    话没说完,之间那人将湿发撩开,露出一双威严的眼睛,“你好好看看,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化先生瞳孔一震,竟然把我骗过去了,“好,好,少侠好身手,我先告辞。”原来是在刚才,斗篷少年和云嘉在山洞里换了身衣服,让斗篷少年冒充云嘉引开华先生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就能为云嘉争取充足的逃跑时间。作为交换,云嘉也许诺等过了化先生的这一试炼,就来帮他捉黑龙。

    斗篷少年望着化先生远去的身影,果然这江湖上身怀秘技的大有人在,眼前这位先生可听银针落地,可观秋毫顺风,动似虎,静如松,临无影,匿无形,通兵法,晓战术,却只是那少年的家仆。等到我得天下的那天,这隐藏着深处的势力,莫不都会威胁到我。我此番前寻,才发现此后任务的繁重,对于这少年,找机会除掉才能绝了后患。

    而云嘉那边也早已抓着一只金雕的脚,从山涧飞了回去。到了林子附近,已经是晚上亥时二刻,他到坡上捉了只野兔,生火吃了,随后找了棵高大的树,爬上去休息。

    第二天卯时,云嘉回到约定的地点,化先生已经在那里等自己了。

    “先生,这一计金蝉脱壳怎么样,嘿嘿。”

    “妙!”化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关算你通过了,虽然这一关叫做‘生’,实际上却也考察了你做事能否做到滴水不漏,考察了你的随机应变能力,表现的很棒。但是,你贸然与不认识的人进行合作,万一暴露了身份怎么办,这猎场里的人我们摸不清底,想要害你还是想要帮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你记住了吗?”

    “嗯。”云嘉点了点头,自己确实是欠斟酌了。

    “这两天,你在这猎场里活动甚广,但其实只探索了整座猎场的冰山一角。第一日晚上你休息的山是玉石山,玉石山后面还有座山是明雷山,两山之上都有猛兽出没,两山之间的深渊中更是滋养着许许多多黑龙。林子外面那条河,北边有几座灵气很重的山,上面的鹿、虎、牛、羊都成了精,顺着往东走,有一片危险的水域,里面驻着一只成精的鱼,常常模仿人的声音,等到人靠近了就突然从水里跳出来把人拖到水里。过去那片水域,是一片禁忌之地,几百年来,很少有人踏足。这两天我去那边看了一下,森林后竟立着一冰一火两座山,冰山上常年覆盖着雪,到了山脚下就能感到凛冽的风,火山上有岩浆迸裂,山脚下便能感到脚下的泥土的炙烤以及山顶上冲下来的滚滚热浪。确实那边不是人呆的地方。现在你已经通过第一个试炼了,接下来是第二个试炼,‘夺’。外面那条河的北边,有一座吴女山,上面有一头鹿妖,你把它的鹿茸带过来给我,就算你这一关合格了。”说完,化先生一拂袖子,消失在了云嘉眼前。

    云嘉听得一怔一怔的,这里的妖魔鬼怪我躲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要让我取鹿精的鹿茸,这两天过得这苦日子是啥啊,现在看一眼望不到头了。算了,先去帮斗篷少年猎杀黑龙。

    云嘉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摸索过去,到了河边扎了一支竹排,顺着水流往玉石山那边去了。

    下午的时候,云嘉从树丛后面遥遥地望见玉石山上五彩的山顶,便上了岸,捉了两条鱼简单填饱肚子,又带了一条准备给斗篷少年尝尝,随后往那边赶过去。半个小时后,便来到了那日休息的山洞。进去之后便看见少年在那里休息。

    “兄弟,我回来了。”

    那少年见云嘉从洞外进来,心里倒是挺高兴,那天帮你引开你的老师,只是想刺探一下你的底细,看来是个有情有义之辈,竟然真想着回来帮我猎杀黑龙。不过这倒是正好,既然他对我有威胁,不如借黑龙之口将他除掉,这样既不会坏了猎场的规矩,又能摆脱我的嫌疑,真是一举两得。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那肯定,你帮了我一个忙,我不能欠人情。话说,你的任务进展如何?”

    斗篷少年摇了摇头,“黑龙太敏捷了,根本不给我伤到它的机会。”

    “我要怎么帮你?”

    “这样吧,今天晚上子时,你去下面的深渊里将黑龙引出来,然后我在后面埋伏,等黑龙的身体从水里出来,你就同它纠缠一下。黑龙一旦离开水,身体就会变得笨重很多,到时候我在后面埋伏,一定能一击毙命。”

    沈云嘉点了点头,也靠在石板上休息了一会。

    戌时三刻,二人开始准备工具,依靠着山上的石头以及林间的木头,二人做了些简易的武器,有长矛,有箭矢,数量不多,但愿能够用。

    亥时六刻,二人前往山谷,那里的深渊活跃着黑龙。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从山谷往下看,月芒被深渊完全吸收,看不到一点反光,仔细看,山涧悬挂着丝丝火光,那是与云嘉二人同样的猎杀黑龙的人。二人走到谷底,暗河在脚下无声的涌动,千千万万年,将山谷腐蚀出深深的河床。斗篷少年朝前面的一处山坡指去,“山坡的下面被河水冲击的地方,往往是黑龙的巢穴,待会儿你只要把黑龙引出来就好,我先去坡上埋伏了。”说罢,少年便往那边去了。

    雨季的暗河水量很大,将上游的泥沙带到谷底,新鲜的泥沙摩挲着云嘉的鞋底,像含情脉脉的吻,像无限挽留的臂。莎莎的声响传来,随着云嘉朝着黑龙的巢穴越走越近,嘶嘶的低语传入云嘉的耳中,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到了山坡对面,云嘉仔细用眼神搜索着,果然发现了一片宽敞的浅塘。他从口袋里抓出准备好的火药,点燃后朝浅塘里面丢去,很快一声爆炸让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了波动。

    云嘉往后退了几步,观察着塘子里的情况。两粒荧光从塘子里显现,云嘉知道那是黑龙的眼睛。随后便举起手中的长矛,朝那个方向扔去。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随后一阵短暂的震动便从云嘉的脚下袭来。

    黑龙一个弹射从洞穴里冲出,朝着云嘉的方向笔直的冲过来,云嘉定睛一看,这黑龙的的脑袋得有半米宽,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往后面跑去。云嘉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也不敢回头,谁知道这黑龙这么大,怪不得这斗篷少年一个人搞不定了。感觉差不多把黑龙甩开了,云嘉便回头望望,果然黑龙已经回头攻击起后面的斗篷少年。见到斗篷少年不敌,云嘉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黑龙身上砸过去。黑龙回过脑袋,张开大嘴,冲着云嘉的方向发出嘶嘶的鸣叫。云嘉见黑龙并不攻击自己,到松了一口气,只是斗篷少年现在还在危险之中。便又用长矛朝着黑龙的方向刺过去,这一次黑龙暂时不再理睬后面的斗篷少年,舒展身体,将头高高扬起,向着云嘉的方向喷出漫天的毒液,云嘉往后躲闪,但还是有毒沾染到了云嘉的衣服上。云嘉感觉衣物下的皮肤有点灼热,可此刻也管不了这么多,只好向远处撤退了。

    跑出去一段距离,沈云嘉觉得安全了,就在一块石头旁边坐下来。此时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皮肤上灼热的感觉似乎已经蔓延了全身,云嘉觉得自己要睡过去了。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似乎有着穿透神志的能力,云嘉想转头看看那奏乐之人,却实在没有力气。远处的黑龙也受到了笛声的影响,动作开始变得迟钝。闭上眼睛之前云嘉看见斗篷少年用长剑一下子刺入黑龙的身体,那黑龙身体一震,便重重的砸到了地上。云嘉想放心的睡去,却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被人抱起来了,云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睁开眼看看是谁,却只感觉这人的身体柔软、有力,给自己的感觉那么熟悉。

    不知睡了多久,云嘉睁开眼睛,山上湍急的清流直接奔赴他的眼帘。环抱的山丘将这块平地与外面隔绝起来,只有下面的一潭池水与上面的飞鸟能通往外面。眼前的池子里有一个沐浴的人影,云嘉定睛一看,仿佛是从清潭中拔起一方润玉,随着那女子的手臂缓缓清洗着身体,润玉又流转起来,好像一堆正在消融的雪,似乎过不多久就要从凡间抹去踪迹。云嘉看的入了迷,下身一阵灼热。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云嘉吓了一跳,忙压制着胸中的火气,赶忙闭上眼睛装睡,我的天那天救我的人莫非就是这个女人,现在要是被她发现偷看她洗澡岂不是要尴尬死。话说斗篷兄的黑龙应该也是杀到了,他人去哪里了。我该干什么,算了继续偷看洗澡好了。

    湖里的女子沐浴完,换上一身白衣,这一来,一捧雪就不会再化而是染了凡间的气息,成了人形。随后这女子便开始煮饭,她从山上采了好些果子,放了莲子、黍米、枸杞等食材,煮好了一锅粥,随后朝着云嘉这边走过来,准备给他吃些东西。

    云嘉见女子朝自己走过来,连忙闭上眼睛,将头一歪装睡起来。

    那女子走过来,见云嘉脖子朝后面扭着,就知道他这是在装睡,接着一个巴掌打到云嘉的面罩上,“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云嘉一脸无辜的捂着脸,“你洗完澡醒的,洗完澡醒的。”

    “你还知道我洗澡,臭流氓。”说着一脚踹到云嘉身上。

    云嘉倒在地上,好疼啊,我真是倒霉,但是这女子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云嘉打量着那女子的脸,面罩上露出的眼睛分明是她!

    “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饶了我吧。你怎么在这里,陆小姐?”

    “喂,讲一点规矩好不好,猎场里不能暴露身份的。我告诉你,你最好什么都没看见,我才不是陆小姐,你要叫我救命恩人。”陆念水见他惊诧的模样有点好笑,气便消了三分。

    “陆小姐,你救了我?”

    “再说一遍,别在猎场叫我陆小姐,很危险的。沈公子。你那天中了黑龙毒,我不救你你就得浑身灼热,内脏冰凉,浑身痛苦,奇痒无比,痛苦难耐,身不如死。”

    “好好好,谢谢你好吧。等我完成试炼出去了,我登门拜谢。但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呀?”

    “我也是来试炼的,只不过,我并不修炼武术,我修炼疗养之术。你呢,跟你一起来猎杀黑龙的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我怎么知那是谁,我就是来常规训练,那个人是我路上结识的朋友。”

    “呵,他是二皇子。”

    “二皇子,他最近一直在宫外活动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直到他的。”

    “这我可不告诉你。”这二皇子近日一直在宫外结交各行各业人才,最近又在这猎场里,是要有大动作?江湖上果真暗流涌动,沈公子在、二皇子在,我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你还有心思关心他呢,先把剩下的试炼过了吧。”

    “好,好。我去就是了。”云嘉点点头,“对了,你的那个笛子好厉害,能不能帮帮我呀。”

    “可以啊,作为交换,你要满足我的一个要求,哦,不行,是两个。”

    “两个就两个,快说。”

    “哼哼。”陆念水微微一笑,“你说,小姐姐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我将一生一世臣服于你。”

    沈云嘉听了心中不免一慌,但立刻明白这是一句玩笑话。不过陆念水好像,真的与自家镜花阁的女子风格不同。随即还是朝她白了一眼,“恶不恶心,幼不幼稚。”

    “你自己说的满足我两个要求,快点说快点说。”

    “小姐姐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云嘉说这话是脸上还是一热,不知念水看出来没有,“我将一生一世臣服于你。我臣服你个大头鬼,赶紧说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不告诉你,留着以后再说。”

    随后,陆念水便不理他,将笛子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起来,不一会,就有一只巨大的金鹏从两峰之间飘然落下,停在陆念水的旁边。陆念水和沈云嘉坐上鸟背,随着笛声响起,大鹏乘风起飞,往吴女山那边去了。

    飞了半个时辰,北面一座奇形怪状的山映入眼帘。那山下面窄上面宽,山体表面又覆盖着逆着斜坡生长的植物。山体就好像一个个巨大的石头仙人掌,经过风化和腐蚀留下一根根只差云霄的石柱。这便是吴女山了。

    二人找了一处宽阔的坡地停下,这儿有一潭清水,又延边长了些蔬果,可以在这里容身。大鹏走后,两个人稍作休息便往深山中走去。这吴女山上要找鹿精着实是不容易,两边的山几乎垂直,很难向上攀登,而且很挡视野,以至于根本看不到远处的东西。陆念水平时没有经历过体能训练,移动起来比较缓慢,沈云嘉总得放慢速度来照顾她一下。二人翻越了一个山头,便在岩壁上看见一个闪过的巨大的影子,二人回头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是鹿精!”二人贴着岩壁又往前走了些许,便看见那只巨大的鹿精啃食着岩壁上垂下的藤蔓。

    “你快吹笛子,我过去取他鹿茸!”

    这岩壁实在是狭窄,能落脚的地方只有五厘米不到,陆念水一路上山以及体力不知,她试了几次想要拿出怀里的笛子,却都失败了,她扶着岩壁冲着沈云嘉摇摇头,“不行,动不了。”

    沈云嘉怕她危险,又不愿错过那鹿精,于是便安顿好陆念水,随即朝鹿精的方向飞去。鹿精见有人朝自己飞来,一下子竖起头上的犄角,迎着云嘉撞了过来,云嘉躲闪不及,被撞出去好几米。随后爬起来,又朝那边飞去。鹿精同他缠斗,云嘉终于找准机会爬上鹿精的背,但谁知此时鹿精开始乱窜,试图把背上的云嘉甩掉,马上云嘉就要掉下去了,此时突然传来一阵笛声,那鹿精听见了便呆在原地。云嘉一回头,只见念水一只手已经松开了崖壁,去吹响笛子,半边身体露到了悬崖外面,“小心!”云嘉见到念水脚下有块石头已经发生了松动,于是急忙从鹿精的背上跃下,去救念水。他将念水一把拽起,可那几乎垂直的崖壁实在是没有地方让他落脚,便往下摔了几十米。

    掉到了陡崖下面,云嘉才发现念水竟还紧紧的抱着自己,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胸襟里。“妹妹,你,你没事吧。”

    陆念水抬起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紧紧的贴着沈云嘉的胸膛,立刻红了脸,然后从他怀里出来,“没事没事,我不要紧。”又看到沈云嘉的袖子已经磨成了碎片,小麦色的皮肤上已经渗出了鲜血,一阵揪心,这家伙竟真会护着我,“沈公子,快让我看看。”随后便趴到沈云嘉的手臂上,拿出自己随身的帕子为他包扎起来。

    “不要紧,皮外伤。”沈云嘉没想到她还有这般细心体贴的一面,看着陆念水为自己认真处理伤口的模样,像是有一只小猫在蹭自己的心一般细软。

    “鹿精都已经不动了,你怎么不去取鹿茸。”

    “我要救你啊。”

    “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你……”

    云嘉朝她一笑,呵,有意思。

    二人修正了片刻,这次云嘉直接背着念水就上山了,他在山岩间灵活的穿梭,引的陆念水一阵一阵的大呼小叫着。到了一片石壁上,陆念水听见不远处有碎石掉落的声音,连忙让云嘉将她放下来,“在前面了。”

    云嘉瞧见那笛子是在她怀中,“实在抱歉咯陆小姐,情况紧急,多有得罪,请见谅。”然后便撩开陆念水的衣衫,取出里面的笛子来。

    “你完了,沈云嘉!你竟敢解我的衣服!要不是我现在不敢动,我非要揍你!”陆念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沈云嘉举着笛子到陆念水的嘴巴旁边,“都说了情况紧急,多有得罪,要揍我待会儿好嘛。先吹笛子吧。”

    陆念水瞪了他一眼,将嘴唇贴到笛子上开始吹了起来,随着笛声飘散整个山谷,那边的鹿精呆呆的抬起了头,停下了嘴里的拒绝。沈云嘉正想要过去取下鹿茸,却发现念水正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冲自己摇着头,“那你小心点,别吓到你了。”

    沈云嘉将笛子塞到陆念水手里,随即一把揽起她的腰,双脚飞旋踢向后面的石壁,整个人便带着念水朝着鹿精的方向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鹿精的面前。那鹿精听了陆念水的笛声一动不动,沈云嘉连忙一跃而起,跳上那如一座小丘一样的鹿背,抽出随身的佩剑,斩断了鹿精的两角。那鹿茸质量果然上乘,摔到地面上后发出一声结实沉闷的响声。他在怀里掏出一包跌打药,涂到鹿角的断裂处,随后将鹿茸用麻绳绑在自己腰间,又抱起正在吹玉笛的念水,急忙远离了这只鹿精。云嘉抱着念水往前面跑了二里路,怀里的笛声已经停止了,后面鹿精也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他才停止。

    云嘉将念水放到一块石头下面歇息,正准备为在悬崖上的紧急情况道歉时,却见陆念水的眼睛已经红了,两颊上又眼泪划过的痕迹。云嘉心里不禁一惊,怎么这陆小姐娇贵成这般?念水谨记着前些时日在暮月山庄时长老的教诲,要对云嘉好,要帮他解决问题,但又要有边界,一定要树立自己的不可得感,不能让他认为自己是什么很随便的人,所以便在云嘉的怀里,一边感受他的胸肌,一边酝酿了一场梨花带雨。

    “我,我,我,我实在是不好意思陆小姐,当时情况紧急,我才出此下策,我知道不该冲撞到小姐,你要打要骂尽管来吧,我都受着!”

    陆念水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神情很是认真严肃,心里觉得可爱,但长老叮嘱过自己不能轻易原谅他,于是便又将头转向一边,“你…你把我当什么人?是你随便用随便扔的物件是么?我这怎么对得起以后的夫君,让我死了算了。”

    沈云嘉听了,哪里见过这阵仗,从小到的身边的女孩那个不都是与他一处玩耍,虽早有耳闻很多家庭对女孩管的严格,却没想到竟会到这种程度。陆念水长得好看,平日里总挂着笑,不曾见她这般伤心过,今日看她在面前哭,就如同见“春花凋清风,美玉碎半虹”,云嘉心里怜惜极了,想冲上去将陆念水抱在怀里,想告诉她自己一定娶她,让她此生不要找别人做夫君,却又怕冲撞到她家什么规矩,气的他一拳打到旁边的石头上,那石块从中间裂开,云嘉更是疼得钻心。陆念水将这都看在眼里,长老要的效果到了,于是便正过身来,止住哭声。

    “你不哭了?你不哭了!好妹妹原谅我,你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不要理你。”陆念水心里沾沾自喜,背过身吹起玉笛来,很快大鹏闻声落在念水的身边。

    她骑上大鹏的背,在笛声中离开了山谷,直接回到了暮月山庄。

    到了山庄的门前,月亮已经高高悬在天空上了,念水将手指咬破,将一滴血滴入大门左侧的石像手里的瓶儿里,那石像的眼睛便突然冒出了一缕金色的光,随即大门便缓缓打开,暮月山庄的全景展现在念水的面前。

    一进门是一望无际的荷塘,此时正是荷花初绽时节,发育最好的几株荷花翻出粉红的底色,亭立在倒映着月的水面上。时不时又有几圈涟漪荡漾开来,将月的静影搅碎,那是游鱼的极欢。荷塘之上,架起了勾连漫回的廊桥,几处明,几处暗,随意的纵横在湖面上。荷花的香气很淡,杂糅在山庄的长老炼制的丹药的香气中,向这边飘散来。此时,耳朵里是水面搅动的声音、人浣衣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似乎缥缈,分不清来处。

    从廊桥中穿过,便可以看到两边排列开来的三层高建筑依偎着后面的山脉而建,那是弟子们居住修炼的地方,里面有一间便是属于念水的。两排给弟子居住的房屋的中间,是一片广场,四周围着一层层的阶梯,人们可以在此处打坐。广场上面树立着长老年轻时的巨大石像正朝着每个进入山庄的人招手,据说这尊石像已经在这里树立了几百年,而长老也已活了几百年。广场后面的山已经被掏空了,留有一扇掩映着的门可以进入山体内的空间。陆念水从两边的住宅区穿过,来到这扇门前,很快便有一个侍女提着灯笼走来,见来人是念水,便将腰间挂的一块玉牌摘下来,贴到门上,那扇门便打开一条缝,让侍女走了进去。随后过了片刻,侍女从中走出,冲念水点了一下头,示意她可以进来了,念水便跟在侍女后面,走进了山体中。

    “咚。”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后面的山门悄然关闭。陆念水回过头,悠悠的烛火悬在道路两侧的烛台上,石壁上的纹理在烛光的照耀下刚好可以被看见。沿着走廊往上走,能够直达长老的王座,站在背光处,陆念水只能看见长老在高处的石座上打坐沉思,却看不清长老的脸。宽大的袍子已将其大半遮掩。

    “镜,你做的很好。”

    “谢长老夸奖。”陆念水恭敬地在下面答道。

    “二皇子最近开始行动了,你要配合潇的行动。毕竟和沈家的小子比起来,二皇子的胜算还是大些。”

    “是。”

    “但那二皇子心性异常,我们姐妹会在他身边安插的所有人他都不曾信任,潇的行动成功只是概率事件,所以你这边还要注意,万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是。”

    “还记得临走之前我告诉你的话吗?”

    “长老!记得。”陆念水突然望向长老。

    “今日在山庄住下吧,你家门口有暗哨。”

    陆念水便退出大殿,往自己的住处去歇息了。那一晚正是——风卷雾霖入户帘,月照荷淞漫榻前。山阔鸟寂蝉鸣倦,人不闲思偏欲闲。

    女孩儿啼哭的声音刺破窗棂,在空旷的山庄中来回游荡,一个小女孩坐在荷塘里的迷雾中无助的哭叫,“我要回家——爸爸妈妈——”念水想起自己刚来山庄时也是这般,那个小姑娘想必是刚加入姐妹会,受不了训练的苦……

    临走前那日,长老告诉自己,暮月山庄的女子所有的失败都是败在动心

    再看云嘉那边,自从陆念水乘着大鹏离去之后,他心里全是怎样要补偿陆小姐的念头,那等美物落泪的场景在云嘉的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让陆小姐在自己的形象变得更加易碎、更加稀缺、更加短暂、更加复杂。他将鹿茸悬挂在腰间,急急忙忙的回到林中向化戈武交差。

    赶了半日的路,便到了化戈武在的林子,“先生,我拿到了!”

    化戈武从一颗树后走出来,“少爷,恭喜。这吴女山上的鹿精凶猛异常,常人难以近身,若要豪夺,恐怕天下能靠蛮力成功的也没有几人,所以让你去夺,就是让你思考成事的巧径。既然成功了,那就不要骄傲,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个试炼,那便是去东海。东海上常年有风浪,出海的皇商在这里经过,多有损失,可这皇家的船舶究竟是怎样做到快速的长途航行,至今都是个秘密,那海底下沉船遍布,又有宝物无数,这最后一个试炼就是要你去海下面的沉船里面打捞出这造船的图纸,七天内带回来见我,全部的试炼你就算通过了。”

    云嘉觉得这任务并不困难,便心里暗自庆幸。好,那也就是说最多七天我就可以回家去歇息了,不就是打捞一张图纸,我两天就完成,随后就回去潇洒,多么自在。

    再一回头,化先生已经不见了,云嘉只好朝海边赶去。

    海边的气温比陆上低了不少,沈云嘉能感到丝丝凉意。海浪一阵一阵的扑上岸边来,将一切生灵冲刷得毫无踪迹。前面是浪来浪去又浪来的大海,后面是石头砂砾又石头的滩涂,地平线的平整让云嘉感到一阵孤独,周遭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自己,或者说能跟自己说说话。云嘉躺在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海面发呆,这地方美的一塌糊涂,黑色的礁石,蓝色的海面蓝色的天,白色的浪冲向岸边。但这般美景就好像是为自己专门搭建的一般,没有任何人在此刻同自己共享这片海滩。

    到底怎样才能去捞到海底的宝物,云嘉陷入了思考。这项任务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自己面对的第一个困难便是难以到达海洋的中间去,只有往海洋中间去一段距离,才会有沉船。另外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潜水到海底去。即使到了海底,自己怎样再回来也是个问题。

    先想办法去弄一艘船吧。沈云嘉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沿着海岸往南边走,但眼前的景象却从未变过,都是光秃秃的滩涂,和规律的拍打着岸边的海浪。

    似乎再往前走也是这番景象,于是云嘉歇息了一晚后,便决定往陆上走,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走了两个时辰,见到远处有一片森林,或许将树做成船就可以过去了。说干就干,云嘉找了一棵顺直的树,拔出佩刀朝树干上砍去,随后又将这一截木头的中间给挖空,便做成了一艘简易的木船。紧接着他又将木板削了几下,船桨的雏形便已初具,沈云嘉将桨放到船舱里,准备往回走,但此刻天色已晚,外加他劳碌一天又觉得饥饿,便决定明日再回去,今天晚上先在森林中找点吃的,休息一下。

    后一天早晨,云嘉醒来觉得力气恢复了很多,便将船背了起来,往海边赶去。到了中午的时候,便回到了海边。云嘉将船推到海里,用一根绳子把船绑到岸边的礁石上,随后便划着船到了海里面。过了不久,船上的绳子已经绷直了,云嘉便又将一根绳子绑到自己身上,绳子的另一端绑到船底,随后便朝海里面游去。

    云嘉往下游了一会儿,便觉得憋得慌,无奈只好从水里出来,再大口的呼吸。第二次,云嘉为了下潜的更快,便站到船上,深吸气一大口,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这次果然能游很久。他用手拨开眼前的水,很快便看到水下堆叠着的沉船的影子。云嘉靠近船顶,准备进去搜寻,但是此刻已经几乎窒息,担心再往下潜会气不够用。于是只得无奈返回水面。

    他坐在船舱里,四周的海面上的波纹织成一张密网,他的小船就在一个个网格间交错着。海浪阵阵地拍打着云嘉的小船,云嘉只是躺在船舱里一个人思考着下潜到沉船里的办法,任凭海浪将船舱左右摇动。也不知在船上躺了多久,四下无人已经模糊了云嘉的意志,模糊得似乎分不清人与世界的界限,仿佛自己已经同这海上悬日共存了整个历史。云嘉掏出念水包扎自己胳膊的帕子,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又被海水打湿重新鲜艳着,记忆也重新涌入天灵盖。那帕子上工整的绣着一把铜镜,云嘉抚摸着细密的针脚,那是世界上有自己同类存在过的痕迹,是人类文明从野蛮演进至此的痕迹。

    太阳此刻照得刺眼,云嘉胃里传来咕咕的声音,从醒来还没吃东西,又劳累了这么久,现在已经挺饿了。他从舱里坐起来,用绳子绑在匕首的尾部,准备捉些鱼来吃。云嘉趴在船沿上,很快便有鱼群往这边游过来,他看准时机,将匕首用力掷向水里,紧接着手腕感到一阵轻微地抖动,鱼上钩了。这是一条彩虹鱼,鳞片上闪着多色的光,云嘉将鱼举到眼前细细查看,却分明看见每一片鱼鳞都是银白色的,只有将鱼拿远了,才看得见鱼身上反射的彩光。他用匕首刮净鱼的表面,又去除了内脏,便将鱼吃掉了。云嘉没有思绪,望着苍茫的海边发呆,突然旁边的水面冒起了泡,云嘉朝那边看去,只见一条巨大的章鱼正在偷吃刚才扔到水里的鱼的内脏。见到云嘉注意到自己,那章鱼又一下子缩到水里,无影无踪了,只留海面上一片墨汁朝船这边荡漾开来。

    云嘉灵机一动,自己可以借助鱼的力量下潜到海底。于是他又趴在船边上,等鱼群到了,一刀往里刺去,再将匕首提起来,刃上便挂了一条青色的鱼了。云嘉将鱼捞起,他并不认识这是什么品种的鱼,随后将鱼固定在麻绳上,扔到了海里。等待了许久,水面上卷起漩涡,伴随着规律的气泡冒出,大鱼要来了。

    云嘉看准时机,吸了一大口气,跳到水里,果真那咬了勾的大鱼受了惊吓,往海底逃窜去了。云嘉不必太用力,便被大鱼牵着潜到了海底。沉船的全景在眼前展开,好似闺中安静老去的妇人。云嘉解开身上的麻绳,来到甲板上,打开进入舱门的盖子,里面竟有一个隔离的小仓。云嘉关上上面的盖子,打开下面的盖子,小仓内的水和云嘉一下子掉到船舱的内部——这里竟然有空气。沉船内部的气密性做的很好,竟隔离出一片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云嘉看看四周,果真堆满了箱子。他走近查看,打开一个,里面是腐烂的香料;有打开一个,里面是满满的白银。府上并不缺这些东西,云嘉便没有在意。又推开一扇门,云嘉被吓了一跳,里面是四具狰狞的白骨,外面套着水手的衣服。只见一具白骨手中亮着一抹微光,云嘉走近一看是一颗明亮的珠子,见其格外显眼,便将珠子握在手中,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云嘉摇了摇头保持清醒,脑中突然浮现一个附近的方位,那是柜子下面的地板上,里面似乎是有另外一颗珠子跟这一颗有某种感应。想不到这珠子竟有这般作用,云嘉便屏息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脑中的那个方位上,随即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竟然是自己的背影,他回头,眼前的自己也跟着回头,他四下搜寻着,直至眼前的自己与脑中的画面对上视线。他摇摇脑袋清醒过来,果然眼前的地上躺着一颗珍珠。原来这珠子的功能是遥视,果真是好东西,待会许或许会有用。左边的人腰间挂着一串铃铛,云嘉过去取下一只,放到耳朵旁边摇了摇,那铃铛传出清脆的声音,接着一阵蜂鸣传来,似乎被什么东西接管了听觉,他慢慢走了两步,耳边竟传来自己的鞋子踏在地上的声音,他低下头来看看,果然脚边还有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铃铛。他对着这只铃铛吹了口气,耳边接着响起巨大的气流声,他急忙摇了摇脑袋,恢复了自身的听觉。这也是好东西,能够远程听声音。

    接着他打开操纵室的门,走进里面的操作台,在下面的储物柜里翻找起来,果真找到了大船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各项参数指标,已经各个零部件的使用方法和功能,云嘉将图纸折好,放到随身的小口袋里。

    将图纸带回去已经可以交差了,但云嘉还是打算在这里搜寻一番,若是碰到什么顺眼的,恰巧适合送给女孩子,就带回去给陆小姐,算是郑重地道歉;若是没有就算了。可是他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女孩子用的东西,云嘉便有点遗憾地回头了。但就这样回去,又总觉得不甘心,便再折返回去,在船舱的保险箱中取出一颗漂亮的蓝宝石,像是海洋的颜色,也如海洋一般深邃,虽不甚满意,但心中总不至于空落落了。

    云嘉爬上船舱上面的小仓,关上下面船舱的入口,将水放进来,然后打开上下两个舱门,仓中的空气便猛地向上迸发出去,带着云嘉浮到了水面上。

    带着这两件宝物,沈云嘉回到林子里同化先生汇合。“化老师,我把你要的图纸带回来了,你要不要看下。”

    化戈武接过云嘉手中的图纸,在手中打量了一番,“不错,这正是皇家造船的绝密图纸,即使这船不沉,船长也会在结束航行的时候随身携带图纸,确保技术不被泄露,直到死的时候被皇家收回。他们的造船技术过于先进,如今凭借这幅图纸,我们也能造出万里航行的船舶了。”

    “这么厉害吗?那等船造好了我们一起去远点的地方玩吧。”

    “还有拿别的东西吗?”

    想到给陆念水带的蓝宝石,云嘉不禁脸红,“啊,有……有一颗宝石,我看着好看就拿来了。”

    “哈哈哈,好好好,这第三道试炼就算你过去了。现在我们速速回到沈府,你父亲、引先生都在等着我们。”

    二人上了马,到禹都城已是三日以后。踏进城门,四周的气氛似乎就通往日不同,街上的商贩走向马路中间叫卖,沿路行乞的人坐在地上高歌,但远处的屋牗紧闭,街上玩闹的孩童也不见了踪影。

    “先生,城中近日可有变故?”

    “嗯,有二皇子来民间选拔能人,凡是他相中的,都被带走了。”

    “家中人可平安?”

    “你回去就知道了。”

    沈府内,云嘉到了家里便去见了父母,随后有去见了引老师,云嘉向引老师报告了猎场试炼的情况,正准备离开却得知雪梅姐姐被二皇子带走了。可恶,这二皇子要做什么,竟将手伸到我家。于是便向引老师告辞,准备去镜花阁打听一下情况。

    “等下。”谁知引老师又叫住他,“记住,美人只是玩物,美色只是利刃,你近来可是把教你的东西都忘记了?把你的蓝宝石扔掉。”

    沈云嘉瞳孔一震,“是,我不该与那女子纠缠。”

    “正是这样,你们就算要结婚,也不过是一笔交易,我们稳赚的交易。”

    “老师,我明白!”

    引恨文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云嘉只好将蓝宝石放到仓库中去。

    随后他到了镜花阁,“小兰,快,告诉我姐姐怎么回事。”

    “沈公子,是二皇子,那日他来听戏,便送了姐姐一对手镯。前几日他又来了,姐姐见到他就像迷了心智一般,非要跟他走。”

    “迷了心智一般……姐姐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没,姐姐同往常一样,日日招待客人经营酒楼,听说你要回来,姐姐晚上研究了几道新菜,只等着你回来尝尝。”

    化雪梅没理由离开,那二皇子指不定对姐姐用了什么手段。云嘉想前往去看一下情况,没想到化先生竟前来告诉他是引老师同意雪梅去二皇子那里的。云嘉只得作罢。回到屋里,云嘉躺在床上,此刻倒是难得的清闲时光,不必练功,也不必读书,可就是想念陆念水,她的倩影已经刻进脑海,这是多么可怕。就如同闻到一股人造的异香,好闻,但不知有何副作用。引恨文先生给自己读的经书里分明的写到,沉溺于美色,神志就会绵软,做事情便无法专注,自己好像是患了这病症。

    可他并不知,自己的病症中几分是欲几分是情。

    那天晚上,沈云嘉只觉得头脑昏沉,耳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却也听得模糊。房间里闪烁着人影,沈云嘉此刻也没有力气撕开眼皮去看看那是谁。只觉得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在梦中,陆念水正□□地躺在地上,面色潮红地看向自己,宛如荷花被高温蒸的蔫了瓣,娇羞得浑身无力。云嘉先是一阵害羞,自己怎么可以这样想陆小姐。可随后李云飞也出现在梦境里:“沈哥,哪搞的妞儿?皮相不错啊。”

    云嘉刚要辩驳,嘴巴似乎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然后王公子也出现在梦里,“沈哥,你瞧瞧她这模样,多下贱呐?”

    随即又有好多朋友出现在梦里,指着陆念水侮辱。过了不久,一众好友都散去,引老师巨大的半身像出现在半空中,“此等尤物,与你做妻,你莫要嫌弃她污秽。”随后陆念水又靠近,搔首弄姿,百般下贱。

    站在云嘉房间的原来是引恨文和化戈武,“殿下,这方法果真奏效吗?”

    “自然管用,用惊蛰是天雷下交姌地蚯蚓晒干磨成粉,加入罗汉果树上最后凋落的果实,按着古书中留下的方法做成熏香,自然就能控制梦境。没办法,云嘉他对那女子动了真感情了,我从小训练他摒弃色欲,此后万般女色都不能诱惑他,此番他历练回来,心中竟一直念着这兵家的女子,不是爱是什么?我只好再到他梦里,化爱为淫,他便能止住这情感了。都是为他好。”

    “老爷那边搞定了吗?”

    “没问题了,等明日此事就能定下来。”

    化戈武听了这番话不再言语,只是对引恨文更加臣服。

    第二天云嘉起床之后,已经按照熏香的功用,将昨夜梦里的事情忘记,可对陆念水的爱却在潜意识里被老师替换成了欲,这样以来,便很轻松就可以将这种心绪压制下去,吃过早饭,云嘉的脑海中久不再有陆念水的身影了。

    结束了早晨的训练,云嘉谢过化先生,正好碰上父亲上朝回到家中,赶忙往自己卧室里躲,不料还是被父亲看到了,“你小子给我过来。”

    云嘉见躲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爹,早啊。”

    “你来我屋里,我有事跟你商量。”云嘉只得灰溜溜的跟进屋里去。

    “你也快成年了,到现在还整日瞎混可还行?最近有跟先生好好读书没有?”

    “嗯,天天学一会儿。”

    “上次跟你提给你订婚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我给你挑的几家女儿你可有愿意的?这几家的孩子我都考量过,家教甚是严格,品质都是好的,近日准备给你订婚,你可有满意的没有?”

    云嘉含含糊糊半天不敢开口。

    “呦,你这有什么的,都是好女孩,选不出来了?”

    “没没没,婚姻大事,应当由父母决定。”

    “嗬,这又听话了?我跟你娘商量着是陆家小姐,陆念水,你娘跟她家母熟识,是个好人家。你看看她的画像,可满意吗?”

    果真是这样巧,这陆小姐倒是个尤物,竟然能入父母的法眼。“满意满意,您二位的眼光比我好多了,我一万个满意。”

    “那就这样定下来了,明日开始让郑妈帮你准备东西,今天回去你先准备一件礼物作为信物,剩下的东西我们帮你准备就好。”

    云嘉回到屋里,左看看右看看,并不知道送些什么给陆念水,那日在海底拿的蓝宝石是故不可以的了,引先生不喜欢。于是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装在盒子里,好好地包装起来,让人送了过去。

    念水收到了玉佩,听闻是订婚的礼物,心里倒是一阵高兴,可总觉得这一切都太顺利了,父母那边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今天一整天都乐呵呵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很快,前几日还在猎场里演戏,近日就要嫁过去了,真的是太快了。

    第二天,念水坐着马车往暮月山庄去。走入宫中,急忙向长老禀报了婚事。

    “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沈云嘉的母亲也是我们姐妹会的人。以后你们做了婆媳,可要留心。”

    陆念水心中满是震惊,姐妹会的势力已经扎根这么深了吗?丞相家的夫人竟也是自己人。当即跪下向长老谢恩,“谢长老助小女家族中兴,小女愿意为共同理想贡献一切!”

    “你愿意就可以,这才只是开始。你的作用还大着呢。”

    “长老,小女没听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你的笛声能够驯化百兽的信息我已经散布出去,过不了几日那二皇子自然来拉拢你。届时你就能直接攀上皇室,不比丞相家好多了?”

    陆念水心中一阵慌乱,“可我已经收了沈家的聘礼了。”

    “那有怎么样,还没结婚,就已经难舍难分了吗?”

    “没,小女不敢,小女对沈家的小子并无感情,只是怕会影响家族声誉。”

    “你要是努努力,做了二皇子妃,还用在意这点声誉?”

    “是。”

    “等二皇子来要你了,你且再来,我给你定下一步计划。”

    陆念水心里空了一块,兵家的小女先是攀上丞相家亲,又是马上要去夺二皇子的妃位,大姐比自己大三岁,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和自己讲逢年过节与夫婿间的那些琐事,虽是柴米油盐,并无什么意思,但姐姐每次都会说个不停,乐此不疲。妈妈总是说姐姐已经给人家做老婆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还不如妹妹成熟。每当这时,念水总会幻想,到底是怎样的生活让姐姐有这么多话要说给我听……

    回到家后,念水想这两天云嘉会来家里见自己一面,照他这个性子,订了婚怎会在家里呆住呢?但左等右等了两日,却仍不见他人来,只是收到了人家家里送来的绫罗绸缎与金银首饰。他怎么还不来,那日在猎场中他的眼泪不像是假的,怎会这么些时日都没动静。

    又过了一天,不见那云嘉来找自己,却在书桌上看见一封信。果真是长老说得那样,二皇子寄给自己的,说渴望获得自己的帮助,若是愿意加入自己,就在三日后到城南的摘星楼与二皇子会面。这下念水心里有点慌忙了,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同云嘉道歉的,云嘉待自己是真心实意,这般离去怎么不会伤了他的心。虽然长老说不必在意云嘉的感受,但这实在难以做到,这,这不符合礼法。对这不符合礼法,我对云嘉并无感情,我做一切都是为了家族能够长存,都是为了回报姐妹会的栽培,我没有喜欢他,我没有动心,我是为了礼法,为了维护我陆家知礼的形象。

    云嘉近日又在做什么呢,读读书,写写诗,训练之后就到镜花阁去休息休息,一想起念水便是定了吉日之后就能对这尤物大快朵颐,此刻倒不必慌张了。

    两天后的晚上,云嘉和小兰刚吃完饭,一同来到楼下听戏,台上唱的正是一出《西厢记》,小兰在哪哭哭啼啼,说那张生和莺莺的故事感人,云嘉则不屑地说,“这有什么感人的,你见谁家的小姐像莺莺这般,还有这个张生又是什么德性,见着个美人竟这样如饥似渴,分明就是给屌丝们看的东西。”

    小兰听他这般诋毁,当下便不高兴,“就你明白,就你读得多,我回去睡觉去了。”

    “诶诶,怎么走了,小兰!”小兰头也不回。

    月光下倒是若隐若现一道人影,云嘉抬头望去,念水竟出现在镜花阁下面。只见她穿着一身素衣,又将头蒙了起来,只把脸露出来。

    “陆小姐,你,你怎么来了,等不及了跟我,”云嘉刚想说入洞房,却想起那天在猎场中轻薄她一点就惹得她哭的梨花带雨,便急忙改了口,“见一见。”。念水自然是听出来不对劲,这家伙怎么见我并不亲切,还像第一次见我那般风流,一时想不出缘由来,便只好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屋里太闷了,来外头走走,听见这边有唱戏的,就过来了,没想到你也在。”

    “哈,我家开的戏院子,只是这演的内容实在太俗,恐怕陆小姐不爱看。”

    “《西厢记》吗,是不怎么上的了台面,但城中的百姓倒是都喜欢。沈公子此番算是舍己为人了。”

    “也不至此,不管怎样,钱挣了都落到我家口袋里,因此让这戏班子捡着红火的戏上去演罢了。”随后就请念水坐进后面的包厢了。

    “沈公子,你平日喜欢听什么戏?”

    “我喜欢听《红楼梦》,只是这戏院好久没演过了。”

    “哦,《红楼梦》是极好的,里面的小姐倒是比这《西厢记》真多了。”

    “是不假,你呢陆小姐,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水浒传》,但只喜欢前半部,后面宋江被招安了就没意思了。”

    “后面被招安的若是没有,只怕前面的半部我们一个字也听不着了。”

    “哈哈哈哈正是这样,沈公子,你为何会喜欢《红楼梦》?”

    “你要听实话吗?”

    “喜欢一台戏的原因还要说假,那沈公子你怕是不曾跟我说过真心话了。”

    “怎么会,对陆小姐我哪有说过假话。要说这《红楼》,我喜欢偏偏是里面女孩儿多。”

    “此话怎讲,话本里的人又走不出来,多美的女孩你恐怕也见不着咯。”

    “哈哈哈,那到不是,我喜欢的是这些女孩的情意,从小到大,这么些年,我总觉得男人跟女人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不止一点呢。”

    “我的意思是内在的,灵魂上的。你们女孩生的比男子娇小玲珑,没什么攻击性,所以你们女子之间的社交门槛总是低一些。而你们总觉得自己长得是一个可爱的模样,待人接物就也要做到表里如一,对待别人总是比男子待人亲切些,也多几分真感情。《红楼》里女孩多,真情就多,哪个女孩讲一句话,恨不得扯出好几条情丝,情真意切,实在是有意思,实在是值得回味啊。”

    陆念水不曾想沈云嘉心思竟这般细腻,这话确确实实的说中她心里去了,“你这心里话有什么不好说的,干嘛要说假话。”

    “找谁说真话去?父亲、先生、朋友,个个都说听戏并非正道,不乐意我听的太深,只是说考上官才是正道。殊不知这《红楼》唱的与我们的生活正是息息相关,戏中人就是戏外人啊。”

    “不假,我听戏也听出这感想来了。”

    “你又为何爱听《水浒》?”

    “或许是一种崇拜吧,我们女孩子家的,空有一身志向,又能做什么?到头来不过是盼着找个好点的夫婿,才能让自己为身边的人创造一点价值,《水浒》里各路好汉各显神通,正是我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呢。”

    “是,你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注定要献祭自己的梦想,不过你还好,最起码有想做的事情,可是我好像一直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做什么。”

    “没关系的,找到了梦想又如何呢,我们仍然只能囿于这一方棋盘之中。像你这般不缺衣食,无忧无虑,后面考了功名,已经好过很多人了。”

    “嗯,我很珍惜我现在的生活,但又总觉亏空。”

    二人在包厢内说了一夜,直至天明。历经这一夜,沈云嘉只觉得胸中有一棵树在扎根,发芽,只不过这树似乎已经死过一次了。

    陆念水还是没有对他开口自己要跟二皇子做事,临行前只是问他,“万一,婚礼的时候我跑了,你会怎么做?”

    云嘉只当她是玩笑,“你跑了?那我跟着你跑就是了。”

    陆念水只是把这话当真了。临行前从包里拿出一个勾着蓝纹的匣子,“这是回礼。”

    云嘉打开一开,里面躺着一支精美的双生鱼戒指,陆念水手上也有一支,“大可不必近日就给我的,婚礼上再拿也不迟。”

    陆念水已起身,此时正背对着云嘉,“想叫你试试尺寸,我爹爹做了好久,要是不合适,后面再重新做一只。”

    “合适,你爹爹手艺天下皆知,回去了帮我谢谢叔叔。”

    陆念水出了门,泪水已经止不住流了满面。

    云嘉熬了一夜,回到卧室很快就睡着了。陆念水也回到府中,稍作休息,下午就要去城南摘星楼赴约。

    摘星楼是城南最有名的一座茶楼,但说到底做的也不只是茶水生意,一碗茶998还有好几家少爷抢破头了去喝,那一定是包含了什么别的服务。陆念水来到这摘星茶楼里,虽用面纱遮着脸,但来这儿喝茶的男人见有女客来这儿,都纷纷笑着议论起来。陆念水只得当做没听见。

    “来得是位女客人,难得啊。姑娘要喝什么茶。”这招待的人也是蒙着面,一身紫衣,眼神里勾着一阵阴火,似乎要烧掉陆念水的面纱。

    陆念水觉得气氛诡异,忙说暗号:“不饮池中鳞,只渴云中鹤。”

    那女子听了陆念水的暗语,冲她点了点头,“上楼来吧。”

    陆念水跟着这女子上了楼,只见她走进房间后的屏风,同里面的人讲了几句话,便出来请陆念水进去。

    “陆小姐踏进这摘星楼时,可瞧见窗外盘旋的没有脚的雨燕?没有脚,它们便永远没有办法停止飞行,可惜,只有本座愿意给它们造一场东风,让他们顺风盘旋。”

    铜兽首香炉里冒出触手般的香烟,和着二皇子的声音越过屏风抚摸着陆念水的额头。她走过屏风,见那龙暗纹袍子里的少年正举着透白的瓷杯小口品着,抬起冷眼,似乎将冷彻骨髓的剧毒透过陆念水的眸子打入她的体内。陆念水打了个冷战,“殿下。”

    “本座不爱空谈风月,北疆兵器制造专权,再给令尊兵部三品爵位,自然也包括令尊在兵部那些‘无心之失’的案卷。”

    二皇子站起身来,走近陆念水,“你们家尽是制造兵甲的粗人,想不到竟出了你这么身怀绝技的女子。”

    二皇子递过半块虎符,符上凶狠的兽像似乎在啃食陆念水的手指,“收下这个,明日你陆家就是天下皆敬仰的望族;若是想家了也无所谓,你瞧——”随即楼下上来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子,只是将手在脸上一抹,竟然化成了爹爹的模样。

    “我就给你造一个新家。”

    陆念水深知已没有退路,二皇子手下竟按着这般奇人异士,当着我的面化做爹爹的模样,这分明是警告,万一哪日他将我父亲害了,再用这会易容术的人顶替上去,能有谁看得出来?只有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了,于是便接过了虎符。

    “谢殿下厚爱,小女愿意竭尽所能助殿下成事。”

    二皇子将陆念水的手抬起来,取下那只同云嘉成对的双生鱼戒,放进了衣服内衬里。陆念水一阵心慌,也并不言语。

    “明日你先去上京,我为你准备马车,回去收拾行李吧。”

    陆府早已知道念水被二皇子拔擢的事,纵使有万分不舍,但挡不住能攀上皇家的关系,上上下下的与她告别了一番,那天将东西收拾好,派了一个妈妈,外加两个平日服侍她的丫鬟跟着来上京了。陆府觉得亏欠沈府,但聘礼已经收下了,一直不好回应什么,便拖着不与沈家来往。

    云嘉那日醒来以后,心中又复现了陆念水的身影,这思念是骗不了人的。但纳闷前几日为何明明定了婚,心中却那样轻薄陆小姐,实在是了无头绪。但爱复苏之后,云嘉又怎么按捺得住?想要再去陆府找念水说说话去,不过那天骑着马到了陆府,报上自己名字,府里的人却开始百般阻挠着自己和念水见面,这个说陆小姐出门去了,过一会儿又来人说陆小姐得了风寒不便出门,搞得云嘉觉得很是奇怪。

    当天晚上,云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思绪仍时不时地扯一下他。还是换上夜行服,从沈府中出去。踏上陆家房顶的瓦片,屋里却悄无声息,云嘉蹲下身子,轻轻揭开屋檐上的那片瓦,朝里面望去,却见陆念水房内空无一人,当下就明白她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前几天来镜花阁找自己也不会说出后面那些怪话来。这时候,便在陆家的房顶上呆住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的家中,也不知道自己痴了多少时日,云嘉只恍惚中看见自己府上的人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看见父亲母亲在床边抽泣,云嘉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却是编不出来话语,嘴巴也动不了。

    就这样躺了半个月,忽然耳畔传来声音,“找到陆家小姐了,找到陆家小姐了。”

    这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由陌生变得熟悉,原来是引先生站在自己床前。“在哪!”云嘉感觉身体被装在一个袋子里,这消息的到来正是如同有人一下子将袋子扯开一个口子,让云嘉一下子坐起身来。

    “你醒了。”引先生平静的看着云嘉。

    “先生,我,我的妻子去哪了。”

    “化雪梅来信了,你看看吧。”

    引先生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云嘉,云嘉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公子亲启:晨起扫阶,见檐下新燕衔泥,忽念及公子临行嘱托“上京风物,皆需细察”。今有一事相禀:昨日申时,我随新兵营往西郊运粮草,途中偶遇陆姑娘。彼时她正于马厩暗角,同一掌心画着一只眼睛的男子低语,那掌心的纹是二皇子府邸私兵的标识,过些时候,二皇子也要在我手中画此刺青。陆姑娘离去时,袖中滑落半枚雕花银扣,扣内嵌有雀纹,与公子旧装暗记相仿。草草数笔,伏乞珍重。念安。——梅

    沈云嘉急忙下床,找到那日看戏穿的衣服,果然袖子下面丢了一颗银扣。

    “先生,念水她,怎么会在上京?”

    “风雨欲来,是二皇子将她掳去,你且下床整顿,听我将事情告诉你。”

    原来,云嘉痴呆的这半个月,二皇子已经在上京集结天下奇人异士,貌似有大动作。云嘉听了满是震撼,二皇子,就是在猎场遇见的那个斗篷少年,怎么会将自己的未婚妻带走,现在还集结兵力,他是要做什么?

    “你父亲在朝廷上据理力争,劝阻皇上不要让二皇子出兵,避免劳民伤财。结果被陛下廷杖五十,现在已经昏迷好些时日了。”

    “快带我去见父亲。”

    引恨文带着沈云嘉来到沈丞相房间里,只见丞相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身上瘀血杂乱无章,很是惨烈。

    “父亲!”云嘉扑倒在父亲床边,今日却不像往日一样再躲着他了,可父亲却虚弱的没有办法与他讲话了。

    “我母亲可还好?”

    “夫人她,近日伤心过度,也卧床不起许多日子了。少爷,你快去看看夫人,或许夫人能够好一点吧。”

    走到母亲屋里,见母亲已经走到门口来迎自己了,原来是刚才在父亲房间的动静让母亲听到了,于是沈夫人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要去看看儿子好的怎么样了。

    见到云嘉身体已无大碍,沈夫人心中畅快了很多,虽神色好了几分,却仍不免眼泪流下来。沈夫人抱着云嘉说了好半天,诉说着近日家里的遭遇,云嘉听了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暗下决心要还父亲一个公正。

    与母亲告别后,云嘉回到房间,同引先生问起来自己将怎么做。

    引先生建议说可以和化先生一起潜入皇宫,调查一番事情的真相。

    于是云嘉便又去找化先生,没想到化先生当即答应下来。

    当夜子时,化先生带着云嘉出了门,将一粒药丸给云嘉服下。“这是什么?”

    “屏息丸,过一会儿我们就不用肺呼吸了。皇宫里有高手,能隔着好远听见外人呼吸。”

    过了一会儿,云嘉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自己的皮肤时时刻刻都在呼吸,而肺则不必一张一翕了。“好神奇。”

    二人轻功登上城墙,一点声音也没有。下面的军队整齐的排列着,驻扎在皇宫四周保障着安全。化先生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稳妥行动,随后就腾的一下闪到了寝宫的屋檐上。云嘉见化先生这般功夫,只怪自己训练的时间太短,还差得远。

    云嘉只能像猫一样一步一步的往寝宫上面爬过去。等过去之后,却发现化先生神色凝重,云嘉忙问道,“怎么?”

    “寝宫内没人。”

    “怎么会,已是子时,陛下怎会不在?”

    “等。”

    二人在宫檐上伏了半夜,直到寅时,才看见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北边一间不起眼的屋里钻出来,沿着一条直达皇宫的密道一路走过来,进了寝宫里面。皇宫上的琉璃瓦揭不下来,云嘉只好拿一块镜子反射着看向宫内的情景。只见那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皇上的龙袍,又从床头一个大盒子里掏出一个头套,罩在自己头上。云嘉仔细看过去,这男人的脸竟变成了皇上的脸!

    那人收拾着,过了不久天边就亮了一抹白色,此时就有一个老太监候在门口了。又过了不久,那假皇上从宫里走出来大摇大摆的往大殿走去。

    云嘉看了只觉得不可思议,什么都能是假的,皇上也能是假的。“少爷,该走了,屏息丸只能夜间服用,见不得光。”

    “好。”

    随即二人便又趁着天色昏暗,从宫中出来了。回到沈府,二人将这重大发现急忙告诉了引恨文。引恨文听了并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拿出一瓶药来,“今晚再去一趟,这是迷药,点燃十分钟,就能让人知无不言。”

    云嘉和化先生点点头。“武,你留下,云嘉回去歇息吧。”

    随即云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殿下,有何吩咐。”

    “小五,窗外幽芜之中已点缀几点花红,百花杀尽就是寒鸦登场。我们到了复仇的时候了。”

    “殿下,小五不解,老爷受罚对我们复仇有什么帮助?”

    “老爷受罚自然是我弟弟指使,现在谁拦着他征讨金国,他就要杀谁,他太急于证明自己了。又恰恰他将云嘉的未婚妻收入麾下,这样一来,少爷定将他恨之入骨,随即我们借他的手将二弟推翻,这一天就要来了。”

    “我明白了,殿下用的这招是将计就计,放大少爷的爱,既然他爱陆家的小姐,那就让这爱转化成对二殿下的恨。今晚……”

    “今晚就带少爷过去,让他亲口听见那假扮父皇的人告诉他,是二皇子将他父亲打成这样。”

    “是,殿下。”

    夜幕垂垂,化先生带着云嘉摸索到皇宫后的密道,那里一间不起眼的房间掩映在庭院中央的树后。化戈武细细地听了一番,便听见右边二楼的房间里歇息着那个中年男人。他冲云嘉示意了一下,云嘉便飞上屋檐,将瓶中的药点燃,从屋顶中的瓦缝中插进这瓶口,让迷药泄入房间里。

    过了十几分钟,房间里只剩平稳的呼吸声,二人便推门进去。那男子陶醉地躺在床上,脸上挂着松弛的微笑。云嘉在房间里转了一转,小小的屋里除了那张床其他地方都堆满了箱子,打开看看,里面放着扮演皇帝用的各类衣服首饰。

    “你叫什么名字?”化戈武问道。

    “荣法正。”

    荣法正是皇上的名字。

    “不对,你还有个名字。”

    “哦对,还有个名字。”

    “叫什么。”

    “忘了,记不起来了。”

    “你来皇宫几年了。”

    “九年。”

    化先生听了,自己和殿下、小公主在宫中逃出来的时间正是九年之前。

    “为什么要假冒皇帝?”

    “忘了,二殿下让我扮皇帝的。”

    “你可知假扮皇帝该死?”

    “不这样做二殿下就让我死。”

    两个人审讯一番,这人果真说出二皇子指使自己惩罚的沈丞相。云嘉听了胸中震怒,二皇子为何这般心狠手辣。另外还打听出是二皇子养在身边的一个术士精通易容术,为他和同乡来的另一个人分别假扮成了皇帝和大皇子,代理二皇子对全天下发号施令。

    两人听了这番话,回了沈府将听来的事情告诉引恨文。

    “先生,我想替父亲伸冤,还有圣上和大皇子,我想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引恨文久久地看着云嘉的眼睛,“二皇子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你害怕牺牲吗?”

    牺牲什么?钱财?爵位?还是名誉?我似乎也不曾亲手获得。“不怕。”

    化戈武抬起头看了云嘉一眼,又朝引先生脸上瞟去。

    “少爷,我定会竭我所能。”

    月午时刻,松柏无影,幽绿萤火,是欢迎谁的归来。星斗满川,是高高筑起的庙堂,和着细雨,共奏宴会的前戏。

    “殿下,果真要这样吗。”

    “不容半点差池。”

    虽然窗外阴雨连绵,可沈府里面却点满了红烛,布满了红帐,乐声喜庆,府中挤满了前来庆贺的宾客。

    “一拜天地!”

    云嘉和念水身着大红喜服,云嘉隔着红盖头朝里面看去,想看看念水脸上的神色。父亲和母亲也换上喜庆的衣服,是酒红色。

    “二拜高堂!”

    父亲脸上一扫平日里的阴霾,挂着满是欣慰的微笑,母亲竟然也有兴致的在脸上施了粉黛。引先生和化先生静默的立在一左一右,宛如两尊石像。

    “夫妻对拜!”

    念水手上戴着与自己一样的双生鱼戒,在红烛的照耀下将她修长的手指点缀的宛如春风化形。她颈间环绕的坠子正是那日送去的珍珠。

    自己的房间已经被布置成了婚房,窗外的树上挂着红灯笼,随风摇曳,蠢蠢欲动,云嘉起身关上窗户,将一幅窗上喜字面向外头。屏风上的画换成了二人之前生活过得场景,月夜下的初遇、车头马上的相逢、猎场中的营救,镜花阁中的密语,一一在屏风上流转着。被褥上一针一线缝制着凤凰的纹样,案头上的蜡烛上析出粼粼的白烟,一阵轻风吹过,将白烟散去,屋顶挂的红花微微晃动。二人并肩坐在床上。

    “我要掀盖头了?”

    云嘉起身,将罩在念水头上的盖头揭开,一头黑发在烛光中映得焕发着金光。

    可长发中竟然藏着的是二皇子的脸!

    云嘉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红色喜服中的二皇子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嘉,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本座的东西,你也配用。”

    然后二皇子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一刀扎进云嘉的脚踝,云嘉甚至没感觉到痛,那刀已经抽出,刃上滴血未沾。下一秒剧痛袭来,双脚的脚筋已全被二皇子挑断。

    “你把我的妻子怎么了?”

    屋顶的四朵红花顷刻间绽放,化作血瀑弥漫整个房间,云嘉的眼前已满是红色。云嘉挣扎着想要逃出去,无奈筋骨已断,只好用双手朝前爬去。触碰到血幕的一瞬间,四面八方鲜血瞬间凝固成红色的棱晶,朝里面望去,每个面中都是念水的身影。抬头,黑色的黑龙正缠绕着她的身体;低头,锁链正捆绑着她的四肢;往左,天雷正摩挲着她的筋骨;往右,岩浆正焚烧着她的肌肤。漫天的念水此刻纷纷朝云嘉这边望去,“宁碎琉璃身,不盛帝王恩。”

    “自然是为我所用。”

    “少爷,杀荣启!我永远为你所用!正是你的忍让才造成了小姐的苦难!”引恨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老师,老师,你在哪,快救我出去!”

    “用对他的恨焚烧尽困住你的牢笼。杀荣启,记住,杀荣启。”

    引恨文和化戈武此刻正眉头紧锁站在云嘉的床头,控制梦境的焚香已经燃尽,却见他已痛苦的泪流满面。化戈武开口道:“殿下,我们对少爷是不是太过狠心了些。”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只有他恨的够深,才能不顾一切的推翻荣启,等到他坐在龙椅上的那一天,现在流的泪、受的苦,还有我们对他严格的要求,都算不上什么了。”

    “香燃尽了,殿下,我们回去吧。”

    “再燃一柱助眠香,让他在梦里多看一会儿他的妻子被折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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